《你的流亡》七茭白

28、番外

　　番外你的爱情

　　六百年后。

　　六百年后，你统治了王国。

　　龙统治王国的方法非常简单，只需要每隔一段时间——这个时间间隔大概是五百到一千年——飞到帝国最高的山峰顶，对天空喷出一股粗长的烟柱，提醒子民他还活着。只要这世上有龙，种族之间就不敢起战争，因为龙是一种热爱和平的生物，仇恨和杀戮会让他伤心得喷出火焰，把打架的人全烧光。你族人强大的力量和腼腆的性格让所有人都又敬又畏，大家永远都搞不明白龙在想什么，只好住得离你们远一些。

　　但你不一样。

　　你幼年时期的那段流亡经历让所有人都了解了你。他们曾和你并肩作战，与你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大家都知道你是一条热情友好的龙，尤其是你还有一个半兽人配偶，这让大家觉得亲切极了。因为霍尔的缘故，现在半兽人们干脆整体搬到了你城堡附近居住，小孩子们都愿意来找你玩。

　　你就这样慢慢长大了。后来，你遇到了一点小麻烦。为了打败魔王，你曾经过早地催生能量，导致在幼年期你身上就长出了歪歪扭扭的鳞甲。等你身体开始发育后，这些难看的鳞甲慢慢变得坚硬无比，把你的后背戳得又疼又痒。后来霍尔帮你把那些鳞甲都拔掉，还给你补充了很多钙质和蛋白，希望新鳞甲再长出来能变得整齐一些。于是你不得不长期保持龙型晾晒后背，天天在城堡后面的森林里呆着。如今你已经是条少年龙了，你的身形颀长消瘦，呈现出一种优雅的流线型，个头不算太大，飞起来也很轻盈。你的羽翼张开，能够遮蔽大半个森林，现在那下面却睡着艾利斯，你把他护得非常严密。

　　随着第一缕阳光照进森林，你醒了。

　　你掀开羽翼看了一眼艾利斯，然后喉间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这是一种语音复杂，含义隐晦的屈折语，需要同时震动声带和鼻腔，配合肌肉的收缩挤压气流发出声音。这种龙族特有的语言到现在还没有哪个学者能完全掌握，但你不用学就自己会了。你说了一长串语言表达舒适和开心，艾利斯明白你的意思。他抻了抻身体表示要继续睡，于是你收拢羽翼，一个人先起床。

　　你飞了起来，缓缓盘旋在城堡上空。整座山峰都是你的花园，这里植物繁盛，到处都开满鲜花。你远远地看到前方有一丛鲜红的花朵，你脸红了。

　　你悄悄落在花朵旁，等确定周围没有人之后，你使用了一个大大的遮蔽法阵，把自己隐藏了起来。然后你变成人形，摘下了枝头最鲜艳的一朵花，并且小心地去掉了茎叶上的棘刺。最近这一段时间，你每天早晨都要送霍尔一朵花，大部分都是你在书房下面的小花园里采的，但是今天不一样。

　　今天你打算对霍尔表白。

　　你们已经一起生活好几百年了，可是最近你突然发现好像有点喜欢他。当然，你早知道自己会喜欢上霍尔，五十岁那年你和他结束了漫长的沉睡，同你的导师一起到城堡的地下洞窟里看望龙蛋的时候，你导师曾与你长谈。那时候龙蛋里的生命还没有开始蕴育，你们翻遍了洞窟里所有的蛋，按照成熟程度把它们摆放在一起，然后你看到了个让你万分怀念的东西。

　　你发现了自己的蛋壳。流亡的时候你导师曾经粗暴地把你拽出来塞进背包，把蛋壳就留在了原地，几十年过去了，蛋里面积了一点浮灰，但是依旧柔软舒适。你捧着那个大蛋壳，摸了摸里面厚厚的，青灰色的绒毛，那是你母亲用自己肚子上的绒羽为你铺垫的。

　　你感到熟悉又留恋，突然产生了一个冲动。

　　你想化出龙型，重新回到蛋壳。童年的欠缺往往会影响人的一生，你在最需要安全感的时候被剥夺了蛋壳，之后又东奔西走四处流亡，你觉得心理阴影特别大。虽然大部分龙都会在五十岁左右离开蛋壳尝试独立生活，但是也会有一些格外敏感，选择待到六十岁。你觉得你完全可以回到蛋壳再呆十年，弥补一下童年的缺失。

　　你把这个主意和你导师说了，结果遭来他的强烈反对。他抱怨起当年幼龙形态的你有多么难养，令所有接触过你的人都产生了心理阴影，发誓不再要小孩。他这样说强烈伤害了你的自尊心，你很生气，辩解说那是因为你过早脱离蛋壳，当初明明应该把你和蛋壳一起带走。这个确实是你导师的错，可他还是坚决说不行。他一想到要照顾十年幼龙形态的你，顿时觉得自己快要脑淤血了。你们就这样吵了起来，最后你导师甚至翻起了旧帐，他谴责你的凶猛和任性，那时候你每时每刻都要人抱着，骑士们把你藏在衣服下面温暖你，你却一个劲地用爪子往他们的肚脐眼里戳。你做过的坏事太多了，你导师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把你说得非常受伤。最后你大吼说不用你导师操心，艾利斯会好好照顾你，结果你导师一下子严肃起来，他请霍尔先出去，给你们一点空间私谈。

　　霍尔一脸迷茫，没说什么就离开了，然后你导师便从印随效应开始讲起。他告诉你学界普遍认为龙的印随效应会持续一生，你幼年期建立的依恋关系将在成年后自然而然地发展成爱情和亲密需求。也就是说，总有一天你会爱上霍尔，而现在很明显，霍尔也爱你。如果一切顺利发展，在你成年后，你们会成为幸福的一对爱侣，可是在此之前，你必须小心保护霍尔的爱情。你导师警告你养孩子是对爱情最大的摧残，如果你要他照顾幼龙状态的你十年，他可能再也不会爱你，只会烦你。

　　你导师这个观点成功地说服了你，最后你只得黯然放弃，捧着自己的蛋壳离开了洞窟。

　　你把蛋壳擦干净，安置在了枕头边，这样至少你每天都能摸一摸。霍尔看着你做完这一切，然后结结巴巴地问：“回，回到蛋壳是什么意思？”

　　你很不甘心，告诉霍尔因为一些很重要的原因，你已经决定放弃了。你没有再说什么，但霍尔已经听得足够多。他知道你是一条年轻的龙，但是他从来都没有仔细想过你到底年轻到什么程度。当他听见你和导师讨论要不要回到蛋壳，他的世界崩塌了。那个晚上他没有理会你，而是自己关在书房里彻夜读书，他花了好几天功夫，系统地读完了《龙族生理学》，《龙的社会意识形态》，《龙的性心理发展刍议》等等一大堆研究报告和专著论文后，他头重脚轻，面色苍白地走了出来，爱情观遭受了一次剧烈的冲击。

　　从那以后霍尔就变了。他再也不向你抱怨爱不爱的问题，也不再计较你喜欢艾利斯多一些。他变成艾利斯和你玩游戏，陪你睡觉，包容你偶尔的任性和自私，也不再莫名其妙地因为你和其他半兽人亲近而生气。你觉得艾利斯真的越来越好，好得你都不知道该怎么爱他了，有一阵子你疯狂地迷恋他，甚至想把他塞到你的蛋壳里抱着到处走。你们就这样度过了很多美好的时光，后来慢慢地你发现自己变了。比起和艾利斯玩游戏，你更喜欢和霍尔一起聊天看书。那时候你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你们就离开城堡四处游历，霍尔什么都知道，他教给你很多知识，而你特别崇拜他。

　　你们在外面游逛了二百多年，拜访过去结交的朋友，欣赏美丽的景色。后来你开始长鳞甲，身体也发育了。霍尔说你需要补充营养才能长得强壮，你们就回到了城堡。过去的这五十多年里霍尔每天都给你做好吃的，你全部吃得一干二净，迅速长成了一条健康又强壮的少年龙。你对霍尔的感情渐渐有了变化，但你自己还没有意识到，后来有一天你趴在花园里对霍尔抱怨说花刺扎痛了你的爪子，这种花的名字发音和龙语里的爱字很像，你伸着爪子，半撒娇半抱怨地要霍尔把花刺为你挑出来，然后你猛地意识到自己在说爱。

　　爱情在你的心里刮起了龙卷风。

　　过去的一切全都摧毁了，你变得非常别扭非常害羞，见到霍尔就心跳个不停。你开始在意外表，总是偷偷到你大哥的洞穴里去，用他那套修鳞甲的工具把自己的鳞片打磨得光滑又整齐。你竭力给霍尔留一个好印象，希望他能觉得你性感又成熟，可是紧接着你后背那些鳞甲就乱七八糟地长了出来，变得一点都不好看，让你沮丧极了。你希望霍尔把你当做可依靠的伴侣和爱人，可事实是他一直把你当小孩子哄，拔完鳞甲后他甚至变成艾利斯当着大家面去舔你后背，弄得你非常丢脸。

　　你就这样一会儿高兴一会儿生气地暗恋着霍尔，厌倦了当小孩子。你后背上很快就长出了新鳞甲，昨天霍尔帮你检查了一遍，告诉你它们长得非常整齐。检查完霍尔还给了你一块糖，奖励你一直很乖地没有乱抓后背，结果你一下子又生气了。你一天都等不下去，决定立刻表白，要真正成为霍尔的另一半，还要和他深吻。你选择了这种红色的花朵作为表白的礼物，你觉得它委婉而浪漫，是你们爱情的美好象征。你躲在遮蔽法阵里把表白的话练习了好几遍，然后找了条漂亮的丝带把花朵扎成一束。你磨磨蹭蹭地在遮蔽法阵里待了很久才出来，那时候霍尔已经在书房喝起了咖啡。

　　你进到了书房里，红着脸，礼貌地敲了敲门。以往你总在这个时候给霍尔的书房送花，这次他看见你也没意外。他先问你有没有吃早饭，然后他给花瓶换水，接过了你手中的花。你本来是要在这时候表白的，你要告诉霍尔龙语里这花代表爱情，现在你把爱情送给他，可是一见到霍尔你就紧张得僵住了，你心怦怦地狂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看着霍尔脸红。

　　霍尔发现了你的异状。他低头看了看怀中的花束，发现这一回你往上面系了一条漂亮的丝带。于是他表扬了你，告诉你他非常喜欢，然后他还亲吻你的脸颊，拿了一杯果汁给你喝。

　　你一下子又生气了。你抢过花束，扔得满地都是，对他大吼说你已经长大了，不要再给你喝果汁。你大声指责他根本就不爱你，然后你狠狠一摔门跑掉了。

　　霍尔被你搞得非常迷惑。他叹了口气，弯下腰把花一支一支全捡了起来，用丝带重新扎成一束插进花瓶中。他整理着这些美丽的花朵，突然间手指顿了顿，想起了这种花的龙语名字。

　　他微微笑了起来。

　　爱？霍尔当然爱你。他用成年人的方式爱你，你现在还不懂。在你幼年的时候他陪伴你照顾你，你童年的时候他支持你引导你，现在你长成少年，情窦初开，每天都和他闹别扭。霍尔早已成年，可他注定要陪你走一遍青春期。他算了算年岁，发现你这个状态大概要持续二三百年，他感到眼前一黑。

　　番外你的爱情完

　　新的一年用一个甜甜的童话故事来开始，祝大家2018年大吉大利，万事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