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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奔月 ...

  •   金黄色的液体从瓶中倾泻而出,被无形的力量牵拉着,昂扬折返,射向空中,最终汇集到高远天空中的一点。

      头顶天象突变,众人只见阴云拢聚,遮星蔽月,却不见在他们的目光无法触及的维度,无数细小的光片如初冬最细小的雪花,纷纷扬扬地从云端飘落,坠地无声,入体无痕。

      这碎片是梦力的结晶,凡沾染者,皆坠入梦境。

      “哐当!”“哐当!”

      兵器落地的声音不绝于耳。

      没人能拒绝梦之女神的邀请,在拔开瓶塞的三分钟之内,除了被我“豁免”的倾云子和赵长澜,在场所有人都横七竖八地倒了下去。他们神态安详,蜷缩成婴儿的姿态,露出虚幻而幸福的笑容。

      在他们的梦里,自己重又变成了天真无邪的孩子,扑进母亲温柔的怀抱里恣意撒娇。在那里,没有饥饿,没有病痛,只有每日挥霍不尽的欢乐时光。这梦境不会被遗忘,他们即便醒来,也能回忆起梦中种种美好的经历。

      这是我赠予这些可怜人的礼物,一段子虚乌有的回忆,一点被施舍的慈悲。

      赵长澜脸肃然看向我手中的酒瓶:“这也是仙家手段?”

      我高深莫测地说:“真正的仙家手段,何止于此。”

      桑神娘娘仗剑擒龙,横渡东海如履平地,种种丰功伟绩被人交口称颂。世人觉得,这便是顶顶厉害的仙法了吧!殊不知法力高深如玄武帝君者,其能力已经超出了世人想象力的极限。

      伴随着梦力源源不断的输出,方圆百米内的所有生灵都受到了影响,没有虫声,没有鸟鸣,空气中弥漫着浓雾般的沉寂,和几分钟前的喧嚷形成鲜明的对比。

      “仙器?”倾云子从一桩接一桩的震惊连击中缓醒过来:“你果然是火种!”

      “火种?这名字不好。”让我觉得自己是某种结局为灰的可燃物,“道长似乎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事啊,在下迫不及待和您彻夜长谈了。”

      “无量天尊。”倾云子看了眼满地的“尸体”,垂下眼,面露悲悯。

      他毕竟是正派出身,见不得这么多无辜之人因自己枉死。

      “道长放心,他们只是睡着了而已。我这人信奉是莲生道,相信‘人命至重,有贵千金’,从不滥杀无辜。” 知他误会,我好心解释。

      “林公子修的竟是莲生道?”此事赵长澜也是第一次听说。

      他博文广识,相关情报信手拈来:“莲生道出自千年前的医圣宋莲生,信徒多是医者,因战乱典籍散逸,近百年来早已式微。林公子不是医者,也信奉此道?之前我怎从未听你说起过?”

      这熟稔的语气,说得好像我们今日不是平生第二次见面似的。在倾云子心里,我和赵长澜的名字大概已拉起横线,标注为莫逆之交了。

      “医者的身份只是表象,仁爱济世的信念才是莲生道的内核。生命来之不易,没有人生来就合该被别人践踏,天道轮回,玩弄别人生命的人,早晚也会被命运玩弄。”

      倾云子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忽然撩起衣襟,单膝跪下,“林公子,贫道之前自持高范,对您多有轻慢,今日觍颜受助,心中惶愧难安。这枚金印乃当今圣上所赐,见印如见观主,可调配大留各州玄真观人手,烦请公子收下,以表贫道诚心。”

      因他左手抱着楚茗心,只能将右手的拂尘放下,空出手来解开腰间的佩带,姿势看着有些狼狈。

      但他别无选择。

      我既能让那些人睡,就能让他们醒,目前的局势可以说被我一手掌控。赵长澜与其说是我的同伙,不如说是来凑热闹的看客,他听从我的指挥,是因为这样做很有趣,他想知道如果事情顺着我的意图发展,会出现怎样预想不到的结局。

      倾云子武功虽高,但带着个死尸当拖油瓶,寡不敌众,眼前想要脱困,只能割地赔款外加低头认错。在外人看来,倾云子此举有些耻辱,但也是迫于形势的理智应对。

      求人算什么,大丈夫能屈能伸嘛!

      可我和倾云子之间的恩怨,岂是一个“轻慢相待”就能敷衍过去的。对我和顾拾舟做了什么,导致了怎样的后果,他自己心中有数,所以当我说出天道轮回这番话的时候,立刻明白其中敲打的意思。

      奉上金章,是祈求原谅,我接受金章,就是接受他的道歉,选择合作。

      和聪明人交流就是省力,一个眼神就能心照不宣。

      这世间只有两个“火种”,楚茗心死了,我就是他最好的投靠对象,毕竟玄真观设立的初衷,就是守护世间的火种长燃不灭。倾云子作为玄真观主,作为这一代的护星,怎能弃自己的责任于不顾?

      我将金章从倾云子手中拿了起来,在手中把玩。

      “万宗正法?”

      好大的口气!

      是说玄真观是大留扶持的道门魁首,是世间正统,其他宗教流派只是不被官方承认的野鸡党吗?

      别说,人家还真有这个资格。

      在这个世界,宗教的力量十分强大,而无论朝代如何更替,新的皇室都会选择一种宗教作为自己的国教。近千年来,玄真观推崇的信奉玄武帝君的玄真教,一直牢牢霸占着宗教排行榜龙头老大的地位,其桑阳祖庭,也是大留朝萧氏皇族祭祀先人的道场。

      玄真观崇尚武德,道士多为文武兼修的高手,除了设在桑阳的总部,各州各郡都有分部,大留六郡十三州玄真观数目不下百座,这是多大的一股势力!更别说宗教无国界,在大留疆土土之外的扶桑、高丽、暹罗等国,玄真观的势力也不容小觑,仅仅收集情报一项,就有巨大的价值。

      “道长一片好心,却之不恭,这印,就暂时由在下保管吧。”我扶起他,说,“在下说到做到,定会把你们二人带出行宫,送到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但在下也有个请求,请道长如实告知——楚茗心身上发生了何事,为何你们会被禁卫军的人围剿?”

      倾云子看了眼赵长澜,“此事说来话长。”

      “无妨,”我看了看天色,说:“有什么话路上详谈,再拖延,天就要亮了。”

      在场的人都是行动派,废话不多说,麻利上船。掌船的太监小辰子已经等候多时,待四人在船舱中坐定,长竿一撑,就荡离了湖岸。

      小船载着三人一尸,稳稳驶向彼岸,在澄明如镜的湖面画出一道平滑的轨迹。

      原以为倾云子会对这艘小船的存在表示惊讶,怀疑这是我们设下的险境,却见这人面色沉静,为楚茗心搭手把脉,似乎除了怀中之人,再不关心任何事。

      倾云子和楚茗心之间,不止是男女之情。或者说,他们已经超出了男女之情,上升到灵魂羁绊的程度。我忽然意识到这一点,与此同时也明白,即便我收服了倾云子,他对我的忠诚,也永远达不到像对楚茗心那样披肝沥胆。

      遗憾吗?同样是穿越者,只因为晚来了一步,就受到差别待遇。如果倾云子当初最先遇到的是我……月下看美人,看着看着,突然觉得,这倾云道长生得还怪俊俏的?

      他平日极注重仪表,如今乱发披肩,衣衫不整,却丝毫不见颓丧,反而有种凌乱的美感。高高在上的仙人坠落俗世,让人忍不住把他弄得更脏,彻底沾染上凡尘的气味……

      也许是感知到了某种危险,酒瓶里,楚茗心的魂魄有些躁动不安。

      “别急别急,朋友妻不可戏,我懂。”顺手将两个新收的魂喂给她吃,以做安抚。

      这两魂正是方才被赵长澜秒杀的一男一女,也许是死的太仓促,没有执念附着,魂魄离体后很快开始消散,入手只剩不甚完整的残魂了。

      我很好奇,用魂魄养起来的楚茗心,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小船在寂静的月光中横渡湖面,穿破白茫茫的迷雾,没入对岸幽深的树影。小辰子在外头禀告:“公子,前面就是闸门了,有铁栅拦着,船过不去。”

      经水路出宫,要经过两道关口,第一道是内湖的闸门,水下埋着铁网,第二道是分隔行宫内外的宫墙,墙上过水的缝隙极窄,体型稍微肥硕些的鱼都难以通过。

      不过有赵长澜这个人形兵器在,这些路障不成问题。

      “赵宗主,我看好你!”接到我勉励的眼神,赵长澜轻哼一声,提剑出了船舱。不多时,就听船头传来宝剑出鞘的悠长鸣响,接着便是砖石扑扑簌簌掉入水中的声音。

      “好霸道的剑意!”赵长澜剑法之高,引得倾云子也不禁侧目。“这便是天冥宗主,天下剑道第一人!”

      我掀开窗帘,探头看去,见拇指粗细的铁栅被齐头截断,如倒伏的麦秆歪向两侧,切缘光滑如镜,折射出冰冷的金属光泽。

      没有诗书画意的风雅,残留在剑痕上的,是赤果果的凛然杀意,令人汗毛耸立。

      有赵长澜仗剑开路,小船顺流而下,如入无人之境,不过一炷香的工夫,我们已经置身联通桑阳南北的桑虞河上。

      回望宫墙巍峨,树影婆娑,整座行宫如同一只匍匐在水天之间的黑色巨兽,又好似一座埋藏着王朝秘密的巨大坟茔。

      好莱坞电影里的探险家,总是在电影末尾千钧一发的时刻逃出升天,以爆炸的火光为背景和异性搭档紧紧拥抱,落下深情一吻。

      可惜我那位异性搭档还被困在这孤城中,无法脱身。今夜不告而别,不知他醒来找不到我,会不会生气着急。

      楚令妃身死,皇帝疯魔,倾云道长畏罪潜逃,几百侍卫集体昏睡,一夜之间,行宫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顾拾舟要是不怀疑我,都对不起屁股底下那把黑衣卫统领的椅子。

      我倒是不怕被抓,只是顾拾舟身份敏感,希望这番动荡不要牵连到他才好……

      赵长澜和倾云子并肩而坐,装作好奇的样子问:“我看观主对这位楚令妃娘娘十分回护,不知她是观主的什么人呢?”

      倾云子皱了皱眉,不欲多言,简单答道:“是贫道的义妹。”

      “原来观主和楚令妃是结义的兄妹!”赵长澜感慨:“看你们举止亲密,我还以为你们是结拜的夫妻,原是我弄错了,抱歉抱歉……”又得寸进尺地拍拍倾云子的肩膀,真诚地问:“你们玄真观,可有如佛教密宗那般男女双修的法门?”

      倾云子神情微顿,聪慧如他,也一时难以分辨赵长澜的话是拐弯抹角的羞辱,还是真的求知欲旺盛。

      “赵宗主,你安静些吧!”我以袖掩鼻,被赵长澜身上无耻的味道熏得头晕。

      刚刚一剑捅死人家老婆,转身就和对方言笑晏晏,脸不红气不喘,不靠演技,本色出演,每当我以为自己三观已污的时候,赵宗主总是能凭实力再次刷新我的道德底线。

      只是赵长澜久居上位,脾性早已被惯坏了,说话从不看人脸色,“我认识一个南疆来的女人,她平生最擅长养蛊。她跟我说起过南疆的风俗,说在她的家乡,女人新婚当夜会在丈夫身上种下一种蛊,名叫情人劫。”

      倾云子眼皮一颤,睁开眼睛,幽幽看过来。“宗主想说什么?”

      赵长澜无所谓地笑笑,“思念故人,有感而发,观主就当是奇闻异事,姑妄听之。”无视对方冷漠的表情,继续道:“听说情人劫这蛊十分厉害,可以控制男人的心,让他全心全意地爱上女人,任凭其指使,像世间最忠诚的狗。只是这蛊有个隐患,一旦女子身死,男子体内的蛊便会反噬,让人由爱转恨,之前爱得越深,到时候产生的恨意就越强烈。”

      “观主不觉得,这蛊听起来很有意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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