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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弑子杀妻 ...

  •   梳妆台,铜镜前。三千云丝墨如夜,光可鉴人明如月。木齿疏之,丝缕分明,细弱柔韧,梳至发尾,化瀑流散……

      段临空甫入房时,略怔忡,随即了然。夏侯氏竟用铁浆水将早衰造成的满头白发统统染黑了。

      “夫人天生花颜,白发亦别有风致,为何染色?”段临空徐步,来到她身后,执起一缕秀发,置于鼻端,轻嗅。铁浆水本有恶臭,可那发丝却散发着馥郁花香,是夏侯氏最为喜爱的梅之香。

      夏侯氏娘家在金陵,金陵盛产梅花。每当腊月将至,满城冷香,令人闻之忘俗,流连忘返。

      夏侯繁雪并未回头,而是凝视着镜中双影,亲昵浪漫,朦胧如幻。

      “夫君……”她柔声软语,宛如一场细雪飘零,“妾身自十五岁起,便将身嫁与你,白驹过隙,如今怕已有十年光景了吧?”

      “不止十年了。”段临空道,低头,轻吻她的发间。

      夏侯繁雪却转过头来,用复杂的眼神,直视丈夫正气浩然英俊非凡的脸,“可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妾身还看不清你?”

      段临空表情微滞,亦复杂地看着她。夏侯氏昔日纯净简单的眸子里,如今盛满了情绪,有怀疑,有痛恨,有哀凉……

      ……
       ……

      段凌月多日未曾谒见母亲、伴其左右,自感不孝,便提步前去母亲所在的“香笑园”。有诗曰: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尽道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苏轼《定风波·南海归赠王定国侍人寓娘》)

      而今未到梅花花开时节,入眼一片幽青,加之阴云笼罩,满园阴森。

      夏侯氏擅歌擅琴,闲时唱抚琴而吟,庭中不乏丝竹之妙。凌月入院却未听到乐声,一片寂静,令人惴惴然。路上也见到不少仆子,各个垂眉低眼,若行尸走肉,不过这也正是段府底色,非一般弟子所感受到的那样生机盎然、笑语欢声。

      “我娘现在何处?”凌月逮住一个婢子问道。婢子眼观鼻道:“夫人在寝房。”

      青天白日,寝房却紧闭门扉,令段凌月略微生疑。“笃,笃,笃”她未擅闯,懂礼地敲门,“娘,是我。”

      隔着门,低弱的声音含糊断续地穿来,“别……进……来。”

      段凌月少敏而聪,怎生听不出异常,语气略急道:“娘,你没事吧?我听你声音不太对啊!”

      “娘……无,碍。”声音依旧断续,气息衰弱。段凌月疑有歹徒,情急之下推门而入,就见母亲满身是血,横陈榻上。夏侯氏捂着肚子,却挡不住鲜血横流,也遮不住肠子掉出。她竟被剖腹破肚!

      “娘!谁干的!”段凌月扑到母亲身边,幼躯颤抖,一因惧,二因怒,灰眸里燃着幽幽青火。

      夏侯繁雪的双目逐渐涣散,却又突然明亮,言语也流利了,开始叮嘱凌月:“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侠之小者,为贫为弱。月儿你记住,一定要锄强扶弱,明辨是否,勿颠黑白,勿倒阴阳……”

      她的眼眸又开始涣散了,喃喃自语起来,“妾身一生只求嫁一任侠,不求他盖起金屋,不求他蓄满堂金灿,只求他为人端正,嫉恶如仇,却不想,空空然,一场梦也……”

      佳人闭目,随风而逝。明屋暗淡,浮生若梦。

      “娘!!”段凌月失声,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眶里冲迸了出去。

      “到底是谁?谁杀了我娘!!”她愤怒地像头幼年的母狮,满目猩红,仰天大喝。

      仆人闻声而至,见状骇然,僵尸般的面容终有所动。

      “方才,谁来过我娘的寝房?”十岁幼女压低嗓音,声从齿间出,隐有嗜血之味。

      “回大小姐,唯有……家主大人。”

      段凌月脑中嗡鸣轰然,身形摇晃,“不可能……”她抬眼看婢子,眼中一片空白,“你们会相信吗?做丈夫杀死了妻子?我父亲杀死了我母亲?”似质问婢子,又像扪心自问。

      ……
       ……

      “白琅,这两个孩子能不能救?”抱着两个血淋淋不哭也不叫的婴孩,身为父亲的段临空冷静得骇人,语气冰冷。

      妙手妖医似深感头疼,“我是大夫,又不是产婆。”

      “你不是妖医吗?肉人白骨,起死回生,不是你的职责吗?”

      白琅心说自己特别擅长的只是整容而已,但他不敢过分推诿,便起手给俩婴孩诊脉望相,随后蹙眉道:“你夫人吃了堕胎的汤药?”

      “正是。”

      “然后你就将之剖腹取婴了?”白琅摇头晃脑道,“你的做法是不错,可惜这俩孩子没有活下来的命。你仔细看,他们紧紧地挨在一块儿,连脐带也相互纠缠……你可知,他们是怎么死的么?”

      段临空虚着眼细辩,两婴皆面色发紫,一脖颈处有掐痕,一脖颈处松松地绕着一圈脐带,“你的意思是,星儿掐死辰儿,辰儿的脐带吊杀了形星儿?我两个儿子就是这么死的?”不待白琅说什么,他便拂袖否定,“那怎么可能!两个白纸般的稚儿怎懂杀戮?”

      段临空求子若渴,早已经给这两个婴孩去了名字,一曰段凌星,一曰段凌辰。

      见怪甚多的白琅也咋舌,神情纳罕,“许是你辰儿的脐带无意间缠住了星儿的脖颈,而后星儿为求自保,掐死了自己的弟弟。”

      “哥哥掐死了……弟弟?”段临空双目空茫,跟着念问。他眼前,似乎出现了荒滩老怪的虚影,那老怪摇身一变,变成面目平庸的青年,对他道:“哥,你终于对我下手了……”青年身影一闪,又化作稚气的俊儿郎,笑起来十分狂妄,却在说:“哥,将来我名震江湖,少不了你酒肉!”又一闪,俊儿郎面对完壁,茫然地望着自己绵而无力的双掌,“怎么回事?我的内力呢?”而年少的自己站在暗处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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