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倾天下》玉枕寒

8、 风满楼

　　其实有些事情，并不是所看到的那样，只是没有很明显的痕迹罢了。不过，精明的人还是会想到的，不然，他就不可能作为一个合格的王而君临天下。
　　兰姬是王最爱的妃妾，但是，却不是王后。王一直不设立王后的位置。
　　兰姬的父亲司徒大人在兰姬小的时候告诉她，要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但是，她始终不知道父亲所说的幸福是怎样的。
　　司徒大人把女儿送进王宫，那里是全月国最无上最幸福的地方吧。
　　兰姬的美，是一种透着清冽气息的，有些冷冷的，淡淡的美。不只是高贵冷艳而已，那种一眼就让人沦陷的美，真是不可方物，倾城亦倾国。
　　兰姬只是戬给她的封号。兰，并不是她的名字。真实名字已经不重要了，从入宫开始，她就是兰姬，就只是兰姬。
　　兰，不只指的是空谷幽兰的兰草，并不只代表那种幽幽冷艳的气质。兰，也指的是铃兰，美丽如雪，蛊惑人心，但是也同样是一种致命的毒药啊。
　　戬临幸她，也只是那一夜。却让她有了身孕。从那以后，戬去看她也从不再在漪兰殿逗留一夜了。就算戬喜欢她，喜欢她的美貌和身份。
　　戬知道兰姬是个十分聪明的女子。但是从性格来说，还是十分的懦弱胆小的。他其实有些讨厌她的聪明。不过就算聪慧过人，也不过是个女人罢了。女人是不能参与政事的，这是万年不变的铁律。

　　今年的铃兰又开了。
　　漪兰殿前的小庭院里，那一串串的白色的小铃铛开的很美丽。看上去，就像是冬天飞舞还未曾落地的雪。
　　她站在殿门前，看着这些如雪花一样洁白的花序，眼神只是盯着那些花。
　　她不知道她要想些什么，她的幸福在哪里。她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有孩子，而且他还是如此的优秀。
　　无咎的名字是戬取的。兰姬很清楚地知道，戬的心里从来没有她们这些妃妾，但是他很爱他的孩子们。孩子们的名字其实都是他亲自取的。
　　无咎，没有过错。的确，她的孩子是那样的完美出色。越是如此，也越是会招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吧。
　　记得绛才刚出生，无咎和冬姬的孩子弃疾一起学习。
　　每天都是一脸沮丧的大公子总是会找母亲冬姬说些什么。也许是因为无咎天资聪颖吧，这点不止是继承了戬，其实也继承了兰姬。
　　冬姬和弃疾便对兰姬和无咎心怀怨恨。兰姬小心地保护着自己，甚至搬到了距离较远的漪兰殿，也不想和冬姬一同住在西宫里，见面说话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呢。
　　兰姬看似柔弱其实也是内心坚强的。出生在贵族家庭，早早进入了这座深深的禁城里。有些事情也由不得自己，有些事情不得不舍弃。

　　起风了，她还站在门前，风吹起她的衣摆，挽纱。她的眼神有些空洞失神，美到犹如不食人间烟火的空灵仙子。
　　“夫人，起风了。还是赶紧回殿里吧。”宫人拿来一件厚重的披风披在她看上去有些单薄的肩头。
　　“无咎现在在哪里。”她的语气冷漠的说道。
　　“公子他应该和第六公子昭元在一起。”宫人低头恭敬地回答说。
　　兰姬并没有说什么，转身便进了门内。
　　兰姬还是受了些风寒，华御医来看过一次，开了服药方。
　　“母亲大人，我把药端来了。”无咎看着躺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的女人。
　　“当是没有生下你该有多好。”女人幽幽地说了一句，翻身背对着无咎。
　　“母亲……”无咎把碗放在桌子上，“记得趁热把药喝掉。”
　　“我就不该生下你。”兰姬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不管怎样，我还是您的孩子。”无咎不知道母亲这是怎么了，母亲以前就是这样子的吧。“母亲大人，喝完药记得早些休息。”
　　在这座幽幽的城池里，无咎知道自己的处境，被人嫉妒被人嫌弃。也只有自己的最小的弟弟，很像自己的小弟。不被人喜欢，也不会被人怜爱。所以，无咎才会对昭元如此的关爱，他想要尽力为他撑起一片未来。

　　深宫的角逐是残酷的，暗涌的骚动已经渐渐明朗。
　　宁烈只是冷眼旁观似的看着这场所谓的混乱的到来。高耸入云般的司天台上，宁烈那苍老的脸上，有些冷峻的目光看着整个月华城的全景。
　　王久久没有上朝，朝纲不振，朝政混乱。作为丞相的宁烈，每天也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
　　他在等待，等待他可以效忠的王出现。
　　月国如今在东方的强大，正是靠月王戬这十几年的苦心经营，不管是内政外交，都是染着鲜血的。被称作是“血之霸王”的他，绝对不是那么简单。

　　是夜。深夜如渊。
　　“女儿。”司徒大人出现在漪兰殿。
　　兰姬有些惊讶，正想开口说什么，司徒大人却捂住了她的嘴巴。
　　“你听我说，我准备最近就拥立无咎为王。而且下手必须要快。无咎是最好的人选，还是我的外孙，那些百姓也是不会不同意的。”
　　“那样的话，这月国就是我司徒家的了，哈哈。”司徒大人的脸上是阴鸷的笑。
　　王其实早就知道司徒大人的心思，一人之下的司徒大人，本就是月国跟王室血脉最近的贵族，觊觎着这个宝座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只是过于隐忍吧，他的女儿也是这样子。
　　“月王有令，司徒大人和兰姬夫人企图谋逆犯上，立即押往天牢！”说话的不是别人，是公子归生，司徒和兰姬顿时觉得震惊。

　　公子归生，与王室同姓的他，曾经是王的爱将，扩土开疆，战功赫赫，如今正担任着守卫整个月华城的安危的中郎将。
　　看来戬已经察觉到自己父亲的行动了。兰姬在心中想着。竟然让归生将军亲自来捉拿自己和父亲。
　　这一切，忽如其来，好似晴天霹雳。
　　无咎虽然是皇子，但是，外祖父谋逆的事情他并不知情。
　　第二天一早，无咎便去看望了昭元。
　　“要照顾好自己哦。”无咎依旧是流露着对昭元独有的温柔。
　　“嗯，昭元最听哥哥的话了。”昭元抬着小脸，开心地对无咎说。
　　小小的庭院里，透着春意的薄凉。
　　院子的门口，忽然出现了一个高达的身影，仿佛在等待什么。
　　“归生将军。”无咎回头看着那人，一脸平静。
　　“昭元公子也在呢。”公子归生走了过来，看着那个小家伙，笑着问候道。
　　“归生将军好！”昭元刚说完，归生的一只大手就放在了昭元的脑袋上，“真乖！”
　　“归生将军，是不是父王叫你来找我的。”无咎看了一眼昭元，又看着归生问道。
　　“是的。”归生回答说。
　　“那好，我们走吧。”其实，归生是来接无咎去天牢的。无咎和归生心照不宣，只是无咎并不想让昭元不开心，所以才和归生将军上演了这一出。
　　从这天起，昭元就在也没有见过无咎。一切经历的太快，不经人的思考。

　　阴暗的牢狱里，在火把的照耀下，一袭黑影映在墙壁上。无咎抬起了头，戬出现在他的面前。
　　“父王！”这有些出乎无咎的意料，他以为父亲不会来看他，也不可能来看他。
　　“什么也不要说了，你将要被流放。”戬冷冷地说道，一如他平时的态度。
　　“不，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司徒大人谋逆连坐九族，我本应该一同受死。”
　　“看来刑狱律法学的不错啊，不管怎样，你是孩子。”戬的语气变得柔缓。
　　“可是……”这样真的可以么？
　　“作为王，我可以动用我的权力，所以，你的宣判被我改掉了，司徒大人谋逆犯上仍处以死刑，择日问斩。公子无咎和兰姬夫人流放渗阳。”
　　渗阳，渗水之阳，远在月国最南边，地形崎岖，人烟稀少。是一个非常艰苦的地方。

　　几日后，一辆简朴的马车驶出了月华的城门，一路向南。
　　车上坐着的妇人，脸色憔悴。坐在她对面的是她年轻的儿子。二人相顾无言。
　　城楼上，站着宁烈和叔齐现在那里，看着远行的马车。
　　“公子无咎就这么消失了，王这样的做法……”叔齐的话并没有说完，欲言又止。
　　“王的性格我们都是了解的。可是又能怎样，恐怕其他王妃早已在路上下了杀手呢。”
　　“世间最脆弱的便是这感情，它太容易受到各种限制。何况是在这座城楼里，总是身不由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