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池芙蕖半生莲》瓜哥

1、chapter1

　　我在后山找到大师兄，他一人立在崖边，看碧波漫涌，风拂起他的衣袂鬓发，挺拔的身影莫名有一丝孤寂的意味。
　　心中生出一丝难言的苦涩，我扯出一个笑，轻快地喊他：“大师兄！”
　　陵越回过头，朝我淡淡笑了笑。
　　“你马上就要继任掌教了。”
　　他眉峰轻蹙，低头看了眼手心，那里静静躺着一枚鹅黄色的剑穗，我认得这枚剑穗，是多年前我亲手编的，后来在我手上留了许久，终于还是鼓足了全部的勇气交给了他。
　　“芙蕖，我……”他看向我，眉眼沉沉，艰难地开口。福至心灵，我突然截住他的话，故作轻松地说，“不要说对不起，从我爹说你会是下一任掌教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已有决定……芙蕖恭喜大师兄，继任掌门！”

　　我叫芙蕖，芙蕖的芙，芙蕖的蕖。
　　芙蕖就是荷花，夏天时后山池水里开得漫漫的荷花。我想，大抵是娘亲很喜欢这种花，又或者大抵是我出生时正逢花开，所以给我取了这个名字，但之所以不叫“荷花”而是兜了一大圈唤作“芙蕖”，大抵只是因为“芙蕖”听起来更好听罢。
　　我也喜欢荷花，我曾经想过，如果我有孩子，我大概也会以荷花给她取名，当然不会叫“荷花”，也不能叫“芙蕖”，那么我或许会给她取名为“菡萏”或者“芙蓉”，这两个也是荷花的别称，简单又不落俗套。
　　陵菡萏，陵芙蓉……想想就会觉得很好听。
　　我没有想过如果生的是男孩、这些个名字会不会稍嫌女气，因为还没来得及，那只是一个很模糊很美好的设想，从大师兄收下我给他的剑穗开始，却转瞬在他将剑穗还予我时被击的粉碎。
　　记得小时候在书中无意看过一首诗，咏荷诗，是凡俗一名很出名的诗人写的，那时年少，觉得有意思就多看了几眼，没想到时隔多年，我依然能很流畅地背出来——
　　开花浊水中, 抱性一何洁!朱槛月明中,清香为谁发？
　　清香为谁发？
　　我固执地将手中捏到硌手的剑穗重又缠上大师兄的腰间，低着头不去看他。他似乎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声，那声音轻到有那么一瞬我以为是我的错觉。我们不再纠葛剑穗的归宿，他在我的头顶轻声问：“你会离开天墉城吗？”
　　“不会的，”我当然不会离开这里，他在这里，我还能去哪里？不知是为了掩饰什么，我笑吟吟地找着理由，“我答应了屠苏，要和大师兄守三年之约……”移开目光，眺望着广阔的山川天空，“而且……天墉城也是我家啊，我为什么要离开这里呢？”
　　陵越沉默着，看着我。
　　“大师兄，你会是个好掌教的，”我深吸一口气，不再躲闪，用力的看着他，想着此刻脸上的笑大概是很难看，因为他看我的目光越来越悲伤，“比我爹做的还好，大家都对你很有期望。”
　　他不躲，我不避，我们的目光紧紧纠缠在一起，仿佛用尽了此生所有的力气。所有没有说的话，似乎都已没了说出口的必要。
　　心脏绵绵地痛，不是被撕碎的那种痛彻心扉，而是被细碎的针慢慢扎的那种痛，少了一份凄厉，却多了几分缠绵，慢火总是能炖得更加入味，人人都道长痛不如短痛，但此刻，我却宁可一生都背负着这样的疼痛，也不愿将这细微的纠葛，亲手斩断。
　　时光仿佛静止，我突然生出一个十分荒诞的想法——如果，这样的一瞬，能持续到永远，那该有多好？
　　这条路，我已经走了很久，却终是无法赶上那个遥遥而立的身影。
　　有时，真的不得不信一次命。
　　心下的哀恸如潮水般席卷而来，转瞬就将我湮没，不知哪里还有的勇气，我伸出手去紧紧抱住了他，汲取着镜花水月的温暖，耳畔是他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填满了我整个世界。
　　镜中花能不能开，水中月会不会满？
　　我没看到他抬起又放下的双手——
　　抬起时仿佛小心翼翼地护着一个易碎的梦，待放下时却沉重地仿若一声悠久亘古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