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池芙蕖半生莲》瓜哥

15、chapter15

　　“大师兄，你若是能走动了，还是回天墉城吧，你内伤颇重，留在山下灵气稀疏，对你有害无益。更何况，紫胤真人和我爹都在山上，你回去，他们会想方法治好你的伤的。”
　　我看着床上的人，淡淡道。就在几个时辰前，躺在那里的还是我，可是我和他的位置现在却换了个个。
　　听到我的话，陵越用力皱了眉，脸色苍白的像一张纸一样，我从未见过这样脆弱的他。“……你是不会跟我回去的，对吗？”
　　别过头，我“嗯”了一声，“反正我是修炼不成了，留在凡间多走走、多看看，挺好的。说不定多帮一些人，积点功德，下辈子还能投个好人家，能遇到一个不让我难过的人。”
　　我的话落下，陵越没有再说话，我愈发不敢看他的脸，没办法，看到他我总是没辙，生怕会后悔自己说的话。屋子里陷入一片压抑的寂静，这种感觉让我很不舒服，像是走在一段冗长的通道里，浑身都透不过劲来。
　　匆匆站起身，我垂眸冷淡道：“我先出去了，大师兄，你好好休息，想走了也不用知会，自行走了便是，我不会生气的。”
　　门在身后关上的那一瞬，我长长松了一口气，感觉方才像是打了一仗一样，很累。
　　抬步正要离开，门内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就算在门外，我也能听出那阵咳嗽撕心裂肺的程度，好像要把心肺都咳出来一样。
　　脚步定在了地上，一动都不能动，仿佛生了根。
　　“大师兄怎么了？！”陵川闻声而来，看到在门外的我，有一瞬的讶异，“芙蕖，你要去看看大师兄吗？”
　　他以为我也是才来的，我想了想，摇摇头，“不必了，你去看看吧，有你照顾，大师兄想必不会出事，我约了顾浒，蕴湖的荷花开的很好，他答应我陪我去看。”
　　陵川愣了一下，讶然地看着我。
　　我“噗嗤”笑了出来，推他：“好了好了，快去看看你的大师兄吧，他要是出了事，我爹留下的天墉城都会动摇。”
　　立在门外，趁着陵川进去的那一瞬，我光明正大旁若无人地朝屋里的床上瞅了一眼，就是这一眼，对上那双再熟悉不过的黑眸，不复记忆中的总是温润如水，沉稳平静，这一眼中仿佛包含了很浓重的情感，在无人瞧见的黑暗中隐隐发烫，那是一种比悲伤更加沉重的东西，也更加缠绵，如丝如缕，紧紧纠缠着我的视线。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移开眼。
　　最后的余光看到，视线断裂的那一瞬，有什么东西，在他的眼中，缓缓熄灭。
　　屋内，陵川施法替陵越治伤。
　　屋外，我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听着里面虚弱痛苦的喘息，感到自己的心脏一直绵绵的痛。
　　一直站到月上柳梢，当陵端推门出来时，只瞧见屋外一双被夜露打湿的鞋印，沉重的仿若叹息。

　　我在屋顶坐了许久，时间流逝的概念渐渐模糊，忽而屋下传来一阵脚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浓郁的酒香。
　　茫茫然低下头，我的目光聚焦了好久，才看见年轻的公子，批着一身霜色的外袍，在月色下发出莹润的光。他靠在屋前的树下，单腿屈了起来，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的房门。
　　大概是喝了酒，不，不是大概，他就是喝了酒，脸颊上有一坨胭脂醉一般的粉色，目光迷离，里面盈了一些水汽，看着很是诱人，却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孤单冷清。
　　我心里突然涌上一股难言的感觉，歪着头静静盯着他。
　　顾浒手中还拎着一坛酒，他看了一会我的房间，仰起头喝了一大口酒，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看着娇气的贵公子，会有这样豪迈的喝酒方式。只是现在看到了，这样一个娇生贵养的贵公子，这样放荡地喝酒，却只觉得心疼难受。
　　一口酒落，酒坛已空，顾浒将其拎在手中晃了晃，然后随手抛到一边，微醺着抬头，重又看向我的房间。
　　他看着我的房间，我看着他。
　　过了许久许久，我终于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声，出声唤他：“顾浒！”
　　屋下的人浑身一震，大概是从未想到屋里的人会在屋顶上，他循着我的声音抬起头来，脸上却全然没有偷看被抓的尴尬，反而认真瞅了我半晌，冲我微微一笑。
　　“芙蕖，接我上去。”
　　我犹豫了下，将他也弄到了屋顶上，先问他：“这么晚，你来这里做什么？”
　　顾浒说的理所当然：“来找你啊。”
　　我哭笑不得：“这么晚，你就不怕我早睡了？”
　　“我来找你，和你睡没睡有什么关系？”顾浒好笑地指责我，逻辑混乱得让人不忍直视，“再说了，你不是没睡么，这大晚上的，真有闲情逸致在这看星星。”
　　我沉默了下，决定不和醉鬼一般见识。
　　“你来找我有事吗？”
　　“没事没事……”
　　顾大公子点着头说没事：“我听说明日那个陵越道长就要回去了……你是不是也要和他走……”
　　我淡淡一笑，垂着眼道：“我不会和他走的。”
　　“我就知道你会……什么？”顾浒自顾自说了半天，忽然发现不对劲，然后十分认真地问我，“你为什么不和他走？我以为……”
　　“……没有我在，他会过得更好，”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和人说过心里话，也或许是月色太醉人，又或许是认为面前这个人是醉了的，不会将我的话记在心上，我突然有了一种想要倾诉的欲望，“你知道吗，我喜欢他，这件事对我来说是如此自然而然，像呼吸一样平常，早已融入了我的骨血。也许是因为山上只有我这一个师妹的缘故，从小到大，大师兄都对我很好。原本我以为，我们会在一起，哪怕只是相互陪伴在身边，这样也好，可是后来我才发现，是我错了，我和他想要的，从来不是同样的东西。”
　　“他一心修炼，淡情寡欲，那些在我看来珍惜无比的东西，他却能狠下心丢弃。我离开天墉城有十年了，这十年里，我都再未回去，也不想回去……纵使他对我没有别的想法，但他一直都对我那么好，我怕继续留在他身边，迟早有一天，我会撑不下去……”
　　顾浒仰起头，天上的月亮圆的正好。他忽而轻轻笑了，问我：“只是这样吗？”
　　我一怔，随口笑道：“不然呢？”
　　“芙蕖，你听着，”顾浒依旧看着天空，双手撑在身后，表情在夜色下有些模糊，声音却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一点都不像是个喝了酒的人，“如果我喜欢上一个人，只要能留在她身边，自己受再多的伤，也能忍受。如果有一天，要我离开她，除非……没有我，她会过得更好。”
　　我忍不住吃吃笑了，想，顾浒和我，大概是一类人。
　　将心意藏在心底，喜欢到卑微入尘，为了那个人可以付出一切，纵使自己遍体鳞伤，鲜血淋淋。
　　……我只是……不想，用陵越对我仅剩的那些情感，束缚住他。
　　没有我，他能走得更远，更好。

　　咳，其实还是有虐到大师兄的，他做了很多，只是现在芙蕖还不知道。
嗯，奏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