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镜像（1） ...
-
房间床头只上了一只灯泡的灯在经历了多次忽明忽暗的争扎后，终于彻底罢工。整个房间顿时昏暗下来。从下午开始。天空就一直阴沉得像是黄昏，现在还不到四点，窗外已经是一片漆黑。突然的黑暗让荀声停下了手中整理衣物的动作，望着从卫生间里漏出来的昏暗得像是某种污染的灯光发了会儿呆。半晌，她终于回过神来，恼怒地把整理了一半的衣物一股脑儿全扔回行李箱，然后一脚把箱子踢开。随着箱子“啪”的一声撞在木质衣柜上，荀声感到了一种奇异的满足。
仰头躺在床上，荀声看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发呆，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
**********
沉重的关门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荀声猛然从睡梦中睁开眼。相邻的床上也发出了轻微的声响，黑暗中荀声看不到姐姐的连，但可以清楚起感觉到姐姐也正和自己一样紧张，正屏住呼吸，听这客厅里的一举一动。
凌乱的脚步声显示出刚进门的人的神志并非清醒。又喝酒了吗？荀声感到一阵寒意沿着自己的脊柱往上爬，全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沉闷的撞击声从楼下传来。伴随着一句咒骂，茶几被掀倒在地。茶几上的杯子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荀声突然想到今天和姐姐作为生日礼物买下的杯子也在其中。于是眼泪不自觉地往下流。荀声用力咬着下唇，努力让自己不会哭出声来。旁边的创有再一次发出声响，接着，荀声便感到自己被包围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小妹，别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温暖的声音，一如她的人。荀声感到自己已经冷得麻木的身体开始一点点回暖。然而，安心也只有一瞬间而已。
很快，另一间卧室的门被打开。脚步声轻轻穿过铺有地毯的走廊。若不是眼下荀声神经紧绷，这样的动静很难察觉到。
“小声点，孩子们都睡了。”妈妈的声音微弱而急促，“别把她们吵醒了。”
“哼，我花这么多钱在你们身上，到头来还要看你们的脸色生活是吧？”含混不清的话语，因为妈妈的声音小反而提高了嗓门。
“求求你，别闹了。”妈妈的声音近乎哀求，“周围的邻居也会听见的。”
“啪”的一声，刺耳的巴掌声代替了回答。二楼的荀声可以清晰地听见妈妈倒地的声音，接下来就听见一声痛苦的□□，听声音应该是被玻璃的碎片扎伤了。
荀声闭上眼，想拒绝这样的声音。但是在眼睑下更深的黑暗中，声音反而变得更加清晰。
接下来又是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这都是你自找的。我让你住这么大的房子，让你衣食无忧，你还不满足，每天对着我指手划脚的。没把你赶出去你就应该感谢我的仁慈了……”骂骂咧咧的声音进行到一半，突然响起了一声惨叫。
“啊！你居然敢用玻璃扎我！真该让你的女儿们看看她们的好妈妈。”
恶魔说着一脚把妈妈踢开，然后摇摇晃晃上了楼。荀声抱紧了姐姐，双手在姐姐背后紧紧扣在一起，疼痛却不敢松开。
脚步声在房间门口停下，门把手转动了一下，但门并没有打开。荀声暗自松了口气，幸好妈妈在之前已经锁了门。
门把手疯狂地转动起来，一声咆哮如惊雷炸响：“该死，谁把门给我锁上了？！快点开门！”
荀声只觉得自己抖动得非常厉害，但分不清到底是姐姐还是自己在发抖。
门外的恶魔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已经开始踢门。
**********
“砰”的一声巨响，荀声惊恐地睁开眼。出现在眼前的是昏暗的房间和依然空无一物的天花板。
带着迟疑地盯着天花板看了半天，荀声终于想起自己现在身在旅馆，于是长长舒了口气。房间外传来脚步声，荀声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电子钟，红色的数字显示着已经过了六点，到晚餐的时间了。
争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荀声走进卫生间洗脸，试图让自己恢复常态。多年前的场景以及是今天想起来，依然让他感到不寒而栗。抬起头，荀声看到了洗脸池上方镜子里的自己。镜子并不干净，牙膏的泡沫印和其他的各种污迹下自己的脸色有些苍白。捧水泼在镜子上，任水顺着镜子向下流，然后用手反复擦拭镜子，直至看不到任何污迹。放下已经开始酸痛的手臂，荀声再次凝视镜子中的自己。这次的镜子因为水迹未干而稍微显得凹凸不平，但这并不妨碍荀声打量镜子中的自己，并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另一个小小的影像。
走廊里再次传来开门和关门的声音，荀声对这样的声音一向敏感且厌恶。荀声按自己的想象对着镜子里的人做了个恶狠狠的表情，但镜子里的人做出同样的表情看上去依旧温柔。再度审视镜子片刻，荀声突然对镜子里的人失去兴趣。又一次对镜子泼水，荀声毫无留恋地离开房间。
重重地关上门，荀声站在门口，感受着这巨大声响之后的片刻宁静。明明是不喜欢这样的关门方式的，但每次都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这样做。耸了耸肩，荀声下楼来到餐厅。
餐厅的门有点重，荀声双手推开门是发出了声响。一进门就发现里面的所有人都停止了正在做的事，表情各异眼神复杂地盯着自己。违和感油然而生。荀声呆呆地站在门口，回望着看着自己的人们，觉得自己一不小心闯入了不属于自己的世界，从而打破了异世界的平衡。如果不是服务员提醒她就坐，荀声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会在门口站多久。努力抑制住想要立刻转头离开餐厅的冲动，荀声硬着头皮低头走进去，刻意忽略这他人的目光，装出正常的样子开始挑选食物。终于意识到盘子已经满得再也装不下任何东西，荀声假装不经意地回头，见所有人都已经不再关注自己，松了口气，快步走到里自己最近的位置坐下。
直到这时候，荀声才终于抬起头，一边吃东西一边打量周围的一切，整个旅馆的缝合都是非常简约的，而餐厅却恰恰相反。墙上挂着衣服风格的壁毯，复古的大型壁炉里火烧得正旺。餐厅里没有空调，壁炉就是唯一的取暖工具，整个餐厅里只有一张长桌，一次最多可容纳十四人同时用餐。最吸引人目光的应该是巨大的窗户，上面镶嵌这彩绘玻璃，比起餐厅，这样的窗户似乎更适合教堂。房顶上吊下的童言复古的大吊灯，如果把上面的灯泡换成蜡烛，荀声会真的以为自己置身于中世纪的古堡中。
餐厅里唯一显示出现代气息的陈放食物的金属架在荀声背后，因此荀声觉得餐厅像是游离于整个旅馆之外的世界。并不喜欢意料之外的改变，荀声把注意力转移到食物上。
正在吃的是一块灰白色的糕点。看上去像是用刷墙的泥浆做成的。尝了一口，糕点入口即化，但味道却几乎淡得没有。看不出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奇怪的食物，荀声皱了皱眉头，把糕点移到盘子的一边，不准备再吃第二口。
无意间抬头，却一不小心对上了一道打量自己的目光。目光的主人是坐在荀声对面的戴黑框眼镜的身材瘦小的男人。对方的目光非常谨慎，期间似乎有带着一点儿迫切的希望。荀声完全弄不明白其中的含义。本能地警惕起来。虽然对方在对上了荀声的目光之后立刻就转移了注意力，但荀声还是感到不安。于是她收拾好餐具，匆匆离开了餐厅。
刚走到餐厅的门口门就开了，埋头走路的荀声没注意，一头撞上开门的人。听见对方道歉的声音，荀声抬起头，彼此贴近的距离让荀声在还没看清对方的长相之前就被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所吸引。毫不费力地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模样。盯着那双眼看了片刻，荀声丝毫没有顾及对方诧异的表情，侧身从他身边出了餐厅。原本的不安在遇见了那双眸子之后便突然烟消云散。怀着愉悦的满足感，荀声回到自己的房间。一瞬间房内的昏暗让她有点不适应。争扎良久，荀声还是决定明天再找人来换灯泡。
**********
锁渐渐有了松动的迹象，而踢门的力道却有增无减。荀声用恐惧渐渐变得绝望。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恶魔的脚步了。渐渐的，周遭的一切都变成了虚无，只有踢门的声音充斥着空空荡荡的世界，成为唯一的真实。如果恶魔也被这无尽的虚无吞噬掉就好了。这是绝望中的荀声唯一的念头。
抱着自己的手突然松开，荀声看着姐姐打开窗户。下面是一楼的阳台。
“小妹，我们逃走吧。”荀言转过头对荀声说。
“逃走？”荀声看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重复着对方的话。还有路可逃吗？
“嗯。先把被子丢下去，然后再跳。”荀言回答。
按照姐姐的话把被子全都扔出窗外，荀声踩在凳子上踮着脚，努力把头伸出窗外想看清下面的情况。被子散开铺在地上，只有薄薄一层。这样跳下去，会死的吧？荀声回头看着姐姐寻找帮助，但姐姐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门上。门框几乎完全从墙上脱落。再等下去，也还是会死的吧？荀声僵在原地，无法动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快点爬上去啊。”荀言终于转过头，见荀声一动不动，便催促道。
快点爬上去。荀声觉得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机械地按照姐姐的指令去做。跪在窗台上，看着姐姐也踩上矮凳，准备爬上来。可以跳吗？荀声在心里问。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伴随这最后的踢门声，门轰然倒地。房间的灯突然被打开，荀声适应不了突然的光亮本能地闭上眼。感到恶魔似乎停顿了一下之后加速向窗口移动。
“小妹，快跳下去。”荀声闻言抬起头，睁开眼便看到恶魔伸过手一把抓住了姐姐的头发，一把把她拖进屋。下一秒，另一只手已经向自己伸来。
“快跳！”“别跳！”两个声音同时响起，而此时的荀声已经无法分辨，只是本能地躲避着伸向自己的手，转身滑出了窗外。
“荀声！”一个焦虑的声音传来，是爸爸的声音。爸爸终于打败恶魔回来了吗？
“不许过去。”姐姐的声音传来。
又是“啪”的一声，荀声双手握紧，用力闭着眼。房间里的依然是恶魔。荀声这么想着，世界突然安静下来。没有听见姐姐的哭声，荀声诧异地想，难道姐姐不觉得痛吗？明明恶魔打这这么重。恶魔也突然没有了任何动静。还是因为自己已经死了所以听不到了吗？
作者有话说第1章 镜像（1）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