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的另一端》东东堂

87、第八十四回

　　我们搭着车前往新都。虽然那天的婚礼因为我的出现而告吹，但李公子并没有因此而回到市长的官邸里生活。也到了该独立的年纪，再加上犯了错，他这段时间也一直住在新都租住的小公寓里。没有了家里的支援在这种房地产泡沫的年代也没法买到像样的房子，他原本就把那租来的房子当作了婚房，婚房里都是花大价钱买来的新婚用品，以他现在的经济条件，想劝他扔也不是件简单的事，可摆在面前，又尽是睹物思情。
　　当然在知道知女身份前，大家都觉得那个女孩子不错。就算李公子从家里逃了出来，没了那种家庭背景，住在那样的小出租屋里，那女孩还是对他不离不弃。虽然两人认识了没几天，结婚前几个朋友也都和新婚夫妇见过几面。在人前那女妖怪知书达理温文尔雅，一看就是从小接受了良好教育的模样。如果不知道知女嫁给李公子的目的是为了吃了他，朋友们也都觉得那是命运注定的一双。
　　爱得越是轰轰烈烈，想要遗忘也是件没那么简单的事。茶不思饭不想，李公子在公司也是三天两头缺勤。虽然老板念着他背景不敢随意得罪，但也向他朋友抱怨了好多次。这种生活再过下去，他整个人都要废了。看着这样的他，有时候也会想，他要是和那个妖怪结婚了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那妖怪不会立即吃了他吧？至少还能有两三年幸福的人生，可眼前的好友，就只剩下了一副行尸走肉般的躯壳。
　　曹少爷今天吃完晚饭后本想请他喝上一杯，想着醉了还能让他好好睡上一觉。没想到到了他家后发现他失踪了，又忍不住慌了起来。
　　“他平时有什么常去的地方吗？”去新都的路不近，虽然曹少爷的轿车开得飞快，但还是有冗长的时间听他说的故事。
　　“以前就是我们几个一起长大的朋友喝上一杯，其他时候他也不怎么出门。有朋友也去了他提到过的他和知女两人相遇的地方，但我觉得那机会不大。因为自从喜宴那天后他除了在他们再三鼓励下稀稀拉拉上了两三天班，一下班也都闷在他的小窝里。”曹少爷说，“不过，有件事我们一直以为他是在说胡话，现在想来却又不像是胡话。”
　　“什么？”
　　“他说这几日每到深夜，都会有一个身材矮小皮肤蜡黄的人来拜访他。那小黄人告诉了他不少知女的近况。小黄人昨夜还告诉他知女遇到了麻烦，需要他的帮助。因为近来他精神有些恍惚，他说那黄人出现的时间也都是在我们一起醉酒之后，所以我们一直都以为这些都是他醉酒后的幻想。但我现在回想起来，他的消失可能与此有关。”
　　身材矮小皮肤蜡黄的黄人？那应该是都市里很常见的妖怪——黄鼠狼精。和野生动物不一样，猫狗鼠类容易沾染到人的灵气化作妖怪。黄鼠狼也是其中之一，说到黄鼠狼，我不是也在寻找黄大仙吗？和曹少爷仔细分析那黄人出现的时间点，和黄大仙从那牢狱中溜走的时间完全吻合，会不会是他搞得鬼？

　　可就算是，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们。这家面积不大，确实如曹少爷所说，装扮得十分温馨。这么多喜字装饰品堆在一起甚至让人都觉得有些拥挤。本就不明亮的灯光下，从墙壁到床铺的大红色都变成了暗红，犹如鲜血枯竭后泛出的铁色。
　　房间里最容易找到线索的便是书桌了吧？既然是读过书的人，自然会把日记日程之类的记录下来。
　　毕竟是大家庭里培养出来的公子，日记本上的字迹工整，语句精练。只是这日记只记到了与我相见的那一日，之后便因心情抑郁没有记了吗？
　　【知女在城中苦寻人狼一族，欲找到失散多年的弟弟】【知女打算召集人狼，聚居在一起，以防再现百年前被人类驱逐一幕】【侄儿一家七十年前被洋神父所杀】【知女落入被一自称多闻之法师所困】【人狼群族决定共同解救知女】【人狼终与人类大战，方可保后世之生存】
　　和前面的日记比起来，这空了几页后写的字十分潦草，像是在和什么人谈话时的速记笔法。所以为了记下关键，前后语句也不连贯。
　　人狼？现代也有叫狼人，有一种说法是狼妖与人杂交后生成的后代，也有一种说法是人因为愤怒于凡世后退化成了毛人。这种族群白天以人的身份混迹于世，晚上则不得不恢复狼形。这种人狼在东西方都自古存在，近来东西方文化交流甚密，也被人误解为是洋妖，但其实《广异记》《稽神录》之类的古书中早有记载，各种杂记野史之类的故事更是不计其数。
　　要说的话，知女也很可能是人狼的一种。
　　这笔记本上记录的日期——分明是明天晚上才对，李公子就算是要参与到人狼的阵营之中，也不该是今天晚上失踪。多闻，是北方天王的名字，不用说正是我前日找的明炆法门在城北的法师，如此看来她已经抓到了知女，而且此事成为了人狼报复人类的导火索。
　　此事非同小可，我也不知双方究竟有多少的人马，有怎样的实力。我得先做纸鸽向道长通报才是。
　　“这些字是什么意思？发生什么事了吗？”见我慌张写字的模样，曹少爷自然问到。
　　“还不知道李公子去了哪里，但是我可能知道了知女在哪里。”
　　“在哪里？”
　　城北的那个社区公园是他们布道的场所，告诉曹少爷经过后，也得靠他的轿车帮我更快得带到那里。
　　那个公园还是那副模样，我回忆起那天那些嬢嬢们开门的模样走到了凉亭里。我记得是那“此山中”的“中”字是一个机关，只要按下那边的假山就会开出一道门来……没有门被打开。不是我漏掉了什么细节，而是那座假山已经倒塌了。本就是拼接起来的假山碎成了一个个小块，只是还堆叠在一起所以在昏暗的视线中很难看明白。
　　“怎么样？”曹少爷自然不解我的举动问到。
　　我向他解释这假山之下本是个石室，但现在看来那石室已经倒塌在这些碎石之下了。
　　线索就此就断了，不知道明炆的人去了哪里，也不知道那知女去了哪里。
　　“看来只能明晚再见分晓了。”一个声音在我们耳边响起，是道长？
　　“可要是等明晚，那些人狼就攻来了。我们却连那些人狼从哪个方向攻来都不知道，该如何防守？”
　　“他们的首要目标肯定不是全城的人吧？人狼好仇心，报仇才是他们首要的目的。”

　　仇心？
　　我们与曹少爷先行告别，还有一个白天的时间可以准备。我把在李公子家里看到的那些文字复写在了道长面前。道长却给我准备了一些描写人狼的书籍后就转身去看电视了。
　　电视里播着一部西洋人狼的电影，那人狼在圆月下朝天高声咆哮了一阵，我忽然悟到了什么。
　　想要对付妖怪，就得先从妖怪的特性下手。没有具体描述人狼特性的书，得从这些故事里先总结出人狼的特性才是。古籍的记载和眼前的电影显然不一样，不少人狼每晚都会化为兽形，与月圆无关。人狼往往生活的地方是村庄，只有在晚上才会化作兽形。所以说，他们才选择在晚上发起这次复仇。人狼并不一定是心恶之人，这些故事里也有人狼特意让子女为自己准备鹿肉，一旦有了充足的食物，人狼就不会吃食人肉。食人最多的是一些年轻的人狼，照此岁数和描述很可能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吃了人。
　　制服人狼之法……除了屠夫之类的蛮力，就没见到其他去除人狼的案例。可这也从侧面说明了一点。人狼并不具备高深的法术，不然武夫光靠自己的力气肯定无法制服这类妖怪。不，我和知女打过交道，虽然那对峙之中知女多靠冲撞攻击，但最后她把我困到了那街市的结界之中……或至少，她的手下有会行法术之人。
　　“知女当年是为何被封印于八卦阵之中？”我问道长，百妖录中狼精不少，但知女并不在其中。
　　“不知道，那狼女一看岁数就比我还大吧？”道长说。
　　“按古书上记载的，那狼女必须不停吸收阳气才能生存，八卦阵中尽是属阴的妖怪，一个正经的人类男人都没有，没有食物的妖怪是怎么在八卦阵里支撑下来的呢？”
　　“如果是汲取了其他妖怪的阳气也不奇怪吧？”道长说，“那阵中的妖怪这么多，且都是吃过人闹过事的妖怪，每个人的体内都多少有些阳气。”
　　如果真的如此，妖怪与人毕竟阴阳有别，知女一定急需阳气。如果李公子真的是去找她了，她会迫不及待地将他的阳气汲取一空吧？等不到明日会战，说不定李公子就不留人世了。

　　天亮后我就出发去了光华村，我在夜里想到，想要打听多闻还有一条线索——寻找广目师傅。既然同为明炆法门，他一定知道北边支部的状况，也一定知道多闻的下落。我曾化名李荫混入他们在城西的集会场所，虽然之后此谜并未解开又不断有新的状况出现所以没再跟进。
　　我照之前的记忆找到了那栋有蛇标志的建筑。还好，看来他们并没有向多闻的组织那样被毁。
　　只是现在不是集会诵经的时辰，那入口的铁门紧锁着。我虽也学过一些解锁之术，但这并非正道常用之术所以并不擅长，再加上现在的锁比以前的门锁要精细多了，并不是一般咒语就能打开的。
　　想不到别的办法了，是必须抓分夺秒的时候。我四下张望后找到了别的入口，打破了一旁的窗户进去，然后再用复原的咒语修复那窗户就好。如果是道长也一定会这么做。
　　和上一次来的时候完全不同，没有灯的楼梯格外昏暗。唯一的亮光便是二楼的门洞，用劲推开门后，亮光才终于回来。
　　窗户玻璃的光经过折射正好都打到正前方中央的蒲团上，那蒲团上有一人正在打坐。我如此一番折腾，他都安坐如常的模样，是知道我会来吗？
　　“好久不见了，该继续称你做李荫，还是直呼你的真实身份，拟仙人？”
　　“你知道我的来意了吧？”既然如此，我就不用花时间解释了。
　　他对我做了个坐的手势，本和其他蒲团整齐排列的一个蒲团凭空移到了他的对面。我走上前去坐在了他的对面问：“多闻去了哪里？”
　　“多亏了仙人指点，那姑娘这阵子可经历了好一番磨难。”
　　所以多闻果然是女子，那并不是为了掩盖身份用的假音。知女自八卦阵而来，不是什么容易对付的妖怪。她果然是花了好一番力气在对付知女。
　　“仙人还记得凤凰山之事吗？”
　　凤凰山出现了一次异常的爆炸伤到了山体，甚至还影响到了整个城的气场。虽然被困的人解救了出来，政府也已施工方过错结案。可那次爆炸所用的炸d药和五曜阵一事时那人携带的相同，所以我推测这事也与明炆法门有关，可还是心证。
　　“你们想拿凤凰山做什么？”
　　“那事并非我们所为，可因此而改变了山体。山中也显现出了不少原本被山土掩盖的洞穴。多闻受你指示抓捕狼女，可那狼女实力非同小可，好不容易抓住了，她在笼中陷入了狂暴，将我们的据点整个摧毁。多闻因此将据点移到了凤凰山中，在山腰一洞穴之中便可找到其踪迹。”
　　广目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条，我展开后是一幅地图。由此找到那个山洞便不是难事，而且由此可以断定今夜一战，主战场必定是在凤凰山中，如此也好，至少之前的山体塌陷迁走了原本居住在山中的村民，虽然现在已是市内公园，但山中毕竟离附近的小区村庄存在距离，只要提前布下结界，可以避免伤到平民。
　　“你找多闻师父的原因就是这个吧？虽然在除妖上我们还有异见，但在除去你们也认为是恶妖的妖怪一事上，我们和你们的目标是相同的吧？”
　　“当然，期待今晚在凤凰山相见。”在不知道对方人数实力的情况下，我们能拉拢的人自然越多越好，“所以那知女在我们手上，还是逃脱了。”
　　“我昨夜离开时勉强被锁入了凤凰山的地牢，可她毕竟有神力，不知那牢笼能不能关住她。”
　　那就好，那就可以确定那些人狼必定会先来营救知女，同时攻击其他方向的可能性很小，把人手集中到一处也不会有那么大的风险。

　　我连忙将上午的成果禀报道长，他也终于可以开始调兵遣将。虽然脸上向来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不过在这种时候倒是让人不再紧张。这种沉着的面容让人觉得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心里也没那么没底。
　　“我们也去。”世子爷放学回来听说这件事后自然也自告参与，他转头看着真说，“我们一起去吧。”
　　“可是……可是…… ”真脸上倒是有些犹豫，不知是不是出于胆怯。
　　“你们两个自然是主角。”道长见后笑着说，“世子爷，你今天晚上要在王府里镇守。”
　　“王府里镇守？”朱阳反问到，这话听起里像是在给两人台阶下。
　　“嗯，这就是你们两个的任务，打仗的时候大将怎可轻易冲到前阵？真，你千万要保护好王子，特别要注意王府的前门，千万不能被攻破了。万一出了什么问题就传飞鸽书给我，然后立即来凤凰山。”
　　这么一听好像又不是单纯地安顿好两人，道长是预料到晚上会发生些什么了吗？
　　我这边正猜着，道长已经又走到了我的跟前，将一个小机器送到了我的手中。这是前两天市长送给我的BP机？我是术士，隔空传信的方式有千万种，又用不上这种凡人用的玩意。
　　“你可以随时给想联系的人传信，可那些想传信给你的凡人就不一样了吧？我已经帮你去通讯商那边开通服务了，以后的通信费也会走道观的公帐。你今晚带着这个，说不定会派上用场。”
　　看他的模样像是将今晚会发生的事推演了一遍，会发生的事已经都在他脑中了。要在以前我肯定心生怀疑，可不久前他送我到牢里走了一圈，对他的料事能力也不得不信。
　　“哦，我们拟终于对我露出这种眼神了呢。”他得意地说到，“怎么样？这样的我很帅吧？很值得崇拜吧？”
　　“既然你如此料事如神，当初又是造成了九里堤之难？我们现在所做的本就是还你犯下的债吧？”
　　“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拟。”
　　他尴尬的笑声一直到爷爷从外面走来才结束。他伸出手来一指说：“对了！还剩个老朱头？你今晚恐怕得去王府过夜了！”
　　“啊？可我已经安排好今天晚上看电视台的歌舞节目了，今天有白蓉出演呢！”
　　“唉～王府的电视机还能比我这里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