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的另一端》东东堂

75、第七十二回

　　“小拟，这还在开发的新城，正儿八经的灯都没一个，你哪有这么久好逛的？”
　　道长的声音落下，四周还在施工的水泥森林忽然转动起来。那些楼宇越转越快成了幻影，再然后成了漆黑一片。我定神后再一次睁开眼睛来，发现自己竟还在那庙殿之中。
　　我再看那餐桌，桌子上已剩了些残羹剩炙，桌子的两边站了两个一模一样的道长。
　　“所以现在是玩明星猜猜猜吗？卡拉OK机呢？是不是该轮到我来唱一曲了？”桌那边的道长倒了杯酒问到。这没头没脑听起来又不好笑的段子听起来像是道长才会说的。
　　“呵，你这妖孽倒是会玩，只是你要假冒我就不能穿好一点的衣服吗？我身上的可都是名牌的高定款，你穿这种地摊货也太掉我的价了。”虽然两人看起来穿得一样，可这种炫耀的语气又确实像是道长的。
　　“哦吼～看不出你还挺识货的呢！唉，最近基金会里资金紧缺，工资都要发不出来了，我倒确实是想买点高定呢。”
　　“拟，你还在等什么，还不助我灭了这妖怪。”
　　听他这么说，我拔出了佩剑来刺向了他。他一个侧身躲开，然后问：“喂！你疯了啊？竟敢打你的师父？”
　　“你才疯了吧？装什么不好，装这坏老头。”
　　躺坐在神台上的少年见后像是看到了一出好戏那样的满足，哈哈笑了两声后说：”坏老头？哈哈哈，张老头，原来大家都知道你是坏老头呢。仙人们不要因此动怒，我这兄弟脑子笨，装什么不像什么。”
　　“瞎说什么呢，我觉得我装得没有破绽啊。”那道长摇身一变，便成了一个青年壮汉。那和神台上的小哥虽然穿着差不多的衣服，但在他身上显然是不同的风格，从饱满的胸肌到结实的腹肌，处处棱角分明。皮肤的小麦色透过薄纱衣，国字脸上的五官端正，散发着一股阳刚之美。这要放在几十年前可是最容易让女人倾倒的男色，只可惜现在这种和平的小时代，大家又开始崇尚没有攻击性的中性之美，轮到了神台上那兄弟的阴柔风格。
　　“破绽也太低级了，这老头虽然不靠谱，但以他的法术用得着我出手吗？而且更重要的是，我并没有拜他为师，他并不是我的师父。”
　　“我有那么不靠谱嘛，哈哈，哈哈哈。”看吧，这挠头逞强的傻模样，才一看就是本尊。
　　“唉，孩子都这么说了，今晚的游戏也该到头了。你们几个，乖乖过来排队受死吧。”
　　“听得道长法力高强，既然来到我们小庙，我们今晚定是逃不掉的。”小哥说，“可是……你真的要把我们都杀尽吗？几百年过去了，我还以为人间的社会会有些许改变呢。结果还不是在重复原来的老路吗？”
　　“哦～别乱说，现在世道变好不少呢。你在这儿架个电视啊，支根天线，这全国最顶尖的俊男靓女都能看到。像你这样的水平，唉～不行了～都勾引不来什么人了。”道长煞有介事地摇了摇手说，“所以，我们双方都不要多费功夫，开始吧，我还要赶着回去看深夜档呢。”
　　“你斩首了我们这五人，以后就不会有人再复建五通庙了吗？只要人的贪心不止，就算整座庙宇被毁，也依然会有人再建起来。只要有邪人供奉，就会再生出新的五通神来。当年朝廷大肆对付五通庙，很快就将五通神之形另形改化，五显财神庙，五圣祖祠，采石庙，变化了千万种形态最后不也都逃不过贪邪之欲？”
　　“唉，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在人间大小也算是个朝廷命官。和那些口口声声为人民的官员一样，拆拆建建的，不也是种政绩吗？有了政绩，也正好能向上头多申请些经费。”
　　“也是，父母官。你拆了这庙的名义是什么？据我所知现在的人间世界，不再是青天大老爷们认为什么是错就是错的时代了吧？”
　　这时道长却拿出了一些纸卷来说：“你不知道现在的人间世界，通讯业也很发达吗？有一种叫传真机的东西，只要那边唰地发出来，这边几秒钟后就能收到。寒山寺的高僧已经关注你们很久了吧？你们在苏州犯下的种种罪证都在这白纸黑字上。就算你们察觉到不妙后哄骗了贾老板把你们带到了成都来，你们以为我就不知道你们在苏州都干了什么事吗？”
　　这些神妖不是在这里成灵的吗？刚刚他们说这里风水好，我倒是还真信了。
　　“我看你们也不像是爱矫情的人，我们之间就平和一点，把这些帐平了吧。三郎！木客！花葬！还有，还没现身的阿房，山盛。”道长指着他们，一一叫出了他们的名字。这时神台上还剩下了两人没有显出身形来。
　　“可平账的方式，就一定要杀了我们不可吗？那可会造成新的孽帐哦。”刚刚企图服侍我吃喝的那个女孩，也就是花葬挥了挥长袖。她一下就又换了张面孔，那面孔有些熟悉，是白蓉？她又挥了挥衣袖，这一次出现的人是——我的母亲？她就像是川剧变脸一样，一挥袖就又变成了一副面容，大多我都不认识。可让道长忍不住倒退一步的还不止这个，而是躺坐在神台上的三郎终于坐正起来。他看似是仰头喝酒，可一口酒喝下后却换了副面孔。这面孔有点熟悉，有点像是书本上年轻时的万岁爷。
　　“你们知道的不少嘛，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既然你们知道了太多的秘密，那就更不能让你们走出这庙了。”虽然还是一副镇定的模样，但还是能看出些道长的勉强，他一边说着一边拔出了剑，剑刃反射到光显得格外耀眼。
　　那三人倒是没什么惧色，在那之间，一阵雾忽然生了起来。那雾生得也太快了，还没让人来得及反应身边就都成了迷糊一片。
　　“拟，真眼咒。”
　　在迷糊之中听到了道长的声音，可我还没来得及念咒，两阵震耳的雷声就自天上而来。噼里啪啦一阵后，周围的迷雾就散了开来。可我这会儿发现自己没有在庙的神殿之中，四周是一片小庙的残垣，能从这残垣里看出这庙以前的模样，很明显这里还是五通庙里。只是屋顶都已经塌了，墙壁也已倒塌，一副几百年都没有过人迹的模样。
　　“这庙两百年前被毁后就从没重建过。这只是以前村里的土地庙，因为被囊括到了新的市区里，原来的村民迁住到了另一处新建的小区。以前的民间庙宇本就很难确认所有人，再加上凡人不敢随便得罪神灵，开发过程中经常不方便处理。这些流仙先用障眼法重建了这庙。打算靠香火钱再慢慢把这庙重建成他们的领地。”
　　道长向我解释完，就伸出手去。他原本是想通过与我谈话好让那妖怪以为我们没注意到他，可没想到道长变长的手一把就掐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拎到了跟前。本在暗处观察着我们的原来是三郎，不过他并没有因此而露出怯色，对道长的笑容之中充满了抚媚。
　　“正炁荧煌，威灵赫奕。”
　　道长大声一喝，天上又落下两雷，眼前方向忽然出来了一个紫发青肤的高大猛汉，看他头顶的那朵琼花，不用说便是温元帅。他从那大殿的废墟之中拎起了一个石像，看那模样便是这三郎的真身。
　　这会儿三郎才皱起了眉头，他被道长拎在半空，双手却是自由，便朝着庙门的方向做了个结印。
　　另一个和温元帅等身的人站了起来，那人铁面朱髯，身材魁梧，不用说就是我刚进门时看到的那尊王灵官神像。这王灵官的目标不是我们，踩着震天动地的脚步跑向的是道长召唤出来的温元帅。王灵官的金鞭唰一下向温元帅打去，温元帅不得已放开了石像，转而拔出七星剑来格挡。两人随即陷入混战，一人一招。时而王灵官占据高地，时而温元帅夺得优势，但就是分不出个上下。
　　而就在我们的注意力放在那俩神仙身上的时候，三郎扭身一个抬腿正中道长的胸口。借着道长胸口的那道力摆脱了他的掌心。
　　“你们两个，日后还真是会大王的后患。既然大的打不过，就必须得先把小的给解决了。”
　　那速度也太快了，我连忙拔出剑来格挡，才所幸免于被他的剑气所伤。可这毕竟是个老妖怪，灵力比想象得要大得多，如果继续这样对峙，我很快就会败下阵来。喂！道长！还不出手吗？
　　道长听到我的求救后向我跑了过来，助跑完后大喊了一声向我们这边飞腿而来。可毕竟三郎占着优势，他放弃攻击一个侧身躲命，那一脚就这么正不巧落到了我的胸口。这一脚力道确实足够，我被踢出三米远直到撞到了大殿里的柱子才停下来。
　　“不好意思！我这人不大经受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有一阵子没练身手了，难免会有些失误。”道长落地后站在原地挠着头赔笑说。
　　就这还没练身手，我的身体被他踢得痛到使不出力来，他还真是往死里使劲啊。不过他原本的目标是三郎，本是为了救我，我又不好说什么。
　　一旁躲开的三郎，这会儿倒是很快摆正了姿势，向他一招而去。道长弯腰挺身闪避，这会儿倒是身形灵巧。不过，这老头怎么还不拔剑呢？虽然三郎向他砍去的剑被他招招破解，可就是见不到他主动攻击。
　　对了，那把七星剑。温元帅手里的那把七星剑和道长平时用的佩剑一模一样，他的佩剑应该是用召唤术的时候把武器让渡给了温元帅，好让温元帅借用他的灵力。现在只有我能帮上忙，想到这，我坚持从地上起来，又向三郎砍去。
　　要说道长的身形是灵活，这三郎的身体则就像是水做的一样柔软。尽管我重新加入战斗后，我们转守为攻，可三郎看来也不是好对付的角色。侧身，下腰，人类无法做出的动作，他却可轻易地变换身姿，我们唯一命中的一招也就只有剑刃在他的长发中削去了一小撮。如此在夜光之下他也保持着某种美感，那闪避的动作不像是武术，更像是在舞蹈。
　　就在我为他美丽的身姿一度走神时，一腿落到了我的背上，又把我踢出几米远。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上年纪了眼神不好！”踢中我的道长又一次道歉起来。好在这次我借着双腿的力走上了好几步路，虽然被踢出的距离更远但也利用这几步有了缓冲，身体没受到这么大的伤。
　　我扶着一旁的石柱重新站起来，等等，这不是石柱，是刚刚温元帅丢下的三郎真身。刚刚道长召唤了温元帅又不急着斩三郎，应该是只有斩了他的真身才能从根上解决这一妖孽。
　　想到了这个我便抬起剑来向那石塑砍去，可我的剑没那么锋利，纵使在那石塑上留下了一道火光，还是没能伤它分毫。
　　“啊！”在夜光下舞蹈的三郎忽然大叫一声倒在地上，他扶着后脖子又从地上站了起来。明白了，毕竟这是他的真身，就算他的灵在那处打斗但也脱不了这真身。可我的剑伤他不得，他又开始向我这边跑来了。
　　“喂！小子！”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浑厚的男声，我转头去看叫我的温元帅，他把手里的剑飞向了我，我赶紧伸出手来接下。而这之间，道长也终于出手阻挠着三郎接近我。
　　我举起七星剑来再次劈下，这一次终于在石塑上留下了缺口，可还是砍不断他。倒是缺了武器的温元帅很快败下阵来，被那王灵官的金鞭给缠住了身。可以脱身的王灵官这时也向我这边走来，巨大的身形踩在地上扬起了好一片风沙。
　　“要念咒啊你小子！你还没修行到可以随心所欲的程度吧？”和三郎纠缠的道长无奈地说了一句我才回过神来。
　　可是……必须要有足够修行的老道士才能调动这些太保的神力，我这种修行的人师兄们都劝我不要随意念这些咒，不然只会被咒反噬。
　　没有时间了，道长毕竟没有武器。和手握利器身材又轻巧的三郎不可同语，就试一下吧，不然大家都是死。
　　“志心皈命礼。地祇上将，天下正神。部辖地祇，提举宫庙。助法翊灵，照武雄烈太保。紫发魔王，铁面大判官。掌地府急取人按典者，纠察四海，都巡九州岛岛。检查使者，铁甲飞雄元帅。提点天下神祇，敕封显德大将。铁面无私温元帅，威灵阐教真君！”
　　因为没有用过这样的神咒，所以也不知道有没有念对，可耳边传来了金鞭落地的声音。金鞭锁住的温元帅已经不在原处，化作一道光聚到了我手中的剑中。我将那剑直直插入三郎真身之中，石塑很快裂了开来，化作千万块碎石头落在了地上。我再抬头看，那王灵官本已朝我挥来金鞭，就在要落到我头上的一刹那化作了幻影，至于他的本身也跟着化作了碎块。
　　三郎已经没了踪影，道长从地上爬起来，扶着腰杆扭着脖子一副难受的模样。歪歪扭扭地好一会儿才走到我身边长吁了一口气，从我手中拿回了那把七星剑。
　　我也终于回过了神，对了，那五通神有五个妖神，我们花了大力气也只才解决了一个，现在当赶紧去追击那剩下四人才是。
　　“早跑了，这黑灯瞎火的哪还找得到他们的踪迹。不过别看轻自己，这三郎名字虽叫三郎，但是他们的老大，除了三郎其他人的法术没那么高强，普通道士就能对付。他们在这成都城里兴不起什么风浪。”道长一边召唤出镜子整理衣服一边说，“时间也不早了，现在回去刚好看午夜档，你还在保释期呢，大半夜的要是碰到警察盘查也不方便。快点回去吧。”
　　这模样，这语气——“所以这是你设计出来测试我的局吗？明明可以一下子把他们一网打尽的！”
　　“哈哈，少年郎急什么，他们也有他们的命数，到了一定的时机就一定还会在他们身上发生该有的故事。”
　　趁着这时间，刚刚两神仙打斗扬起的灰尘也已经散去。我要跟着他离开，才忽然发现脚边有一张纸。我记得这是刚刚在幻术里道长拿出来的那些邪神的恶迹，可现在仔细一看，这些文件纸都不过是白纸而已。
　　“喂！道长！”见他要走远了，我赶紧拿着这纸追了上去。
　　他看到我手里的纸张自然知道我要问什么，于是笑着回答说：“他们几个不是在这里成灵的，而是贾老板从苏州请来的。其实按照现在这时代来说，他们也没犯什么大罪，只是靠这些小骗术使人供奉而已，也没什么害谁。”
　　“那为什么一定要除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