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箫声·杀命》玉枕寒

1、一 序章

　　午后繁忙的西市，一座二层高的酒肆里，来往的客人络绎不绝，席间人声鼎沸，充斥着各种茶余饭后的八卦谈资。
　　“你们听说了吗，楚王殿下马上就要来京了。”
　　“是吗？可有些日子不见这位大人物了。”
　　“听你这话就像你真见过楚王本尊一样。”
　　“嘁，楚王殿下上次来京的时候我可是站在人群的前头，他骑着高大的白马，要多潇洒有多潇洒。”
　　楚王李缃排行第八，是当今圣上的同母弟。通常是一副喜好浮华的纨绔做派，在朝中人缘极好，为人八面玲珑，城府深浅无人知晓。楚王只在自己的封地里“安分守己”，只有逢年过节一些特殊的日子才会来京谒圣，在自己别院小住一段时日。
　　在酒肆的一角，小几上杯盘狼藉，一青一白两个人影正对坐于此。
　　“柳哥，这顿吃的好吗？”青衣人放下手中的杯子，先开口道。
　　白衣人点了点头，嘴里还停不下来地咀嚼着，“还成。醋芹做的不错，胡饼一般。下次再出来打牙祭，我们换个地方吧。”
　　“这家不是挺好的吗？客人来往众多，菜也不难吃。下回说不定又上新菜了。”常年身着青衣的叶芊嘟囔道，“而且这里还能听到好多新鲜事呢。”
　　“行啦，下回的事下回再说。”相柳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回我家继续喝。”
　　“这还不尽兴吗？柳哥，等我一下啊。”叶芊撩着衣摆，起身赶紧追上白衣人。

　　相柳付了酒钱，拉着叶芊上了自家的牛车。坐在车里的二人，小声地开始盘算今天听来的八卦。
　　“哥，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今日此行，感觉楚王在百姓间的风闻不坏啊。”
　　“楚王他上次来京城就先搞得声势浩大，百姓不知就里图个热闹而已。至于楚王，旁人谁能知晓他的心思，这次来京会不会背地里想着捻三搞七。”
　　“楚王上次来京是圣上的万寿节吧。现在才七月，楚王这次是要在京城过完中秋待到来年正月么？这回时间可够长的，如果真有什么小动作，完全做得出来。”
　　三个月前，楚王为了给自己的皇兄祝寿，可把工部给好好折腾了一顿。亲自设计了一批木鸢，让匠人们比着造了十来只还漆了赭色。木鸢内通机巧，上好发条能飞半个时辰。到了当天晚上，木鸢尾巴上还带着烟火飞在空中着实惊奇。城中的百姓也跟着一睹这神奇的木鸢，却还是出了点意外。有只木鸢不听使唤地降错位置，尾部的烟花蹭到了坊间堆放的木柴，差点引起火灾，所幸有惊无险。圣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是啊，太后最近生病，想念自己的小儿子。才向陛下请求让楚王提前进京。”相柳解释道。
　　不知道为什么叶芊脑子里突然蹦出一句“慈母多败儿”，还好只是自己想想没有说出口来。
　　“楚王来京之后定会见阿兄。你也不必担忧什么，如果楚王真的心怀不轨，纵有蛛丝马迹，也难逃我的眼睛。”柳哥怎么说也是陛下身边深得宠信的重臣，来京的大小官员贵胄多半是会拜会一下他的。
　　“我的好贤弟，还是少说两句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真让你说中了，看我怎么想方设法地驱使你。”
　　“柳哥真舍得用我？那我可是求之不得。我叶某人出入朝堂，所图不过是了却夙愿完成心事，所愿不过是天下安定海清河晏。只要内廷没人动歪心思，边境御敌有术，这大唐的气运还能撑得住。”
　　说完，叶芊掀起小窗，抬头看向天空，只见莽莽浮云滚滚而来遮蔽着暗淡的白日。
　　楚王这次要怎样搅动京城里的风云呢？
　　“圣上其实是戒备楚王的。毕竟新帝即位才短短几年，刚上台就大刀阔斧削藩打仗，接着推行各种新法。那些守旧的老臣和在野逍遥的节度使们，心中自然忌恨陛下所为。然而楚王在江南地区借自己名义收买人心，私下又与江南道的节度使交好，让陛下怨恨已久。陛下顾及一母同胞兄弟情分，只能忍而不发。”相柳叹了口气，解释道。
　　“楚王如今收敛行迹，这副闲散王爷纨绔子弟的样子只是装装而已？”叶芊微皱眉头思索道，看来楚王真是深不可测呢。“既然这次逗留京中时间甚久，陛下定会查探楚王的行迹，看他是否安分。”
　　“圣心难测，多说无益隔墙有耳。我们只能听从陛下的差遣，做自己该做的就好。”
　　二人刚到相柳家门口，宫里派来传话的小公公已等候多时。“相侍郎您可算回来了，陛下召您即刻进宫面圣。”
　　“阿兄快去准备吧，我先告辞了。”
　　叶芊说完便要跳下车去，相柳一把拉住了他，“且慢，你若真要回去，让牛车一同载你，一个人走算怎么回事。”
　　“原来叶舍人也在啊，正好省下我再多跑一趟了。圣上也召叶舍人一同觐见。二位看着办吧。”眼尖的小公公微微一笑，甩了甩拂尘，“话已传到，我就先回去复命了。”
　　待那位公公走远，叶芊和相柳在牛车上面面相觑。
　　“这是让我说中了么？陛下真要准备调查楚王。”叶芊心有戚戚，心中萦绕着一种不祥的预感。
　　相柳伸手在叶芊脑袋上敲了一下，“叶六，你这个乌鸦嘴让我说什么好。快给我滚下车！”
　　半个时辰之后，相叶二人准时出现在紫宸殿。“臣等参见陛下。”
　　“虽然知道今天你们休沐，但是朕确有要事相商。两位臣工不会对朕有什么怨言吧？”年轻的君王看着自己得力的两位臣子。
　　“微臣惶恐。不知陛下召臣前来所要商议何事？”
　　李纯对着张公公使了个眼色，屏退了侍奉左右的宫人，偌大的宫殿只有三个人。
　　“你们也知晓，楚王要来京了。朕对他不太放心，想要敲打他却找不到凭据，又怕伤了太后的心。母后一直疼爱他，朕又不好意思拂了她的面子。朕上台这几年一直如履薄冰，幸得汝等支持相扶，新政推行也算平顺。可朝堂上心怀不轨之徒大有人在，朕寝食难安。若是你们也不站在朕这边，朕就是孤家寡人了。”李纯看着自己心爱的臣子，表情平静可是手里却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面，似是盘算着什么。
　　“陛下放心，臣等对陛下忠心不二，绝无异心。”相柳听出了李纯的意思，“陛下有事相托，臣自当尽心尽力。”
　　“朕想让你们帮朕调查楚王的行迹，不管用什么手段。”李纯眼中闪过一丝杀意，神色冰冷地看着远处。如果可以还是要用一些在暗处的手段吧，御史台大理寺也可以去做这件事。
　　“若是真要彻查楚王，只怕会牵连甚广，陛下三思啊。”叶芊谨慎地开口道。毕竟圣上和楚王可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再怎样做也要做到‘兄友弟恭’的表象。
　　“叶卿你有何顾忌？”李纯看着叶芊，神色阴晴不定。
　　“微臣斗胆，既然陛下无所顾忌，臣愿往。但臣有个条件，陛下和相侍郎须要背后助我。”
　　李纯有些意外，没想到叶芊竟然有这般胆识。“好，一言为定。只是不知叶卿你要怎么做。”
　　“臣下这次怕是要舍身饲虎了。”叶芊微微一笑，有些高深莫测。
　　“叶卿，朕特任你为监察御史，你还是朕的中书舍人翰林学士。为朕查办此事务必要做得妥当，不着痕迹。”李纯补充道，“相侍郎他们自然设法接应你。”
　　“臣领命。”叶芊垂首行礼。这绝对是自己乌鸦嘴的报应吧，一定是。这次我就装个哑巴，绝对不开口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