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的另一端》东东堂

48、第四十五话

　　“这妖怪好对付吗？”听到这声音后我抬起了头，是崇宁王。如此看来，进来的这一大队人马是我们这边的人。
　　“分明带着妖气，但没法探明他的真身。”
　　“那先把他从民众的视线里带出去，再见机行事。”
　　就在这时候，帐篷外面响起了一阵大动静，有人进来通报，被困的工人里有人出来了。我偷偷打开了帐篷空出来看了眼，不远处的工地上的确有人被抬出来，随着那担架走向救护车时，围观的人群响起了一阵震天的掌声。帐篷里也鱼贯而入不少救援队员，据说本想实验性地先扩前日穿山甲挖的那个洞的，没想到洞口正好供一人进出。那些被困的工人正依次从那洞里出来，因为之前有食物有水，所以活下来的人都无大碍。
　　“陛下！幸陛下圣临，带来了龙运，被困的工人已经无大碍了。时间紧迫，怕误了国事，还请陛下尽早移驾国宾馆。”
　　“哈哈哈，没想到朕才来这里，就把人都给救出来了。”
　　“是，都是陛下的功劳！”一旁有人开心地大叫奉承。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剩下的工作人员也跟着叫喝起来。
　　“赏！赏！在此的各位朕都有赏！哈哈哈！”
　　趁着他正自鸣得意，崇宁王又道一声：“陛下，这里的事交给小人处理就好，请尽快移驾吧。”
　　“好！好！”皇帝满心欢喜地在众人簇拥下出了帐篷，那些记者和看热闹的人看到圣上出来后又道是圣上的功劳，一个个跪了下来高呼万岁。在那样的热烈欢呼下，崇宁王安排圣上坐进了王府的礼宾车里。
　　圣上本该坐上位才是，但来得匆忙，崇宁王亲自驾主车，侍从还没来得及给假皇帝开门，那假皇帝就顾自开门坐进了副驾驶。为了排挤他身边的那些小妖，我和拟赶紧占了车后排的两个位置。不过说来也怪，王府的人到后，那些它带来的所谓侍从多半没了踪影。
　　那些民众还没起身，我们在这欢呼中缓缓起步驶上了市内的街道。没开出多远我就明白了崇宁王的目的。我们正向市外的方向开去，这样一来围观的人渐少，车队变形后也没人看得清哪辆车里载了我们，这给了我们处理着妖怪的时间，真皇帝爷爷也能在我们出城后在媒体前现身。
　　只是，眼前这妖怪到底是什么妖怪呢？要真是烛阴之类的不可能这么好哄，被我们就这么骗着上了车。
　　“雄鹰雄鹰，狐狸已进笼，老虎可出山。”
　　“这铁马的速度就是快，有这么好的东西怎么就不上贡到京城来？”皇帝对这车感兴趣得很，他摇下了车窗说，“这蜀地的楼也建得真高，这么下去莫不是要通天了？朕一心只想着去江南，冷落了蜀地，没想到蜀地竟是如此繁华有趣。”
　　“是万岁爷！”“万岁爷！”“皇上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车子拐过一条小巷，因为他开了车窗，让不少人注意到了车里的人，大家纷纷给我们的车让道，还有岁数大的朝我们的车跪了下来。为了不引起太大的骚动，崇宁王显然加快了速度。
　　“陛下，这铁马速度快，行起来风大，还是把窗户关上吧。莫感染风寒伤了龙体。”好在这是进口的新型高级车，驾驶座上就可以控制车窗的开关。
　　而我们两个在后面，一边关注着这皇帝的动向一边交流着。
　　【这家伙的形态好像就是真身】拟用空书术在空气中留了文字，有点像我们上课时传的纸条，不过因为写在空气中遇风即散，散后便没有踪迹。
　　其实我也这么猜想，只是出于对自己的不自信害怕只是自己道行不够不敢确定。这会儿车窗关上后身边都是熟悉的人，我愈发确定那书墨气来自这位假皇帝。有书墨气的人不用说是和书画接触多的人，但现在大家都用洋笔这类人不多。而如果是妖怪，那很可能就是书画妖怪。书画就像雕刻供奉的塑像一样，容易被人祭拜，沾染了人的精气后成精是再常见不过的妖怪。
　　【画妖】
　　拟看完我写的空书后点了点头。如果是画妖的话，就得找到他画的真身然后将它封印住了。可和京城不一样，四川这地方没有什么皇家祠堂园林，不可能有很多人一起供奉的皇帝画像，几个人的家族供奉供不出如此实体的妖怪。
　　“陛下莫不是武宗皇帝？”看他对什么都感兴趣的开心模样，我忍不住问。
　　“武宗皇帝？”
　　“陛下，他是问陛下是不是正德皇帝？”拟帮我补充说。
　　“那难道还有第二个皇帝？现在难道不是我的朝代？”
　　那就是了！我就说这套式样怪异的龙袍在哪里见过来着，“往市里美术馆去！”
　　“嗯？蜀王交代让我们不得进城。”
　　“我们找到了解决的方法了。”
　　“你们在说什么呢？对了，小魏子呢？”
　　“公公在后面的铁马上呢，我们先行国事，有一国宝需呈贡圣上。”
　　“国宝？是好玩的玩意儿吗？”
　　“相当好玩。”
　　“是什么玩意儿？”
　　“圣上见了就知道，容小的先卖个关子。”
　　“呦！你们这俩孩子，有意思！有意思！哈哈！”
　　没错，这男人就是我前阵子在市里美术馆里见过的那副画，市里博物馆里展出的洋人画的武宗像，因为那作者其实并未到过明国，都是凭道听途说的创作，所以才会画出如此怪异的龙袍。这样不合体制的衣服，成都城里不会有第二幅了。
　　“我知道了。”崇宁王拿起了车载的电话说了一句，“雄鹰雄鹰，有买狐人，市立美术馆。”
　　“诶，你在说什么，这又是什么玩意儿？”
　　“回陛下，这是千里传音的机器，说的都是些玩笑话。”
　　“哦？也给我玩玩。嘿，还真能从这耳朵里听到我嘴里传出的声音。还真有人在这机器里说话，你听听。”
　　我侧耳一听，是拨打的对方是空号的女声提示。武宗皇帝是出了名爱玩新鲜事物的皇帝，我们像对待真先皇一样恭敬地对他，拟还拿折纸法术逗乐他。
　　“奇怪，像是中了鬼打墙了。”
　　崇宁王拐入一道巷子，这巷子的景象好像刚刚才见过。按理说我们虽本打算出城去，但也没开出多远。从那里回美术馆，开车用不上多少时候。
　　再往前开一些路，路上的景象好像也怪异起来。
　　“车里真冷，你看外面这太阳多好。”武宗又摇下了车窗。
　　“你看，那是皇帝。”
　　“对啊对啊，是皇帝呢！”
　　“皇帝可真帅气啊。”
　　“对啊对啊，真帅气呢。”
　　“我们的皇帝可要万万岁啊。”
　　“万岁万岁万万岁！哈哈哈！”
　　这戏谑的声调自然有些不合体统，但这会儿仔细看向窗外，才发现车外的民众都变了相貌，那些商贩市民，全都矮了几公分，因为穿了衣服，所以不仔细看看不出那些都是菌人。
　　“成都城里可有鬼市？”
　　“有也不可能会在这种闹市。”
　　“糟糕，是中了结界了，陛下，赶紧把车窗关起来。”
　　拟的声音还没落下，就有一个菌人从一旁的摊档上像炮弹一样飞了过来。还好拟的佩剑这时闪出一道剑气将他打了回去。
　　可这只是挡下一招，更多的菌人向我们这边飞扑了过来。不仅从后面拖住了我们的车子，还把挡风玻璃都给挡住了。崇宁王拼命地控制车子，但还是止不住车子的晃动。
　　拟开始念天蓬咒，我也赶紧把包中父亲为我准备的护身符贴到车窗上，车里终于也建起了结界，结界能量升起的蓝光好不容易把那些小鬼都给打散了，耳边却传来了刺耳的刹车声。
　　崇宁王抓着方向盘大叫了一声，可那已经来不及了。重新露出的车前让我们看到自己已经到了大路口，从侧方忽然窜出的卡车撞到了我们的车头，我们的车子在原地打了一转后又和那卡车的拖斗二次相撞。

　　好一阵后我才又能喘过气来，拟正被我压在身下，但车子已经倒了，我一时没法起来。
　　“先别出车子外面，我没事。”看我要起来，拟连忙说。
　　“先别急，我联系了别的车来接我们。多亏了你的护身符，车子就算了倒了也没受到什么伤害。按理说，撞上了那么大的车子，多少都得撞瘪咯。”
　　前排都系着安全带，和我们比来好像更没什么伤害。就算侧倒在了路旁，车子却连车窗都没有破。我努力驾着车座悬在空中，好给拟一点空间。这时崇宁王已经给车窗露出了一条缝，因为这事故街上很热闹，不过从这儿望去车外那些都不再是菌人。而是真真实实的人。
　　有好心人上前来探视我们的情况，好在本来跟在我们后面的车没在多远，后面上来的车很快就驱散了人群，将我们接到了另一辆车上。
　　我们之中唯一一个没有惊魂的人便是那武宗皇帝，出了这样的事故，也只有他的身上没有挂彩。要不是我们几个人拉住他，他说不定现在还在那车祸现场大摇大摆地观察那辆被我们小车推倒了的大货车。
　　“那铁牛真是巨大，我在京城出行那轿子要是放那铁牛上，视线应该还能好上一轮。”
　　还真是武宗皇帝，奇怪的想法还真多。好在我们受的都是轻伤，接下来的一路虽然天黑了，但也没再出什么意外的状况。
　　“诶，宁王，你给我找几个能造出那种大厦的工匠，待回京了我得在豹房里修上一座格子楼，每个格子里养上一只豹子，你说是不是能养上百只豹子？”
　　历史上那个时候，老崇宁王一脉已经没了，现在的崇宁王是后来又册封的崇宁王，不知此事的武宗皇帝因此一路都叫他宁王。好在他脑袋里有这离奇想法的时候，我们的车子已经停到了市立美术馆门口。
　　“陛下，请下车吧。”
　　“这是……不是说让朕去国宾馆召见倭国统领么？把我带来这儿是要做什么？“
　　“陛下，倭国统领就在这馆内。”
　　“你……你们骗我！我认得这建筑！你们想干嘛？休得诓我！”他一边叫着一边大步跑起来，这一路过来我们都把他哄得乖乖的，所以一下子没有准备。
　　“火令奉行，威震十方。雷霆浩溥，径彻天罡。雷火号令，帝律急彰。”
　　“诶？诶诶诶诶诶？！你这是……大胆！竟敢在朕的身上施法！”原本已经转入拐角不见的武宗皇帝，在拟的咒下倒退着走路，没一会儿就到了我们身边。转过身后又跟着我们进了美术馆，他的四肢在咒语的束缚下像是牵线木偶，用僵硬的动作向前走着。
　　我记得那画是在特展馆，那里有西洋仿画明国皇室的特展。但没想到那个临时展览已经结束了，新的展览正在布置中。
　　“王爷，这就是…… ”听闻消息后跑来的罗馆长看了看武宗皇帝，然后说，“果然是这副画啊。”
　　字画成妖之类的事也是方术界的常事，罗馆长和青羊宫也是老交情了。我不多废话便问“这副画的画框呢？把它取出来，我得尽快封印它。”
　　“这……我担心的就是这幅画啊。英吉利派来的那位威尔荪先生打小就对我们明国很有兴趣，说是要接着这机会在明国好好游玩几天，过阵子回国时才会来取这些画作。”老罗扶了扶他那副特别厚的眼睛，把那武宗皇帝从上到下打量一遍，然后转身走向了那展馆的角落。因为还在轮换展品，所以换下来的画作已经打包好放在角落，等待大英博物馆的代表威尔荪先生派人来收这些宝贝。单独放出的一个包裹里，不仅外面保护的牛油纸包袱破了，弯身望向里面的话，发现画布也割破了个大洞。
　　“这是洋术士做的魔画。“
　　“魔画？”
　　”嗯，西洋的魔画师会创作这种魔画。以前的西洋画和我们重意而不重形的国画不一样，讲究和现实越像越好，有魔力的魔画师在创作这类画作的时候就会给画注灵，让画里的形象活过来，十分之奇妙。但电视和相机发明后，大家都开始乐于看那其中活生生的人，这种魔画也渐渐式微。不过西洋法术注重个人的力量，创作出来的灵灵力有限，虽然也会在不同画作中穿梭，却离不开纸面。我怕是吸收了美术馆里其他山水画的灵气才形成了这样具象的灵。”
　　之前参访此画的时候，我也曾问过父亲。怪不得那是父亲会回复任他去之。我们跟着他的视线又转过头去看那武宗皇帝，束缚咒的灵力好像减轻了些，他的四肢依旧被束缚着，但却可以说话道：“你们这些贱民！竟敢对朕施这种邪术，你们这些欺君之臣……”
　　拟无奈又念了遍咒语，他的喉咙被锁住，话说到一半便不再发出声响。我又转过头去取出了画纸，那不是一般的破损，中间那个洞都不知道去了哪里。想要把画妖封印回画中，就得让画纸先恢复完整，就算是修复咒也得有完整的材料。
　　“我们城里可有会修复西洋画的装裱师？”
　　有了现代媒体后这种传统美术本就式微，以前也曾听过能将撕得稀碎的画作装裱得全新的高级装裱师，可那师傅已经千古，更何况这是西洋画。
　　“我听说此事时有所猜想，所以请了这方面的专家前来。”
　　他正说着，有人从馆外走了进来，那皮鞋跺地的声音哒哒哒特别响。出现的人是美国大使德林洛克？
　　他看了看那幅破了的画框，再看了看那武宗皇帝，摇摇头叹了口气。
　　“大使，城内是否有西洋画装裱师可以修复此画？”既然是西洋大使倒说不定能有人脉。
　　没想到他叹了口气说：“没有，可是这里有我儿子画的画作，或许可以一试。”
　　他手里拿的画框是一副西洋画，虽然是西洋画可描绘的情景是蜀王府大门，一看就是汤姆师兄的杰作。
　　”可以将灵束缚到其他画作里吗？”
　　“这西洋魔画和国画不同，画中的角色可以在周围的画卷中穿梭，说不定可以一试。“馆长听我说完后建议到。
　　事到如今也只能一试了。我和拟商量了一番，我们连书上都没见过如何封印西洋画灵，保险起见还是用效力最强的五行封印法，再搭配爸爸给我们留的封印咒，虽然不是专针对画灵，但拟曾在书上读到过关于五行的法术在西洋也能生效的知识。
　　在画馆五个方向划好结界后，美术馆不缺施法的灵器，很快搭好了法台。
　　“我来作法？”
　　“不用担心，这妖怪的灵力不及常见的画妖，简单的束缚咒就抓住了他。我会在一旁帮你的。”
　　如此正式地站上法台，我还是第一次。虽然跟父亲学习良久，也学习了许久作法的仪式，可真的站上这台还是第一次。按理说，更有经验的拟应该作为主法人才行。不过也是，总不能老是依靠他，我也该试着独当一面才行。
　　按照惯例先念净身咒，我闭上眼睛回忆起了咒语。
　　灵宝天尊，安慰身形……
　　我能感觉到有灵气在我的身体里生成，然后是召唤天兵，施行封印咒，借然起的东风将父亲画下的符咒分别送到画上和那灵上，然后建立两者的连接，将那武宗皇帝的灵体送入到画中。
　　最后还不能忘了收尾的法术，让周围流动的气息又静下来。
　　完成了，一切竟出奇的顺利。
　　拟看着这些也露出了笑容，大喊了一声：“法术已经完成了，回避的各位可以重新进来了。”
　　我走过去看那张画，看到那武宗回到了画里后，为了以防万一不忘再加持上一道黄符。
　　“喂！放开朕！放开朕！你们这些不识体统的家伙！”
　　“放心吧，因为你不老实刚刚的束缚咒施得强了些，三日后你的手脚就能自由在画中活动了。”
　　“陛下，后面就是蜀王府，请您先行在此休息。回了西洋后，他们会为你准备更舒服的住处的。”我也忍不住对他说到。
　　刚刚为了法术回避的各位也进入了展厅，崇宁王满意地看了看那幅画说：“刚刚我和蜀王府通话了，国宴已经在国宾馆开始，一切都很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