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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章六十三 ...

  •   翌日,关雨霂在屋里闲吃茶,腿上放着张青色帕子,桌上摆了些许针线,是个斜阳满户秋意浓的平常日子。

      关筱秋虚飘着步子跨门而来,想同她说些衷肠话,那这便不平常了。关雨霂同她相识多年,一同做过的坏事,撒过的谎,熬过的苦难,吃过的甜头多了去了,一个步子就晓得她不是来添茶的,也就放了手中兔毫茶盏,问着:「怎么来了?坐吧。」

      关筱秋入座,同关雨霂说道:「夫人,我有要事要同你讲。」

      果然不假,关雨霂暗笑着拨正了杯盖,洗耳恭听小丫头口中的要事。

      关筱秋是个直言不讳的人,话生得亦不絮烦,乃说道:「筱秋不知道夫人同大人之间发生了何事,可是大人这人好,是真心待夫人。夫人或许不察,可我都看在眼里,大人对夫人的一片心,神仙都弄不虚。」

      关雨霂笑逐颜开,起初也不晓得是要谈个什么象牙,好奇得紧,不想竟是这档子事,就问她:「怎么想到同我说这番话?」

      关雨霂什么心思,什么套路,关筱秋能不明白吗,断不会答这话被她带到七拐八拐的小胡同里去,就回道:「夫人莫是同我绕弯。大人吃这一套,我可不吃。我就是空为大人不平罢了,我也知道夫人心里有大人,又何必不动声色呢?」

      不动声色?关雨霂用食指轻点了点她的鼻头,为自己冤屈,又忍不住戏弄她,于是女儿家委屈地嘟囔着:「你倒是好,胳膊肘拐到那人身上去了,招了吧,给了你什么好处?」

      关筱秋摇头,好处确实收了,可方致远并非请她来当说客,方才那番话都是她自个儿愿意说的,便愈发捏紧了关雨霂的手说道:「夫人,你我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断没有向着旁人的说法,且不提方大人不当算作旁人,我今儿一番话,也全是为夫人着想。」

      关雨霂拿方致远对她的一片心没法子,拿关筱秋对她的一片心同是没法子,言辞之中下了台阶,一半归作玩笑,一半算作打探:「那你说说,要我如何你才满意?」

      关筱秋咬着牙,字字恳切,眼中盈盈,说道:「珍惜眼前人。」

      关雨霂笑了,想着筱秋可越来越会说话了,珍惜眼前人,她又何尝不懂这个道理。她听着这话眼中佳思若水,藏着石泐海枯,天涯比邻,许久不回话。后来她回神,反问道:「我看你很懂,不然不提我的事了吧?说说你同凌桥吧,怎么样了?」

      关筱秋脸蛋噌地一下泛红,扭捏着:「哎呀,夫人笑话我。」

      关雨霂以袖遮面笑着,说:「你看,你我皆是一般。当局者,又有几人能看得透彻?」她拉起关筱秋的手,在上面拍了一拍,同她讲:「我心头有数,有劳你为我费心。」

      关筱秋听她话音已变,满是和柔,也就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关雨霂邀她一道儿喝茶,闲聊起家中事:「你那些姐姐们可都还好?」近来她忙着自己一辈子的大事,确实没怎么看家中动向。

      关筱秋也就同她唠着家常:「都好着呢,晴平姐姐绣的鸳鸯给了城南新娘子作盖头,卖了顶好的价钱。芙竹您晓得的,一如既往是个呆子,这几日常喜欢找王大说话。烟霞姐姐倒是和往日有些不同,不常闲在家里了,倒是喜欢去外头闲逛。」

      关雨霂听了一思虑,心想,哦?烟霞终是想通了,算是一桩好事,就说道:「也好,她若有心,我明日就去问问她愿不愿意去布厂子同叶织绡一同做事,如此多结实人,对她也有益处。」

      关筱秋不解,说:「夫人此言何意?」

      关雨霂说:「你们也都不小了,一直待在府里也不是什么好出路。你若什么时候有心,同我说一声,想离开方家,也不是不可以。」

      关筱秋皱眉,说:「夫人在说什么呢,我哪会离开夫人身侧?」

      关雨霂笑着,说:「那我同你那凌小哥,你挑一个?」

      关筱秋眉毛处得更近了,是狠狠思虑了一番。关雨霂瞧她模样可爱,用手抚平了她的眉心,说道:「玩笑而已,莫当真了。」

      这时方致远进来了,关雨霂不动声色地把帕子同针线收好,见她形色匆匆,便问道:「回来了?」

      方致远见关筱秋坐在一旁,心思不得不换了换,清嗽一声,说:「有些俗事,要去定州一趟,你可要同去?」

      关雨霂摇了摇头,称不了。

      方致远不解,问着:「当真不去?」

      「当真不去。」

      方致远暗捏拳头,心想行吧,这关雨霂可真狠,又叫自己有相思之苦好受。关筱秋倒是在一旁跃跃欲试,关雨霂瞧出来了,就说:「你带筱秋一同去吧。」关筱秋眼里放光,死死地盯着方致远不放。方致远暗道这丫头也帮了不少忙,带着她去玩玩,亦非不可。

      关雨霂又想到了些什么,说:「不是要送布料去定州吗?把烟霞也带上吧。」

      方致远起疑,念叨着要你来你不同我来,强塞我两个丫鬟是什么道理?可关雨霂既已开口说了,她也不好违她心愿,回道:「行。我明日出发,去的不久。如今行路快了,没几日就能回来。你莫要……」

      她想说想我。

      她说了:「乱翻我的东西。」

      关雨霂笑着摇头,捏着藏在身后的帕子,说道:「不敢不敢。」

      ***

      这回不虚,没过几日方致远就回来了,可先见着不是方致远,倒是匆匆忙忙跑进屋来的关筱秋,后面追着叫她站住的方致远。

      关雨霂放了书,暗忖怕是有一出好戏可看。

      关筱秋一冲进来就跑到关雨霂右侧,扯着她的衣袖,喘着气说:「夫人,不好了,你听我讲。」

      方致远站在关雨霂左侧,深吸气,说:「你不要听她胡说。」

      关雨霂拉着筱秋的手引她坐了,筱秋不肯,非要站着说话,想必这样才好有地儿让她气得跺脚。

      关雨霂只好又抬头带笑地看了一眼方致远,让她坐了。

      方致远盯着她牵着关筱秋的那只手,嘀咕着这丫头牵一下怎么这么容易?便气鼓鼓地坐下了。

      关雨霂拍了拍筱秋的手,说:「你说,我替你做主。」

      关筱秋说:「什么替我做主,我不需要夫人替我做主,夫人您得替自己做主。」

      二人一齐说道:

      「此话怎讲?」

      「你可别听她乱说。」

      关雨霂笑着看向方致远,给了她一个「你同筱秋计较什么」的眼神,方致远懂了,就也跟嘴上系了绳结一般安静了。

      筱秋说道:「夫人你可管管大人吧,这人一有钱,怕不是都变了!」

      还真是地道话,关雨霂脸上笑着,方致远眉头皱着,继续听筱秋讲:「那日有些商人老板要同大人说事,大人也没带上我们。我在城中闲逛,结果看到大人去了花柳之地。」

      关雨霂侧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方致远一眼,心想着,有本事。

      筱秋接着说:「我这哪能见得,我就冲了进去!」

      方致远无可奈何地盯着关筱秋,给了关雨霂一个委屈的眼神。

      筱秋跺着脚:「弹曲唱词也就算了,居然还一人陪了个姑娘在身旁。」

      关雨霂看她讲得热火,寻思着一个小姑娘家冲进青楼里已是天大的事了,还跑到门外去偷瞧,当真是了不得。此时筱秋话未说完,关雨霂也不好说她,不免眉眼带笑明夸暗讽:「你看得倒是清楚。」

      筱秋回道:「可不?我就冲进去了。夫人你知道吗,大人直勾勾地看着那姑娘的膀子,那女子还要往大人腿上坐,大人都不带躲的哦!」

      关雨霂长压了一口气,终于忍不住了,说:「好了,我都晓得了。」

      筱秋说:「我要说的都说完了,你可别纵容大人了。这男人啊,啧。我出去了,夫人您掂量着吧。」说完,逃得快,扭头,移步,转身,扣了门,一气呵成。

      屋里光影暗了些,关雨霂苦笑着想,究竟是谁纵容谁了?怕不是太纵容你这个小鬼了?

      她便回头看着方致远,说:「没耽误你正事吧?」

      方致远摆了摆手,说:「无妨。」

      关雨霂问道:「烟霞去哪了,怎么也不拦着筱秋?」

      方致远说:「我哪知道?再说了,筱秋这脾气,谁拦得住?」她拍着桌子说:「你得管管,你得管管。」

      关雨霂站起来,走到她身前,笑问她:「那你我管不管?」

      方致远茫然,根据地势,好像自己目前处于下风。

      关雨霂笑着问:「听说你去花柳之地?」

      回:「他们领着我去的,我当时又不知道。」

      关雨霂笑着问:「听说有姑娘陪酒?」

      回:「他们安排的,我又拒绝不了。」

      关雨霂笑着问:「你说你直勾勾地看着人家皮肉?」

      回:「她露得大片大片的,我看哪都是看皮肉。」

      关雨霂笑着问:「听说那姑娘要坐你腿上?」

      回:「我……我这不是逢场作戏吗?再说她也没坐啊!」

      可若不是关筱秋闯进来,她觉得这事不大好说,她捏了把汗,又不停地肯定道,应当还是会推开,还是会推开。

      关雨霂没看出她此刻的纠结,一眨眼,弯了弯身子,笑着说:「我都不曾坐你腿上。」

      方致远愣了,指了指腿,说:「你要坐?那你来啊。」说完,准备拉她一把,不料关雨霂回身走远了。

      这时凌桥来敲门,说有要事,方致远允他开了门,随即走到关雨霂身侧,说:「雨霂,我是不是太迁就你了?」

      凌桥进来了,见平日里总隔着一段距离的大人夫人离得极近,低头行礼不敢抬头,就说:「大人京中有人来拜访,说有要事商议。」

      方致远回了声好,除此之外并未理会凌桥。她心里现在全是:关雨霂过分了啊,过分了啊,过分了啊!

      方致远倏地逼近一步,就在她耳畔说道:「不要得寸进尺。」

      关雨霂微微踮脚,同在她耳畔说道:「大人是君子,定不会同我计较。」

      方致远笑意隐约:「君子?我怕就是被这个词害太久。」说时,擅自将头放进她轻软发丝里。

      咫尺太远,关雨霂微微偏头,脸颊若有似无地碰着了她的耳朵,便是这若有似无,最不饶人。

      「那您就不当了?」关雨霂问着,呵气时伴着潮热,令方致远颈后碎发都暗悄悄地染了湿气,一同在熏热潮水里颤动轻摇。以往严肃克己的方大人脸上难得浮现出了一副正儿八经的轻佻,镇定地讲:「我考虑一下。」

      只可惜了,她的头埋在发丝里,关雨霂瞧不着。

      话中镇定,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方致远早就考虑清楚了,话音刚落,决断已下,伸手要去搂她,不料被关雨霂逃开了,只抓住了她手中的帕子。关雨霂往门口走去了,边走边说;「大人有要事,我便不多打扰了。」方致远拍了拍立在原地红了脸的凌桥,说:「走了。」

      她又叫住了院中准备回屋的关雨霂说:「今天,哪都别去,在家等我。」说完,头也不回地和凌桥出去了。

      她走在路上捏着那帕子,想着锦缎再丝滑,也不若手的温软,她展开细看: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原是绣完了。

      ***

      关雨霂那晚确实是在房里等她,不料方致远没有回来,来的是凌桥的一声招呼,就说大人往京城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再吃点甜的。(来自窄门的)微笑,该走主线了。
    隐藏笑点:筱秋:“夫人不动声色。”雨霂:“我冤屈。”致远进屋,雨霂“不动声色”地将帕子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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