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花季》凌泉

63、千帆过尽（1）

　　不论岁月静好，还是度日如年，时光总是从容不迫，悄无声息地走着。八年的光阴似乎只是在弹指一挥间。
　　石松趁着圣诞假期回国探亲。彭雪峰设宴为好友接风洗尘。
　　他打电话给石松：“凑了一帮子同学元旦时聚聚。你什么时候方便？我去通知。”
　　“元旦那几天的晚上都行，你定吧。”
　　“好，那我们三十一号晚上‘缘聚’见。哦，缘聚是夏心荷开的餐馆名，具体地址回头发短信给你。”

　　丁香收到聚会的邀请，听说这次彭雪峰召集了近二十位原高一（4）班的同学。高中三年，高一学习相对轻松，同学在一起玩的时间比高三多，同学情谊更深。
　　大学毕业后，有些同学定居外地，只有春节才回来探亲。本市的同学，因为相继组建家庭，又有了孩子，相聚的日子一年比一年少。这次能见到那么多昔日同窗，她隐隐地期待与兴奋。

　　元旦前一天，正逢周六休息。
　　中午，丁香烧了满满一桌的菜，她看着于晓飞和女儿有滋有味地埋头吃着，心里乐滋滋的。煮妇最开心的，就是看着自己做的菜全部光盘。
　　“晚上，冰箱里有烧好的牛肉，你们再炒个卷心菜。”
　　“老婆大人，放心。你不在家，饿不着你闺女。”于晓飞笑吟吟地向妻子保证，又转身对女儿说，“丫头，晚上看你老爸露一手，我只是不轻易下厨——大厨都是这样。厨艺不输你妈。”
　　“老爸，晚上我们去吃必胜客吧。”
　　“行，就是要错过大厨的手艺喽。”
　　“你的手艺不尝也罢。”女儿笑嘻嘻地说。
　　“不信？哪天一定得让你尝尝我做的私房菜。”
　　“哪天？就今晚做吧。看看是不是吹牛。”丁香笑着揭穿老公。
　　“你能和同学聚会，我们就不能安排点新年节目？是吧，丫头？晚上我们去大广场倒计时迎新年，怎么样？”于晓飞宠溺地看着女儿。
　　“真的吗？老爸说话算话。”女儿忽闪着那双水灵的大眼睛，透出兴奋的光彩。
　　“老爸什么时候骗过你？”
　　“欧耶，最亲爱的老爸，万岁！”
　　女儿抱着于晓飞的脖子，在他的脸上清脆地亲了一口。
　　于晓飞眯着眼睛，笑容满面，十分受用。
　　“你们一唱一和，配合得倒挺默契。”
　　“看看，你妈吃醋了。”于晓飞轻笑。
　　女儿转身抱住妈妈，在她脸上也甜甜地印了个吻，双手环抱着妈妈的腰，腻在她身上嗲嗲地说：“老妈是世界上最好的老妈，才不生气呢，对吧？”
　　“别听你爸挑拨离间，这都生气，我不是老得快。”
　　丁香抿着嘴笑起来，眼里温柔似水。

　　午饭后，舒缓的轻音乐在小屋里缓缓流淌，阳光照进房间，一室温暖。
　　窗前，女儿在桌边做功课，于晓飞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翻阅报纸。
　　丁香舒服地靠在不远处的沙发里，捧着本小说看，不经意间抬头。
　　女儿低垂着长长的睫毛专心写着作业。细白的皮肤透着粉色，犹如鲜嫩透熟的蜜桃，被阳光照得似乎轻轻一碰便能流出汁水来。高挺的鼻梁，秀气的小嘴，像极了于晓飞。乌黑的长发柔顺的荡在身后，好似年少时的自己。
　　这个小人儿就这样一天天地长大，延续着她和于晓飞的生命。
　　阳光穿过窗纱照在于晓飞的身上，结实的胸膛，沉稳的肩臂，挺直的腰背。岁月在他的脸上似乎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俊朗依旧，笑容依旧，读报时专注的神情、微蹙的眉心依旧。丁香忘记了手中的书，任其散落身旁。她在乐曲声中，看着眼前身形依旧的他。
　　于晓飞似乎感觉到她的注视，抬头看来——丁香的眼睛清澈幽静。他眼中尽是柔情暖意，沉着淡淡的安宁，和煦一笑，嘴角旋出小小的梨涡。
　　丁香微笑地注视着他，朝夕相对，数年如一日，似是总也看不够，总也不厌倦。
　　原以为只有细水才可以长流。相恋时，她和于晓飞那种甜蜜的幸福，令她如在梦中，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婚后几年，她一直担心梦醒之时，犹如以前一次次的醒来，梦碎，心痛。如今，早过了“七年之痒”，他们感情依旧。原来，浓情也可以绵绵不绝。
　　此生静好，夫复何求。

　　石松独自坐在新居的皮沙发里默默抽烟，几枚烟蒂凌乱地被丢在烟缸里。一向不拖泥带水的他，却在纠结晚上是否赴宴，只因为聚会的名单里有丁香。
　　多少个夜晚，他想念着远隔重洋的她。可他，不能对她说。不打扰，是最好的成全，他把最美的记忆留在心里。
　　这是他们相识二十年的相聚。二十年的光阴，只有他知道其中的滋味。
　　二十年前，自相遇，她就是他的唯一。那粒生于南国的红色小豆深埋于心，经过多年的浇灌、努力与等待，已经在他心里长成繁茂的大树，根深蒂固。如今，已经无法割舍，无从拔去。
　　他就那么爱了，别人触不到，也击不破，他对她的情感就像石中长出的松树，顽强而不可思议。
　　长相思，伤别离。绝口不提的伤痛才触及心底。
　　他以为，最痛的是十年前果断转身的那一刻。却原来，最痛的是离别后的回忆。
　　夜深人静时，如百蚁噬心。
　　他和她，注定这辈子不会在一起，但是，那初见时心动的感觉他却可以藏在心里，守一辈子。
　　回国前，多少个夜晚，他想象离别十年与她的重逢，令人期待又害怕。
　　他多么想这久别的重逢只属于他和她。他可以好好地看看她，可以悄悄地将思念化作清波缓缓泻出，无声无息。
　　他只想有一平方米的地方，能让他挨着她坐就行，哪怕只是公交的一个双人座位；他只想要一缕光线，能让他看到她的脸颊和身姿就行，这样能让他相信这世上真有幸福；他只想要一个凝视，能让他的心颤动一下就行，这样能让他真正体会到二十年光阴只为这一刻跳动了一下。
　　太想见反而不敢见。
　　他不愿和那么多人分享这次见面，那难得而又短暂的相聚。他不想那么草率地完成十年的首见，没有质量的见面宁愿不见。他比别人更想见她，但又害怕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泄露心迹。
　　此刻的他，只想要一个冰点，虽然寒冷，但可以将他心底的情感凝固，只期许：下一个二十年光阴，再一次心的跳动。
　　客厅里寂静得针落有声，只有挂钟的秒针一点点有节奏地走着，留下坚定而轻微的滴答声。
　　手机的铃声乍然响起，闪烁的手机屏在茶几上大亮着，给黑色的房间里带来些许人间的气息。他被惊得手抖了一下，长长的烟灰散落下来，洁白的衬衫上留下斑斑点点的污迹，他掐灭手中的烟，稳了稳情绪，才接起电话。
　　“喂，雪峰。”
　　“石松，到哪了？”
　　“临时有点事，你们先开始，别等我。”
　　“没事，在聊天，还有两个堵在路上。等你来开酒，不着急。”
　　“今晚我可能去不了……”
　　“现在不过来，就赶下半场，反正等你。”
　　“那我尽快。”
　　石松挂了电话，默默坐了一阵。
　　他打开灯，一室通明。他低头看看自己，皱了皱眉，进屋换件干净平整的衬衣，穿上羊绒衫，捯饬了头发，才穿上外套走出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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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不忘初心”，原本可以以“丁香从此和于晓飞过上幸福的生活”而大结局了，正如很多美丽的童话故事。但生活还要继续，希望“千帆过尽”这章不是画蛇添足。期待大家的点评意见。谢谢！祝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