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花季》凌泉

55、风雨无阻（3）

　　于晓飞下班赶到医院时，正是开饭时间。
　　“躺着别动，我来。”
　　“我……”
　　他不由分说，抢过丁香手里的饭盒。
　　丁香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
　　“医院晚上都喝粥？”
　　“是啊，还有馒头或包子。”
　　“这能有营养吗。”
　　“大米粥养人，病人要吃清淡。”
　　于晓飞抿着嘴，摇摇头。
　　“那就吃点清淡又有营养的大米粥吧。”他调侃道。
　　丁香就着咸鸭蛋吃了半碗粥。在他的温柔注视下，丁香心里起了化学反应。住院以来，她第一次吃出了鸭蛋的香，品出了大米粥的甜。
　　于晓飞风卷残云地吃光了剩下的馒头、鸭蛋和榨菜。
　　“你吃饭怎么狼吞虎咽的，小时候缺粮食？”丁香笑语。
　　“没啊，这叫吃得快？”他抬起头。
　　“以前，我们家数爷爷吃饭最快，我总是最后一个吃完。爷爷教训我说，‘如果你当兵入伍，肯定饿肚子。当年打鬼子急行军，原地休息吃干粮，命令一来，我们马上继续前进。吃到的，才是自己的。’”丁香压低嗓音模仿着爷爷的口吻，忍不住笑了，又接着说，“可我就是吃不快。”
　　“现在是和平年代，细嚼慢咽有益健康。”
　　“那你还吃得那么急。”
　　于晓飞没还口，憨憨地笑。
　　“爷爷很疼我，他嘴里这么说，却每次都陪着我，等我吃完饭，就拉着我散步。”丁香继续说。
　　“我没见过爷爷奶奶，只有外公外婆，我们喊‘爹爹奶奶’。弟弟出生后，爸妈把我送到农村，和正在下放的老人们一起生活，直到读小学前才接我回来。上学后，每到寒暑假，我就去爹爹奶奶家住，和邻居的孩子在河边捉螃蟹、钓鱼虾，刨土里的知了，翻石板下的蛐蛐，看谁捉的大……比在城里有意思多了。快放假的时候，每天就盼望着动身的那一天。有时候乘爸爸单位送货的顺路车，坐在大卡车的驾驶室里，可高兴了。”
　　“你以前也是和外公外婆住的？我的爷爷奶奶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现在的‘爷爷奶奶’其实是我的外公外婆。一岁起我就同他们一起住在南大院。小时候，门前的菜园比现在大两倍，葡萄架后面有个小池塘，爷爷陪我用罐头瓶子装蝌蚪，我盼望蝌蚪能长出腿，褪去尾巴，变为一只青蛙。可是第二天蝌蚪就都死了，我特难过。
　　“菜园后面是一片竹林，春天的雨后，我跟着爷爷挖笋，踩了一脚的泥，奶奶一边帮我刷鞋子、洗裤脚，一边责怪爷爷没让我穿雨鞋。爷爷冲着我眨眼睛，我偷偷背着奶奶吐舌头。奶奶剥笋，我挑最大片的笋衣在上面扎三个窟窿做面具，爷爷帮我把面具上眼睛嘴巴的位置重新对好，洞口开大，穿上松紧带。等我这蒙面大侠仗剑天涯玩累了，奶奶的油焖春笋也烧熟了，香喷喷甜滋滋的，可好吃了。
　　“清晨，和奶奶拎着篮子在园子里找荠菜。奶奶挖的菜都包了饺子，进了我肚子。我只认识开花的荠菜，奶奶看我小半篮子里顶着白色小花的荠菜只是笑，邻居的爷爷奶奶夸奖我勤快。长大后我才知道，开了花的荠菜已经老得不能吃了。”
　　丁香眼中带笑，精神好了很多。
　　“看得出，你和爷爷奶奶感情很深。”
　　“是啊。可惜爷爷近几年双目几乎失明，生活质量下降很多。照顾他的护工请假回家了，我又住在医院里……”
　　“别着急，医生说治疗有个过程。会慢慢好起来的。”
　　丁香点点头。
　　于晓飞看看表提醒丁香：“时间到了。”
　　丁香刚拿出量好的体温计。
　　“给我。”于晓飞夺了去，快步走出病房。
　　等他回来，丁香说：“护士会来收的，不用特地送去。”
　　“等她来，量好的温度不都降回去了吗？”他认真地说。
　　“体温表前端的水银像头发丝那么细，受热上升后短时间内不会自动下降，所以每次量体温前要把水银用力甩到刻度以下。你不会用体温表？”
　　丁香睁大了眼睛。
　　“你会看？”于晓飞不太相信地看着丁香，见她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家里没人发过烧。”
　　“你真幸福。”
　　丁香打小起，就看着爷爷奶奶每天按时吃心血管的药，自己因为感冒咳嗽也是药不离身。还真有不生病的人，而且是一家人。
　　“我现在多少度啊？”
　　“哎呀，忘记问了。”于晓飞急忙走出病房。
　　丁香抿着嘴笑。

　　“姐！”丁媛带着蛋糕来看丁香。
　　“还算有良心，没忘记我。哇，黑森林！你不知道医院的饭菜有多难吃。”
　　“忙啊，一直有课，老师点名，变态地要每个人举手回应，没法溜号。”
　　“我可没让你逃课，老师用心良苦。”丁香开心地笑。
　　“糖衣炮弹真有效。”丁媛含笑的眼睛弯弯地，掩盖不住眸子里的聪敏、灵气，红红的唇划出一道好看的弧线，露出整齐洁白的玉米牙。
　　“爷爷奶奶还好吧？”
　　“都好，放心。家里走不开，奶奶让我告诉你，她过几天来看你。”
　　“不用，过两天我就可以回家了。你来得正好，帮我擦药膏，背后我够不着。”
　　“你这次搞得有点隆重，折腾到医院长住了。”
　　“我也不想啊。”
　　“你这身体以后怎么为人妻为人母，简直就是一个玻璃人。谁娶了你，日子也不好过，我对未来的姐夫无限同情。”
　　于晓飞进门时，俩姐妹聊得正欢。
　　“你好。”于晓飞打着招呼，接着对丁香说，“降到38度了。”
　　“噢。”
　　丁香不知道他是否听到了她们刚才的对话，脸有点热，含糊地应着。
　　于晓飞神色如常接着说：“刚才找了值班大夫，他说，估计还要吊几天水才能完全退烧。你就安心治疗，别想那么多。”
　　丁媛看于晓飞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又看看姐姐的表情有点不自然，似乎恍然大悟。她挑起浓眉瞪着姐姐，一副坦白从宽的神情。
　　丁香红了脸，微皱着眉，嗔了她一眼。
　　“学校里还有事情，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丁媛对姐姐挤挤眼睛。
　　“板凳还没热就走。”
　　“真有事。姐，慢慢静养，别着急啊。”丁媛拖腔怪调，俏皮地笑。
　　“我保证，一定再来看你，给你带好吃的。拜拜！”丁媛挥挥手，转身走了。
　　“这死丫头！”丁香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真想打她一拳。
　　“我进来的好像不是时候。”于晓飞似乎看出了点什么。
　　“没有。她就是坐不住，找借口溜。时间不早了，你也赶紧回家吧。”
　　于晓飞见邻床的大叔正搬着晚上睡觉的折叠椅进来，应了声：“好，明天再来看你。”
　　丁香怕他辛苦，想拒绝，却没有说话。一个人太寂寞，原来有人陪伴、被人呵护的感觉如此甜蜜、幸福。
　　两人相视而笑，彼此的瞳孔中都映着对方灿烂的笑靥。

　　第二天中午，近十一点钟，雨一直未停，风好像比昨天大。丁香听着窗外的雨声，有点心神不宁。她期待于晓飞的到来，却又担心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可她不知道该如何打发这无聊的时间，脑子里都是他的身影。
　　“你男朋友中午来吗？”大婶随口问道。
　　丁香对她笑了笑，男朋友？他们不是情侣，她却开始感受他的关心和照顾。心里像蜜一样甜。
　　“他对你真好。”
　　“他是个好人。”丁香轻声说，像是自言自语。
　　大叔帮忙打来的饭放在桌上很久了，丁香一口没吃，不是不饿，只是有些想念昨天两人共同进餐的情景。
　　已经过了昨天于晓飞来的时间点了，门口依然没有他的身影。因为住得远，于晓飞中午一般在办公室看报纸，窝在沙发里打盹儿。今天遇上刮风下雨，他多半是不来了。
　　丁香还有点低烧，打不起精神。她的心灰灰的，看着雨打窗棂。一阵疾风夹着雨点横冲直撞地袭来，一枚孤叶急落而下，被狠狠地砸在玻璃上不能动弹。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命运，有时却无法主宰。
　　“想什么呢，那么专心。”
　　丁香听到于晓飞洪亮的声音，开心得一下坐起身。
　　于晓飞手里的伞不停地滴着水，另一只手里拎着外面布满水珠的塑料袋，腋下还夹着两本杂志。他将伞靠墙放着，甩了甩手上的雨水，把杂志放在床上，说道：“没事翻翻，打发时间，可惜淋湿了。”
　　“雨很大吧？”
　　于晓飞脱了湿外套随手挂在床尾的铁架上晾着，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饭盒：“看看这个。”
　　“红烧鸡！”丁香惊呼。
　　于晓飞笑着，露出小酒窝。
　　“趁热吃。”
　　“一起吃吧。”
　　“好。”
　　丁香禁不住扑鼻的香味，夹起鸡块就送进嘴里，一脸满足。
　　“怎么办？”丁香一边嚼着肉一边对于晓飞说。
　　“什么？”
　　“太好吃了，我一个人能包圆。”
　　“全归你了。”
　　丁香认真地说：“我真能一顿吃完，你不信？”
　　“吃吧。”于晓飞宠溺地看着她。
　　丁香专心致志地吃，不再说话。
　　“胃口刚恢复，悠着点。”
　　于晓飞看饭盒里没剩下几块肉，笑着忍不住发话。
　　丁香的目光还扎在红烧鸡里，轻声叹了口气：“好吧，再吃一块。”
　　于晓飞看着丁香，又好笑又心疼。
　　于晓飞每天一下班就到医院陪丁香，风雨无阻。
　　病号饭即使寡淡无味，丁香也吃出了不同的滋味。每天，她期盼着中午，期盼着傍晚，期盼着于晓飞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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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39章《牵手》有读者说，不喜欢其中插叙丁香与爷爷牵手的回忆，打断了故事情节的连续性。请大家帮忙看一下，以下这段是放在《牵手》一章中，还是修改后放在此章节的丁香与于晓飞回忆童年的趣事里？
“从小到大，丁香记忆中只有爷爷曾这样掌心相贴地牵握着她的手。
童年时，爷爷常在饭后拉着她的小手在南大院东西走向的小径上散步。水泥路两旁绿意盎然，常有不同的鲜花点缀其中。那里是丁香孩提时的童话世界。走到小径西边，那爬满红色、粉色蔷薇花院墙的尽头，爷爷大手紧握，手腕一用力，将她轻巧的腾空旋出半个弧度，犹如轻盈的鸟儿飞起来一样，当她双脚着地时，仍然在爷爷慈爱的目光中咯咯地笑。
从那时起，丁香对爷爷温暖、有力的大手依恋而信赖。爷爷那双曾经端过枪杆子的手，无坚不摧，他就是时时呵护她的保护神。
随着年龄的增长，丁香悟出，有很多事情爷爷是鞭长莫及的。而且，那双有力的手也会苍老，也会失去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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