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1088

4、言向阳

　　什么叫“你要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晨曦的脑子瞬间飞速运转起来。这男人的思维太过跳跃，简直就超脱了正常人能理解的范围，啊不，超脱了地球人能理解的范围。但是这男人毕竟是写了一大堆骑行进藏攻略的，YY论坛上的神级人物——西泽尔。
　　虽然他连个自行车脚踏板都换不利索，可是，不会换脚踏板，不代表他没有骑行经验，如果有这么样一个大神级别的人物和自己一起走，那么自己一定可以顺利到达目的地。再者说来，以西泽尔在进藏的三条线路上的人脉，不论遇到了什么事，解决起来应该都会轻松很多吧！

　　于是晨曦当机立断一口答应：“好啊！我要去拉萨，明天早上八点半，我们就一同出发吧。对了，我叫晨曦，你呢？”
　　自我介绍之后，朝着男人伸出了手去。
　　“晨曦？”男人恢复了笑意，无视晨曦伸出来的右手，抬手揉了揉他脑袋上的金毛，“我是言向阳。”
　　搞不明白这个男人为什么那么喜欢摸自己的脑袋，晨曦别过头收回手，郁闷道：“长得高了不起啊？长得高就能随便一大老爷们儿的头吗？”
　　“不高不高，我也就一米八五而已。”言向阳唇边的笑意多了几分戏谑，“你一小孩子，自称什么大老爷们儿啊？”
　　晨曦更郁闷：“我已经成年很久了。大，叔！”说完便转过身背对着言向阳，帅气地摆摆手，“我去睡觉了，明早不要赖床，大叔。”

　　言向阳就那么一直用满含笑意的双眸目送晨曦的背影，在他即将转过长廊的拐角的时候，言向阳忍不住开口：“晨曦。”
　　“干嘛？”晨曦微微侧过脑袋，高挺的鼻梁在灯光下投下极有立体感的阴影，垂了眸子，长睫敛住了那双漂亮的眼瞳。
　　“不干嘛，就想跟你说，我觉得你长得挺不错的。”
　　“神经病！”扔下这句话，晨曦的身影完全隐入了拐角后的黑暗中。

　　“呵。”言向阳低笑一声后，脸上所有表情消失殆尽，眼中的笑意也被深深的倦怠和无奈冲走。他静静点燃一根烟，关了大厅里的灯，静静坐在沙发上。
　　若明若暗的红色亮斑如同濒死的蝴蝶，在略微寒冷的暗夜中不停挣扎，最后化作青烟，彻底消失。

　　也许是整整三天都在路上奔波，也许这几个晚上都没有睡过踏踏实实的觉，也许是头发上残留了言向阳轻拍时温柔的力度还有暖暖的体温，一直辗转反侧的晨曦回到房间后，竟然脑袋一沾枕头，便直接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晨曦打开手机飞速地看了一眼，迅速地关机，然后悲剧地发现，自己好像，赖床了。
　　明明昨天才一脸鄙视地跟那个满脸胡茬的邋遢大叔说“你别赖床啊”，可现在，晨曦自己便赖床了。
　　真是感觉没脸见人了。
　　磨磨蹭蹭了半天穿好衣服，总觉得这么磨蹭下去不是个办法，总得出门见人，更何况今天还要赶路，晨曦便随便洗了把脸，收拾好东西准备好钱就直接出去了。

　　比起昨天傍晚，大厅里热闹得很，简直可以用吵得不可开交来形容。
　　一个个子很高的清瘦男人穿着一身纯黑色的名牌冲锋衣，被一群男男女女围着拍照问话，鹤立鸡群。他戴了一副专业骑行眼镜，眼睛被遮住，只露出刀削似的鼻梁和菱角格外漂亮的嘴唇，唇角微微上翘着，似乎永远都是一副优雅的微笑模样。
　　他扶着一辆白的晃眼的山地自己行车，正在将一个修长的黑色运动水壶塞进车后架的驮包里，修长的手指捏着瓶身的动作，非常像是正在举着剔透明亮的高脚酒杯。
　　极有气质的男人。
　　就连同样身为男性的晨曦也忍不住赞一声好帅。
　　然后就开始各种羡慕人家从头到脚一身专业装备，晨曦跟他一对比，DIAO丝形象顿现。

　　鹤立鸡群的男人看到晨曦，一把摘下脸上的墨镜，笑着冲他招手：“晨曦，快点出发了。”
　　“我……靠……”晨曦瞪大了眼睛瞧他，有些怀疑地念出昨天记住的名字：“言向阳？……大叔？”
　　真可怕！这男人真可怕！他留着胡子的时候晨曦就觉得他长得挺帅的，没想到那些乱七八糟看起来邋邋遢遢的胡茬一剃干净，这男人简直帅得惊为天人。
　　还好骑行者大多都是男的，不然的话，要有多少不小心住进这家旅馆的女孩子从此放弃走了一半的梦想？
　　“嗯？”言向阳拍拍单车，示意可以走了。
　　见对方没有计较谁赖床的问题，晨曦便几大步走到他面前：“那个……房钱多少？还有昨天的晚饭，对了，你们旅馆提不提供早餐啊？”

　　“还没收房钱？向阳哥你还真是不懂流程啊……”不等言向阳说话，旁边一个长得挺壮的青年人笑呵呵地说：“不用了，既然向阳哥要和你一起骑行，那你也就相当于我们家的人了，房钱什么的，就算了，早餐有蛋糕，我都给向阳哥背着了，你们赶紧上路吧，边走边吃……对了，如果赶着点的话，大概五个小时你们就可以赶到丽江，丽江城里很不错的旅店，不过如果到不了，那也没关系，大概五十公里外有一家新开的旅馆，我去住过，价钱也还公道……”

　　晨曦很惊讶地上下打量着这个把路况背得跟自家电话号码一样熟的男人——一张脸黑乎乎的，一看就是常常在外面跑，被高原毒辣的阳光晒出来的颜色，滑稽的是，以鼻尖和下颌角为分界线，嘴巴的部分比脸上其他地方显得白得多，看上去挺好笑。
　　“谢谢。”虽然道谢，但晨曦还是很好奇，便问：“你是？”
　　“言泽西。向阳哥的堂弟。”壮实的青年男人友好地伸出手，待和晨曦握住之后，便说：“我堂哥就麻烦你照顾了，本来我想跟着去的，但是他怎么都不要，所以……”
　　照顾？这番话说得晨曦云里雾里，言向阳不是西泽尔吗？有这么丰富的骑行经验的人，怎么还要自己照顾呢？但是转念一想，晨曦马上把这句话理解为言泽西的客套话，于是赶紧回道：“哪里哪里，我还要多拜托言……言大哥照顾呢。”
　　言泽西笑笑，从身上的衣兜里掏出一本小本子，写了个电话号码塞给晨曦：“如果你们在路上遇到什么事情，记得打电话给我。对了，你的单车脚踏板我重新给你换好了，包管好用。”
　　“走了走了。”言向阳一边冲晨曦说，一边很有礼貌地和旁边围着自己拍照的女生们摆摆手，便推着自行车往外面走去。

　　“向阳哥，你真的不要我跟的你克给？”言泽西扒着门口用云南方言问。
　　言向阳背对着门口摇了摇脑袋，跨上了那辆白色的大号拉风山地车。
　　晨曦推车走出去，经过言泽西身边的时候对他微笑一下：“没事啦，我们两个人也没问题的，我相信你哥哥肯定很厉害。”
　　“那好吧，你们小心，如果有什么问题，随时打电话来给我。”言泽西冲着晨曦摆摆手，眼神扫过了晨曦的自行车，顿时脸上露出了钦佩的神情，“你的单车链条有点毛病，我帮你调好了，说来骑这种单车，真是太厉害了，我很佩服你！向阳哥就拜托你照顾了！”
　　“啊，哦……小言哥你回去吧，我们一路上应该会互相照顾的。”现在晨曦满脑子都是和西泽尔同行带来的兴奋感，那里还顾得上这些个有的没的，随便冲着言泽西摆摆手，便骑着单车追上了言向阳。
　　此刻的晨曦还不知道，他刚刚说了一句多么蠢的话，以至于后来每次想起这天的经历，都会后悔得捶胸顿足老半天。

　　两人一前一后骑着自行车离开旅馆，刚刚骑出县城，言向阳便停了下来。
　　“怎么了？”晨曦随后刹车停下，问道。
　　言向阳叹了口气：“骑不动了。”
　　晨曦觉得自己的嘴巴可以塞下一打鸡蛋：“什么？你竟然说骑不动了？！”
　　言向阳隔着墨镜扔给晨曦一个大惊小怪的眼神，解下背上的背包，打开来翻出两个纸包的蛋糕，扔了一个到晨曦的手中，另一个打开自己吃起来，边吃边说：“单车骑不惯，硌得厉害。”
　　晨曦咬了两口蛋糕，打量了言向阳的自行车两眼，簇新的捷安特山地，可能因为是新车，所以骑不惯吧……不过眼神打量着打量着就移到了言向阳的脸上，晨曦再次被狠狠震了一把——刚刚在旅馆里光线没那么明亮，只觉得言向阳五官长得很帅，现在在阳光下一看，顿时移不开眼，他的皮肤很白，几乎是那种不见天日的苍白，不过却很莹润，最重要的是，看上去二十三四的男人，竟然连一点粗糙的毛孔都没有……
　　不过这样的长相这样的肤色，怎么看怎么不像是那种经常在外面骑行的人啊。
　　但联想到有些人就是怎么晒都晒不黑的那种，晨曦把问题又咽回了肚子里，顺带暗自嫉妒了一下老天的不公平——为什么长得这么帅的人就晒不黑了？

　　晨曦狼吞虎咽解决完半个脑袋大的一块蛋糕的时候，言向阳才刚刚吃了1/3还不到，虽然是跨坐在山地自行车上，虽然这里是路边，但言向阳的吃相硬是让晨曦想到了西餐厅里优雅用餐的绅士。
　　“说来，你是这里的本地人吗？”见言向阳还在那里慢悠悠地吃着蛋糕，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吃东西也挺无聊的，晨曦便随便扯了个话题聊起来，“但是我觉得你和你堂弟说话的口音完全不像啊，你的普通话很标准，一点口音都听不出来。”
　　“算是吧。”可能是不习惯在吃东西的时候讲话，言向阳给出的回应又恢复了之前的冷冷淡淡，只是话语里面的漠然少得多了。
　　也不知道这个男人究竟经历了些什么，会让他言语之中充满了冷漠疏离而又戒备的感觉。第一次听到他电话里的声音的时候，晨曦就有这种感觉，但是当时实在是愤怒，来不及细想，现在言向阳的回应和当时重叠，那种疏离戒备的感觉就更加明显了。
　　“对了，有没有人说过你写的攻略很坑爹？”晨曦扯出自己背包侧格里的攻略，在言向阳面前晃了晃。
　　“攻略？”言向阳缓缓包起手里吃了一半的蛋糕，皱起眉头问：“什么攻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