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的废稿们》李传言

8、《星海歌基》废稿（二）

　　顾泱一向是说一不二的主，答应了于敬会去唱咏安魂曲，便爽快地跟着于敬去了指定的地点。

　　ST-12并不是标准的类地行星，其上虽然有着能使物种繁衍的水源，也存在大气层，但大气中的含氧量十分稀少，并不足以支撑人类在外界的活动。因此ST-12上的人都是生活在保护区内的——在保护区的上方，有着特制的透明穹顶，并有专门的空气处理站为保护区供气。

　　不过由于这里是废弃的保护区，因此供气装置十分落后残破，空气中的含氧量明显不足，顾泱一路上便注意到了，废弃区内的居民的脸上都有着因为常年缺氧，脸上都有着高原红。而且地处荒漠，且终年极昼，让居民们更显得潦倒凄惨。

　　与居民们相比，容貌端正的于敬无疑是个异类。

　　他既没有高原红，也没有骨瘦如柴的身体。小麦色的皮肤在灼热的阳光之下泛着健康的色泽，宽阔的腰背结实有力。

　　一路上，那些看见顾泱与于敬的居民们纷纷夹道欢迎，似乎是非常的兴奋。

　　突然，有个东西“扑通”一声从人群里窜了出来，顾泱一惊，那东西便啪地扑在了他的面前。

　　那是个莫约七八岁的小姑娘。

　　小女孩赶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见顾泱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她抓着衣摆，有些怯懦地望了于敬一眼，才胆战心惊地看向了顾泱。

　　顾泱倒也没说什么，甚至伸手帮小女孩拍了拍身上的灰沉。见歌咏先生居然亲自为她拂尘，小女孩像是受到了惊吓一眼，居然嘴巴一瘪，小声地哭了起来。

　　这让顾泱不由得讪讪，难道自己长得很吓人？

　　他明明觉得自己这张脸帅得掉渣啊。

　　那些民众开始慌乱了，甚至有人在小声辱骂着小女孩。但他们窃窃私语的声音很小，似乎是怕被顾泱听见。有人甚至蠢蠢欲动，想上前把小女孩从顾泱面前拽开。

　　于敬的眸子一暗，伸出手，逮住了小女孩的衣领。

　　“不要这么粗暴嘛，人家还小。”顾泱浅笑，似乎并不在意，反倒耐着性子又安抚了小女孩一番。这时，一个中年女子挤了过来，她手忙脚乱地拉起小女孩，畏惧地跟顾泱道着歉。

　　顾泱顿了顿。

　　忽略掉这一小截不太愉快的插曲，顾泱跟着于敬在防护区内七拐八折地走了很长一段时间，到了防护区内一处远离人烟的偏僻地点，在一处相比于那些破旧房屋显得高端了不少的堡垒型房屋前停了下来。

　　“这是……防护区的空气处理站？”顾泱挑眉。

　　于敬恭敬地点了点头：“是的……还请您先等一等。”

　　他打开处理站的大门，一股腐败的气味扑面而来，待确认里面的味道没有那么浓烈之后，于敬才领着顾泱走了进去。

　　“可能……会有些吓人，请您担待。”于敬轻声提醒。

　　顾泱当他的话是耳旁风。

　　信步走进。

　　然后。

　　顾泱整个人都被惊在了原地。

　　一条硕大无比的爆沙虫扭曲地盘在处理站内，肥大的虫身险些将整个处理站塞得满满当当，看起来极为惊悚。它的躯体因为常年的压迫而逐渐形变，甚至有一部分已经和处理站内的机械以及墙壁长在了一起。

　　而真正令顾泱惊诧的并不是爆沙虫本身。

　　而是——

　　在那条巨型爆沙虫的头部上方，居然隐隐约约地生出了一个模糊的人形！

　　但顾泱的情绪很快便收敛了下来，他曾经阅读过与眼前所见之景类似的书籍资料，因此虽然头一次亲身所见难免有些震撼，但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共生？还是变异？”顾泱出声问道。

　　于敬一愣：“您可真是……博学。这条爆沙虫的状况应该算是二者结合吧？前段时间有一群迁徙的爆沙虫路过了防护区，虽然没造成什么破坏，但是……有一条落单的虫子从地下钻到了这里来，处理站的负责人很不幸的……罹难了，然后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原来如此，”顾泱打量着那个人形，“虽然死了，但还没有被爆沙虫彻底消化掉吗？这条爆沙虫应该不是落单的，而是被虫群抛弃了的老虫，阴差阳错地钻到了这儿吧。”

　　而似乎是发现了陌生的气息，那条爆沙虫居然开始缓缓地蠕动挣扎起来，但无奈它的虫身已经和机器合二为一，根本动弹不得。

　　顾泱注视着老虫。

　　“这条虫子的求生欲`望很强烈啊……”他侧目看向于敬，“你绑架我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吧。”

　　爆沙虫已经彻底和处理站的机器共生在了一起，保持了一个微妙的平衡。只是如果任其发展，处理站的机器随时都由报废的可能，而贸贸然地想要击杀爆沙虫，可能会引起这条老虫鱼死网破般的反抗，姑且不论是否能斩杀这条虫子，爆沙虫的反抗势必会让处理站的机器彻底完蛋。而失去了空气处理站的防护区……顾泱心中分析着，那些居民必然会缺氧而死。

　　顾泱摆摆手：“我明白了。”

　　他示意于敬退后一步，于敬抿了抿唇，从身侧拿出一把镭射手枪，谨慎地站在了顾泱的身侧。

　　顾泱对他自发的保护行为感到满意，伸手在背着的腰包里掏了掏，甩给他一副特制的隔音耳塞。待于敬戴上耳塞之后，他才闭上眼，轻轻地唱了起来。

　　安魂曲。

　　曲子里的词汇依旧是晦涩难明的语言，让人听不懂其中的涵义。只是调子悠远绵长，带着一股抚慰人心的作用，让站在顾泱身侧即使带了耳塞也能勉强听见一点余音的于敬都险些失神，只能强打着精神，抵抗着曲调。

　　老虫剧烈的挣扎了起来。

　　“嘶——”

　　它甚至发出了非人的可怕嘶鸣。

　　顾泱却丝毫不惧，继续唱着。

　　只是他的声调忽然急转直下，竟猛然变成了一股肃杀的歌声！

　　现在唱的是——

　　镇魂曲！

　　“嘶——”

　　似乎是预见到了自己死亡的下场，那条爆沙虫挣扎地更加剧烈了，于敬咬牙，靠着意志抵御着顾泱的声音。顾泱的歌声的震慑力是无差别的，他就算戴了特制的耳塞也没办法完全抵抗。他的双眼渐渐赤红起来，颤抖地将手中的镭射手枪对准那条老虫，一旦那怪物有什么异动，于敬会立刻将其想办法击毙！

　　而顾泱却对一切的变故熟视无睹，完全陷入了自我的步调。

　　忽然，他睁开了眼。

　　那双眼睛里一片森然。

　　歌声又变了一个急调——

　　灭亡曲！

　　碰！

　　碰！

　　碰！

　　爆沙虫终于忍受不住这种如同割裂灵魂一般的乐声了，它剧烈地翻滚着，将整个处理站搅得天翻地覆。无数的碎渣从处理站的天顶上震落下来，顾泱不为所动，将手抬起撩至耳后，开启了小型粒子屏障，防止那些碎渣掉落在自己身上。

　　一曲终了。

　　老虫精疲力尽地瘫软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了。

　　顾泱一连三支利刃般的曲子将它那原本就不怎么发达的大脑彻底给彻底搅碎，崩坏殆尽。失去了中枢神经的虫子只能如死尸一般横陈着，苟延残喘。

　　而于敬已经彻底跪在了地上。

　　他的眼中充满着恐惧，似乎精神方面也受到了极大的损伤。

　　顾泱蹲下身体，把于敬戴着的隔音耳塞取了下来，又在他脸上轻佻地拍了拍，凑到他的耳边，用只能让于敬听得见的音量轻声道：“醒一醒，于敬。”

　　于敬这才缓了过来。

　　他又是畏惧，又是敬佩的看着顾泱，原本就热忱的眼神愈发的火热起来。

　　顾泱伸了个懒腰：“你应该狩猎过ST行星的其他异兽吧？按我说的去做，把这个老货给我剖了，里面有些东西还能回收一下废物利用。”

　　于敬点头：“了解。”

　　一边看着于敬在他的指示下将爆沙虫的虫尸一点一点地分离处理，让空气处理站内的机器能保持运转，顾泱一边疲倦地打了个哈欠。

　　歌咏的歌声除了本身就具有的情绪调动力以外，更重要的其实是歌声本身。

　　他们的声音的波长是超越了人类监测范围的奇妙存在，能够从头脑深处，对生物的意识造成致命性的影响。用玄幻一点的方式来讲，歌咏的声音里蕴含着类似于精神波动的东西，能在“灵魂”层面调动一切。

　　流传于市面上的原声只是声音的复制品，并不具有歌咏亲口唱出乐声时的音波。

　　所以……于敬才会逼不得已，出手绑架“尤里亚西斯”，让他来演唱安魂曲，以影响力最小，最稳妥的方式处理掉这条会危害防护区安全的爆沙虫。

　　于敬处理得很快，不多时，那条庞大的沙虫便被他肢解得七七八八了。

　　顾泱挑挑拣拣，从残骸里找出了一枚硕大的球体，他朝于敬勾了勾手指，让于敬过来，帮他把这个球体给从中间径直剖开。

　　这是爆沙虫储存消化液的囊袋，只是由于爆沙虫已经禁食很久了，囊袋系统也已萎缩了下去，并没有再生产出消化液。

　　虫类的囊袋虽然柔软易割，但却极耐腐蚀，可以拆解下来，铺陈在容器里，制成简易的防腐蚀容器。

　　趁着于敬继续细处理爆沙虫的尸体的功夫，顾泱忽然状似随意地开口问道：“你知道那些虫群为什么要迁徙吗？还要把这老虫给抛弃了。”

　　于敬手上的动作不停，只有些尴尬地回着：“这……不太清楚，爆沙虫是荒漠里的头号杀手，我对它们并不了解。”

　　顾泱倒是认同于敬的说法，毕竟最开始他俩被爆沙虫群盯上四处逃窜就是因为于敬误将爆沙虫的囊袋给打穿了，流出来的消化液让那些虫群发现了他们。

　　“爆沙虫这种生物，领地意识极强，比起昆虫，倒更像是哺乳动物——不过异兽这种东西，倒也不能拿新银河时代以前的资料做参考，”顾泱慢慢悠悠地说着，“它们只有在可能会有灭族危险时才会疯狂地进行迁徙，并在沿途抛弃一些老弱病残，以保障迁徙的速度。”

　　于敬顿了顿：“我不太懂您的意思。”

　　顾泱看向他：“于敬，ST-12的极昼持续多久了？”

　　“不太清楚……从我有记忆开始，这里就一直是极昼了，”于敬回答着，忽然，他脸色一变，“顾泱大人，您的意思难道是……！”

　　“对，”顾泱微眯双眼，“昼夜更替的时刻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