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花季》凌泉

38、萍水相逢（2）

　　丁香似乎觉得有人在拍照，她回身望去，第六感真是精准。果然有人正端着相机对着她的方向拍摄。她起身欲走。
　　“丁香。”拿相机的人大步向她跑来。
　　“骆文捷。”
　　“风景不错，多拍了几张，就掉队了。”
　　“你喜欢摄影？”
　　“大学里的爱好。”
　　两人边赏景边聊天，不觉中踏上了古街。
　　青砖黛瓦，双坡屋顶，石刻木雕，还有黑漆鎏金的牌匾，经典的徽式建筑。
　　“看到每户门前的挂灯吗？”
　　丁香循着骆文捷的示意，抬头看到悬挂于门楣上的八角玲珑挂灯。
　　“这里的灯笼，正面用红色写着主人的姓氏，背面是祠堂名或祖籍。”
　　丁香细细研究，几近白色的油面灯笼，有的写着“张”，有的是“王”，每户各不相同。
　　“宗脉相传，真是特别。”她感叹。
　　一所所故居走过，骆文捷如数家珍般地给丁香一一介绍，故居名称的来由，主人的身份，生平事件等等。重要的时间年代竟然精准地与古迹门口的图文介绍一模一样。
　　“你的记忆力真是超强，这么多细节，你怎么背得这么熟？”丁香惊叹。
　　“我喜欢历史，这些都是近代史中的大事，很容易记的。这里我曾来过两次，典故也略知一二。”
　　“我身为文科生，惭愧。”
　　“你是知而不言。”骆文捷边走边说，“记得91年的大水吗？”
　　“有点印象，雨特别大，好像下了很久，有同学家里都进水了。”
　　“这里也遭遇了那场百年一遇的特大洪水，仅仅二十多分钟，古镇就成了一片汪洋。幸好解放军赶来救人，全镇大撤离，无一人伤亡，真不容易啊。我们现在看到的是重建后的三河。”
　　“二十分钟？太可怕了！”
　　“是啊，水火无情。所谓‘祸福相依’，三河也因那年的大水，得以重建，同时进入大家关注的视线。如今，游人络绎不绝。”
　　“我开始怀疑你就是三河人。”丁香用钦佩的目光看着他。
　　“我说不是，你信吗？”
　　两人相视而笑。
　　古南街是杨振宁外婆的故居。
　　故居的一侧是“一人巷”，只容一人通过。青石小路，光洁平坦。高高的古老砖山墙，将两侧的建筑断开，笔直地延伸着，如厚重的平行线，彼此相望、相伴，静观沧桑变化。丁香站在巷口一眼望不到尽头。
　　“好地方。如同古代文人的性格，内敛、含蓄。”丁香暗暗赞叹，缓步走进巷中。
　　青砖的棱角已经被磨平，丁香抚摸着凹凸的墙面，有点点青苔，每一块砖应该都有不同寻常的经历吧。窄巷清冷，墙上有窗，虽紧闭着，却令人感到家的温暖，足以令疲惫的心灵栖息片刻。
　　丁香边思索、边感慨，慢慢地走着。
　　她喜欢一人巷。有的路只能一个人走，无人相伴左右，只能寂寞独行。
　　“看来你很喜欢这里。”骆文捷在附近拍完照片，回到一人巷找她。
　　“嗯。”丁香平添了淡淡的忧伤。
　　“你在这巷中，倒让我想起戴望舒的诗，只差把油布伞了。”
　　“戴望舒的《雨巷》？”
　　丁香十分熟悉这首诗，第一次读起时，曾猜测父亲为自己取名时是否也因了这首诗。她低头在心中默念：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的
　　结着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
　　丁香一样的颜色
　　丁香一样的芬芳
　　丁香一样的忧愁
　　在雨中哀怨
　　哀怨又彷徨
　　她彷徨在这寂寥的雨巷
　　撑着油纸伞
　　像我一样
　　像我一样地
　　默默彳亍着
　　冷漠，凄清，又惆怅
　　她静默地走近
　　走近，又投出
　　太息一般的眼光
　　她飘过
　　像梦一般地
　　像梦一般地凄婉迷茫
　　像梦中飘过
　　一枝丁香地
　　我身旁飘过这女郎
　　她静默地远了、远了
　　到了颓圮的篱墙
　　走尽这雨巷
　　在雨的哀曲里
　　消了她的颜色
　　散了她的芬芳
　　消散了，甚至她的
　　太息般的眼光
　　丁香般的惆怅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飘过
　　一个丁香一样的
　　结着愁怨的姑娘

　　父亲年轻时，是否心中曾有位结着愁怨的“情人”？如世人所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所以为自己取名丁香？
　　丁香不禁微微一笑，抬眼看向骆文捷。他的唇角勾起，目光中暖如春风的笑意，令他棱角分明的脸柔和许多。四目相对，笑意更浓。
　　骆文捷转身往巷口走去，丁香跟随其后，两人的脚步声回荡在巷子里。
　　丁香低着头，无端地想：虽是一人巷，但前可以有人引路，后可以有人断后，免除独行时的恐惧，化解孤独。有人相伴终是安全又暖心的。有时，一句话可以鼓舞人一生，心灵的沟通可以驱除内心的怯懦与无助，令人更加坚毅，行得更远。一人巷，并非只能一人行走。
　　“饿了吧？”骆文捷走出巷口时转身问道。
　　“嗯？”丁香猝不及防，及时收住脚，头却还是碰到了他，“呀！”
　　阳光下，她退后一步，抬起头，露出粉润漂亮的腮际线，脸顿时红成了桃花玉，连耳朵也红得透亮。
　　“不好意思。”
　　骆文捷心里一动，止不住怦怦乱跳了几下，忙说：“怪我。”
　　丁香低头将一缕碎发挽到耳后，复又抬头问道：“吃点什么？”
　　“去小南街看看，那里饭馆多。”
　　“好。”丁香微微一笑，双颊红晕未退，眼睛如潭水般清亮。
　　在小南街上，他们遇到了其他学员，于是加入其中，一同品尝当地菜肴。
　　“三河土菜”在省里享有盛名，素有“游在黄山，食在三河”之誉。
　　三河小炒、酥鸭元宝、油煎小河鱼、三河虾糊、清蒸油豆皮包荠菜肉圆、红烧田螺、野干菜烧肉、泥鳅烩豆腐、臭豆腐干炒青椒、猪肚锅子。主食有米饺，粉折，炸响铃。丰盛的一桌。
　　三河小炒五彩斑斓。红的绿的辣椒，黑的木耳，紫的洋葱，茶色酱干。丁香夹上一筷子，慢慢品味。蒜黄水灵，肉丝滑嫩，辣椒清脆，洋葱微甜，入口脆爽，色浓味香。
　　砂锅中的荠菜肉圆，粉的肉糜伴着翠绿色的荠菜，从薄薄的米黄色油豆皮中透出来，赏心悦目。丁香禁不住夹了一个，嘴中生津，咬上一口，肉不腻不老，还有荠菜的清香。
　　田螺端上桌，大家都戴上薄薄的手套，拿了根牙签挑着螺肉。丁香用嘴对着螺口吸，浓浓的汤汁裹着螺肉入口，鲜嫩味美。她连续吃了好几个，嘴唇红红的，不时地吸着凉气以解口唇之辣，目光却还是舍不得从田螺的碟子里移开。丁香不经意看到一双含笑的目光正照在自己身上，这才意识到在美食面前自己平日的淑女形象已尽失，有些不好意思，不禁红了脸，端起杯子喝了口水，不再看骆文捷。
　　“真鲜！还是直接上手过瘾。”
　　骆文捷说着摘了手套，没了韩星的光环，成为亲近的邻家少年。
　　于是大家纷纷效仿。
　　丁香冲他笑笑，继续埋头吃起来。沾着汤汁的手，油光光的唇，酒窝忽隐忽现，她一副既享受又幸福的模样。骆文捷颇有意趣地看着如孩子般快乐的丁香，住了筷子，抿嘴而笑。
　　午饭过后，踏着青石而出，新建未开张的商业店铺冷冷清清，有间断的二胡声划破寂静，似琴师调音。丁香驻足，等热闹的同伴渐渐远去，静静聆听古镇飘来的琴声，心有所动。
　　骆文捷在古街的另一头，端着相机，怔怔出神。
　　镜头中，白墙黛瓦，丁香身后的油菜花一片金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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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心感谢您依然关注着《走过花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