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花季》凌泉

28、烦恼（1）

　　第二天丁香早起去学校，她没想到，刚出南大院，远远站在池塘边的瘦高身影便迎上来。丁香心中一动，低头从他身边骑过。石松没说话，跨上车跟去。就这样，即使丁香在学校没搭理他，石松每天总是不远不近地随她一起上学、放学。
　　没过几天，丁香敏感地觉察到同学看她和他异样的眼神，富含深意的笑容。“早恋”这两个字，让担任班、校干部的她很有负疚感。在学校里，她甚至有些不敢正视别人。

　　这一天放学，丁香主动来到“心心道”，石松陪伴其后，她下车推行，不知怎么开口。
　　“怎么了？”石松一条腿在踏板上前后荡着，另一条长腿撑在地上，慢慢向前挪步。
　　“石松，你看快要考试了，我，嗯，我们，暂时别一起回家了，免得被同学们嘀嘀咕咕，这样特别容易分心……好吗？”
　　丁香不知道如何措辞才能表达自己的意思又不伤害到他。
　　“嗯，明白。”
　　丁香悬着的心落回原处。原来他与她是心有灵犀的，不需要太多语言。

　　数学课随堂考试，石松看见丁香在往太阳穴擦清凉油。下课后，石松坐在丁香旁问她：“昨晚又熬夜了？”
　　“熬夜也没用。”丁香掩饰不住地沮丧。
　　“效率不高的时候就休息，养足精神思路才能清晰，也许对解题有帮助。”
　　“作业做不完，心里着急睡不着。考试最后一题分几类讨论？”
　　丁香清澈的眼睛看着石松。
　　“我，没做完。”
　　“白林，最后一题你做出来了吗？”丁香转身问身后的白林。
　　“题目有个坑，你看——”白林在草稿纸上开始演算讲解。
　　丁香听完，茅塞顿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石松看白林教丁香做题，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他暗下决心：一定要超过白林！我要为你解答所有难题。到那时，你一定会为我高兴的。我和白林的差距，我可以赶，路或许很长，很辛苦，抑或赶不上他，但有你在我身边，我还怕赶不上吗？
　　石松借同学的参考书和笔记开始梳理知识点，连课间都不浪费。在学校，他沉默安静。

　　一天清晨，石松见丁香从南大院出来，丢掉手中燃着的香烟。
　　丁香皱了皱眉：“抽烟对身体不好。”
　　“丁香，以后我们一起上学、放学吧。”
　　“为什么？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石松很想天天接送丁香。只有和她在一起，每天的苦读才能得到一点安慰，一天的寂寞，一天的忧郁，在他的心中，都可以统统散去。可他不能这样说。
　　“你在躲着我。”石松闷闷地说。
　　“没有。”
　　“我要和你一起做实验，你却去白林那里，什么意思？”
　　“白林和我是一个小组的，我为什么不能和白林做实验？”
　　“你能和白林做实验、说笑，为什么和我就不行？”
　　“我为什么不能和白林做实验，而一定要和你一起？”
　　“就是不能！”
　　“你无理取闹。”
　　“我反悔了。”
　　丁香气结。她不想同不讲道理的石松继续这场无聊的对话，为什么她和同学做实验的自由都没有？他还出尔反尔。
　　她索性不再说话。
　　两人不欢而散。

　　下午教室大扫除，石松坐在座位上等做值日的丁香一起回家。
　　教室里只有五六个同学时，袁伊将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丁香，腼腆地说：“丁香，祝你生日快乐。”
　　丁香有些意外，因为临近期末分班考试，她没有邀请同学小聚，更没有想到会有人记得她的生日。
　　“哇，你还记着。”
　　“一直想谢谢你，希望你喜欢。”
　　袁伊见丁香没接，便将礼物放在课桌上，转身走了。
　　丁香拿起系着粉色蝴蝶结的礼盒，微微一笑，放进书桌。
　　石松看见丁香的酒窝一闪，心像挨了一拳头，有点痛。
　　丁香站在课桌上，踮着脚去擦高处的玻璃。
　　“班长，我来擦。”石松一边关切地说着，一边上前拿丁香手里的抹布。
　　丁香经常这样擦教室的玻璃，既快又好，随口回了一句：“不用。”
　　同学在一旁笑道：“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什么意思！”石松走到说话人面前，瞬间变成好斗的狮子一般。
　　“吃错药了吧你？”对方毫不示弱。
　　“好好说话。”
　　丁香从课桌上跳下来，站在两个同学中间：“小事情，别伤了和气。”
　　“行，给班长一个面子。石松，你别横！不就打架厉害吗？”那同学背起书包边走边嘀咕，“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石松一个箭步冲上去，扯住对方的衣服。
　　丁香情急之下大声喊了声：“石松！”
　　石松看了一眼紧蹙双眉的丁香，松了手，忍下一口气。转身回座位，将准备送给丁香作为生日礼物的素描肖像画，胡乱塞进书包，怒气冲冲地走出教室。
　　丁香在车棚碰见石松黑着脸在取自行车，问：“还生气呢？”
　　“说话那么难听还不让我教训他！”
　　“都是同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可没领导有肚量。”
　　“除了拳头就没有别的办法吗？”听着石松讥讽的话语，丁香不自觉地提高了嗓音。
　　“你怎么知道我要用拳头？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吗？”
　　“能不能别耍孩子气？”丁香顿了顿，缓和了语气，“你已经有处分在身，如果再出岔子，怎么毕业？”
　　“关你什么事！”石松头也不回地骑车走了。
　　丁香看着远去的石松，觉得他越来越难相处。
　　今天是她的生日，他没有祝福，没有礼物，却如此对她。他真的在意自己吗？

　　晚上，丁香看着分科志愿表发呆。
　　听说，石松想选理科。她会为了和石松继续同班而学理吗？丁香想到那些永远配不平的化学方程式，想到物体在各种情况下的受力分析，就感到绝望。可是，她与他就不能再同班了吗？
　　她想去问石松的意见。可是事关前途，丁香不愿左右他的决定。
　　丁香突然想起，去年六月在袁伊家里，那个叫“大头”的高年级学长曾说过：“追女朋友，分文理科时，一定要和女友选同科，这样才有胜算。”
　　石松会和自己一起学文科吗？
　　他没问过她。他应该不会关心自己选文还是选理科。
　　她算他的女朋友吗？除了那个如同梦境般的拥抱，他连“我喜欢你”都没有说过。她突然意识到，她根本不了解他。她所知道的他，只是众所周知的他。偶尔觉得谈得来，也只是瞬间的共鸣，下一秒又变成普通同学。
　　对于她而言，选文是显而易见的。可她为何会这样举棋不定？

　　临近期末，又是文理分班的关键时刻，同学们忙着复习迎考，连自习课也没人聊天玩笑，只有翻书的声音。
　　在与黄楚涵的聊天中，石松意识到，应该设立高校目标和职业规划。选理科还是学文，不能儿戏。他对自己每一学科的状况细细分析：数学，班主任抓得紧，在丁香的影响下，他上学期进步不少，只要继续刷题，将各个定理、各板块知识点融会贯通，有进步空间。物理是自己的强项，只要保持不掉队就没有问题。英语，高一时的“单词风暴”试点学习为他积累大量词汇，他的阅读水平有明显的提升。他记忆力强，语文、英语、政治三门学科，只要他多花点功夫，会有提分可能。
　　从现在起，他必须努力，要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石松想到自己受过处分，的确应该远离优秀的丁香。而且，目前首要的事情是期末考个好成绩，他没再“招惹”丁香。

　　石松选理科，丁香读文科。丁香、夏心荷、白林、袁伊留在4班，石松、黄楚涵、彭雪峰、何沁分在6班。
　　放假前，何沁织了一双紫色绒线全指手套送给丁香。
　　“哇，我刚好缺一副手套。”丁香迫不及待地戴上手套，“正合适，你太能干了。”
　　“看你，手都生冻疮了。尽想着别人，自己的事一点不上心。”
　　“还是你疼我。”丁香想到即将的离别，心中的留恋汹涌而来，她搂着何沁，幽幽地说，“以后放学我们还要一起回家。”
　　“当然。”何沁眼角弯弯笑着说，“哟，怎么还掉麻油了呢？不在一个班，我们还在同一层楼呢。”
　　开学时的场景还在眼前，现在大家要为各自的目标努力奋斗。也许，不再有交集。
　　丁香脑海中忽然闪现出那个走路晃晃悠悠的瘦高背影，莫名地伤心。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寒假，丁香买了几本教参，顺路去找黄楚涵。天阴沉沉的，丁香走在安静的街道上，隐约听见黄楚涵特有的洪亮又略带磨砂的声音，心下欢喜，加快了脚步。
　　“伯父，耽误您时间，今天受益匪浅。您留步。”
　　丁香脚步停滞，温润的男中音分明是石松。
　　“有空常来坐。”
　　“爸，我去送。”
　　一会儿，黄楚涵和石松并肩走出巷口。两人似乎都很开心，愉悦地聊着什么，根本没看见身后的丁香。
　　丁香本想打个招呼，不知为什么，将问候声吞了回去。她默默地看了一会儿他们的背影，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丁香回想起来，石松从没单独到过自己家，每次到家里小坐，也十分别扭。可是，他和黄楚涵却相谈甚欢。丁香此刻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点酸酸的感觉。难道在生石松的气？在嫉妒黄楚涵？她明明不想和石松走得那么近。
　　寒假过后，石松和丁香各在不同的班级，彼此见面的机会更少了。
　　开学不久，4班的英语老师胃病住院，需要开刀。英语停课一周后，学校通知，由重点班1班的英语谢老师代课。
　　谢老师，五十开外，个头不高，浓密的头发有些花白，黝黑沧桑的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他戴着一副黑粗框的深度近视镜，显得很严肃。粗大的食指与中指间已被香烟熏得焦黄。因为微微有些驼背，远远看去像一个小老头。
　　第一堂课，谢老师进行单词摸底测验。
　　听写结束后，他用沙沙的烟嗓，大声对4班的同学们说：“这就是你们高一时'英语单词风暴'试点的成果？还不如普通英语班级的水平！你们要好好反省一下，如果这样下去，上学期的单词都要忘光了，更不要说高一的内容了。”
　　谢老师犀利的言辞，与以前温和的英语老师风格迥异。丁香听着，句句刺心。
　　丁香因丢了不少分，在生自己的闷气。后面递来一张纸条：“失败乃成功之亲娘。”一旁还画了个不太好看的简易笑脸。丁香看完，忍不住乐了，回头向白林点点头。她决心攻下单词关。
　　丁香每天背诵英语单词，记忆效果却不尽人意，阅读理解的速度大打折扣。做了无数套数学习题，数学成绩不进反退。她每天不敢早睡，仿佛睡觉是在偷懒。她只有坐在书桌边对着课本，心才踏实些，其实收效甚微，还导致睡眠不足。她觉得自己的高校梦想，遥不可及。
　　日子一天天地过着，谢老师从代课老师变成4班正式的任课老师。他的要求更加严苛，话语间，常常会显露出对4班基础差的不屑与无奈，课堂纪律每况愈下。有时候，他会提前下课，让大家自习。丁香十分着急。

　　丁香疲倦地回到家中。父母正在争吵，虽然因为奶奶在家，彼此压着怒火，却仍然能感觉到紧张的气氛笼罩着房间的每个角落。曾几何时，这样的争吵越来越频繁，双方的声音越来越大，持续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丁香只觉得胸口被厚重的东西堵得严实，却无法将它挪走。她无处可去，只能端坐于书桌前，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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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甜蜜是短暂的，烦恼接踵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