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的另一端》东东堂

16、第十三回

　　【记者：既然城门关闭是出于养护目的，那目前城内治安状况不稳定，为什么不推迟养护呢？】
　　【市长：城门是蜀王府私产，按照相关法律由蜀王府处置。但是市府已经和蜀王府尝试了多种途径的交涉，蜀王府还是执意要关城门。虽然蜀王府这样的处置方式让人失望，但在我们国家没人可以处在法律之上，对此我们无计可施。】
　　【记者：那如果现在城里的状况继续下去的话市府是否有相关对策呢？】
　　【市长：现在通过宣导劝导的方式城里基本稳定，如果出现突发状况的话已经提报省府，可能会使全川进入紧急状态。】

　　那个人真的是当今圣上？知道了这事后，心就止不住扑腾扑腾地跳，自己刚见到皇上的时候都没有向他行礼，应该不会被秋后算账吧？
　　“如果省府宣布紧急状态的话，军队就要进驻成都城了。”
　　“那不正好？这烂摊子正好让军队来收拾。”
　　“你是还没搞清楚状况吗？按照战时法律军政可以根据需要征用民产，我们不仅会丢了城门的控制权，连蜀王府都说不定会被强制征用！”杨泽忽然加重的语气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对了，我们还在开会来着。
　　市府通过官办媒体的实时新闻发布了诸多针对蜀王府的报道，这些报道在经过近一天的时间后成功发酵。原本使得成都城幸免于难的蜀王府，如今成为了引起谣言与动乱的制造者。部分民众也被成功煽动，目前在蜀王府外聚集要求蜀王府负责。甚至针对市府的大规模示威队伍，好像也要重新进城来声讨蜀王府。
　　“所以现在都这样了我们还不站出来吗？站出来直接把政府说的谎戳穿了，妖怪作乱就是妖怪作乱，要是不赶紧治这世道会越来越乱。”晴平一边抓着脑壳一边说。
　　“政府很明显想把这谎继续圆下去，要是我们贸然攻击市府，两边信息越搅越混，百姓们只会更加混乱吧？搞不好浊阴的余党混在其中一作乱，整个四川都会被毁。崇祯年间的妖乱就是主政者没处理好一下让四川没了上万万人，这样的事可不能再在这种年代再现啊。”
　　“我们自己都顾不着了还顾什么百姓啊？”
　　“要是不顾百姓，我们还称什么蜀王？”朱阳带着坚定的眼神说。
　　“说这话时的模样，和靖儿一模一样呢。”一个老人的声音打断了我们的讨论。是陛下！
　　“这儿不许外人进来！”晴平似乎并不知道他的身份，连忙站起来呵到。
　　“这是蜀王很亲的叔父，不算外人。”父亲这样回答。
　　“可是……”
　　“没关系，他是王室，又怎么会害蜀王府呢？”
　　没暴露身份的皇上见得到众人都信服了，便说：“我以为当务与其花大时间对付市府，倒不如先把妖王抓了。如今烛阴西窜而去，对城中最大的威胁便是惧煞。昨日一战消耗了他不少元气，若他想要恢复必定会在城里搞些打乱民心，引起恐慌的事。待把他除了，城里恢复了平静，市府自然也搞不出什么鬼来了。”
　　“可是找妖怪还行，找一个连实体都没有煞谈何容易？”
　　“如果谁都能搞定，还要我们蜀王府做什么？”朱阳说，“先排查到城里示威的人，这么多人一下子聚起来难说不是惧煞在背后搞的鬼。”
　　“有理，另外近两天都是晴天，阳气重，惧煞又虚弱，很可能会北方的湿地休养，我派人去郫县探探。”
　　“殿下！长史！府门外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了，我看他们的物料恐怕是今晚就要开始集会反对蜀王府。”
　　“殿下，移驾青羊宫吧。”
　　“现在是最紧要时候，我怎么可能逃跑？”
　　“保住龙体要紧，府上的事我和杨泽晴平会守护好的，为了以防万一不出意外，现在还是先去青羊宫避避的好。”
　　长史说完后其他人也纷纷附议。
　　尽管朱阳满脸都写满了坚持，可终究还是抵不过众人之意。杨泽主动请缨护送殿下移驾青羊宫。不仅广场上，蜀王府后门也聚起了很多百姓，我们一行人，我、朱阳还有皇上三人在杨泽的带领下从汉医院的门偷偷出去。父亲留下和长史一起主持对策，他还留下了拟。
　　外面此时已经天黑了，华灯上在几里之外的新城，显得我们走的这条巷子有些冷清。好在今日的月光又亮了不少，让人不至于那样的哀伤。
　　“阳儿，你害怕吗？”此时，皇上忽然开口问。
　　“爷爷，阳儿不害怕。”
　　皇上怜惜地看了他一眼说：“都是因为我，要不是为了我，靖儿就能在蜀王府坐镇了。”
　　“爷爷不用担心，阳儿也能守护住蜀地。”
　　朱阳的脸上依然是满是严肃，仰视着皇上的眼神中充满了无畏。
　　我们这个时候快要走出这条小巷拐到医院的停车场，可巷口却忽然出现了一个男子。那人身穿着一套改良过的道服，红色与黑色相间，经过特别的裁剪后非常简洁贴身，可刚刚挥手的那瞬间又像是变成了胡袖。
　　“请问，是哪个宫观的师父？”
　　可杨泽的问题还没说完，他就向我们飞快地冲了过来。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到了我的眼前。一把利剑从他的胡袖中抽了出来，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芒。
　　“让开！”朱阳大叫了一声。
　　等我回过神，朱阳已经用自己的刀挡住了他的剑。皇上站在他的身后，还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
　　这样的对峙没过三秒，男人又试图攻击起来。虽然朱阳几招都挡将下来，可毕竟他的身子还没恢复，眼看着就要败下阵来。
　　不行，他的目标是当今圣上，我一定要保护好他才是。我所能做的就是在这时拔出剑来，参与到争斗中。朱阳被他刺中一剑后又被他踢到巷角，我连忙跑上前去，可招招防守还没来得及迎击，剑就被他砍断了。
　　金属哐当的落地声终于让我心底的恐惧失去了枷锁，眼看着他的剑要向我刺来，我不仅想不出防守的招式，还被吓到没法控制身体躲避。
　　就在我害怕地想要闭眼时，一道金光从我的胸口闪现。这是，我一直佩戴着的那块玉？那人显然是被这道光给震住了，一下收回了要刺向我的剑。那玉的光在黑夜里亮得有些刺眼，然后化作一把剑落到了我的手心里。
　　那玉本是一朵祥云的形状，毫无棱角可言，而今化成锋利的剑，仅有玉石剑柄上的祥云暗刻才能看出些模样。
　　“等什么，快上。”
　　朱阳的叫声点醒了我，我连忙拿起剑来向那人刺去，那人又恢复了敏捷的身手，一个侧身就躲开了。
　　不过不在我的武艺，刚刚玉石发出的亮光终于引来了医院里的人。刚刚还拼命喊叫没人搭理的杨泽，终于有保安叫着少爷的尊称，提着洋油灯一边招呼更多的人一边向这边跑来。
　　那男子似乎也意识到了危机，纵身一跳上了围墙，然后沿着围墙向市外的方向跑去。
　　“不要追了，让保安们处理就好。”杨泽连忙叫住了我。
　　“陛下，趁着好奇的百姓们聚来这里前，我们赶紧上车离开这里吧。”
　　我连忙扶着起朱阳和皇上一起小跑着走进车里。果然就如杨泽所预料的那样，听到动静向这边围来的除了保安还有好事的百姓们，好在我们的车子在他们聚拢来前就开出了医院的大门。

　　大概是昨夜后城里还算平安，今夜路边扎营的人明显少了一些。可路并说不上通畅，我们的车在古城的街道上缓慢前行着。
　　“刚刚的是什么人？”在一个路口，因红灯还停车的时候皇上问。
　　“陛下，小的也不知道。”坐在驾驶座上的杨泽答道
　　看他穿的道袍应该是修道之人，可成都城内外的大小道观都由青羊宫基金管理，我的印象里从没这号人物。不过我接触的道士也不算多，要真是个道士，袭击圣上的大逆之罪，我们青羊宫也脱不了关系。
　　“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蜀王殿下亲近的叔父，京城口音，和张道长又亲近，定是皇帝陛下无疑了。小的有失礼仪，倍感惶恐。”
　　“这老张，真是让人不省心。”
　　“陛下不用担心，蜀王府的人陈守礼节，看到张道长如此随便的态度，估计不会起疑。”
　　皇上的脸色稍稍轻松了些说：“你就是杨泽吗？”
　　“小的是杨泽。”
　　“不亏是杨语先生的儿子，如此聪颖。”
　　“陛下认识我父亲？”
　　“何止是认识？要是没有你父亲，我也活不到现在。”皇上说，“那也是段像现在一样，每日都像在渡关一样的艰难的日子。”
　　皇上的这句话背后像是有一段漫长的故事，不过虽然有些好奇，但对方毕竟是圣上，我像车里其他一样选择了沉默，不敢开口问上一句。
　　“爷，我爹这一次能还能回来吗？”那是多久之后呢？朱阳终于开口问道。
　　“可以的，我一定会让他回来的。”
　　“爹他回来的时候，能活着吗？”
　　“我……会让他活着回来的。”皇上伸手把朱阳挽在了自己的臂膀里，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膀。一向逞强地朱阳，这时却乖乖地伏倒在了他的身上。
　　车里又恢复了沉默，古城外的灯红映得世界如白日，车子在繁华的街道上奔驰，道路也不再如此颠簸。
　　不过车里却变得愈加的沉默。

　　菲菲已经在我们来之前接到了指令，她早已为皇上准备好了房间。还用召集了一群蝴蝶仙镇守宫观的每个角落。
　　我本应作为主人帮着服侍陛下，可菲菲却让我早些休息。不过也是，朱阳的身体还在康复中，刚刚又莫名其妙地经历了一战，好在检查了全身，伤口都没有裂开。
　　“不早些睡吗？”夜已经有些深了，城市的灯灭了一半，只有零星的民火还在夜空中闪烁。
　　“我不知道一个人回房还能不能睡着。”
　　“是在担心蜀王殿下吗？”
　　“能联系上的只有他的贴身侍卫，其他京城的消息一点都没有。”
　　“那侍卫有说什么吗？”
　　“如此机密的事，怎么可能会说？”朱阳说，“虽然不用问也知道，我爹这次去京城是做陛下的替身，但没想到，这次严重的程度已经要让万岁南下避难了。”
　　“你是说陛下来是为了避难？”
　　“我父上虽然不是陛下的亲生子，但是身材和容貌在皇族中都与陛下最为相似。陛下有安全威胁的时候，都会征召父亲上京做陛下的替身，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对了，这是对谁都不能说的秘密。”听到朱阳忽然补充，我可以感受到这秘密的紧要程度。毕竟我和朱阳在一起十四年，这十四年里还是第一次知道这回事。
　　“这么说来，新闻里出现参加秋祭的皇帝，其实是蜀王殿下？”
　　“嗯，虽然不知道京城里发生了什么事，但总觉得凶多吉少。”
　　“不会有事的，你不是说这是第三次，前两次不都平安地回来了吗？”
　　“可这一次不一样，从父亲离开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有不详的预感。那种预感从来没有如此强烈过，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依然毫无音讯，万岁爷离了京城，母亲和妹妹也被安排去了江南旅行，所有的事情都显得这一次十分不同。我……我……其实……真的害怕啊真。”
　　向来都是大将风范的朱阳，此刻在月光下却泛起了泪光，那光的晶莹，比月光还要寒冷上一分。
　　从没见过这副模样的他，难免慌乱了起来。我想了很多说辞，但说实话，这一时胡乱相搭的语言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
　　我最终还是只能伸出手去拥抱他。就像皇上做的那样，把他放到了自己的怀抱里。他的心应该会变得稍稍安定些吧？至少，在这微凉的秋夜中，他能够感受一些温暖也好。

　　我们两个依偎着趴在窗台上，窗外的灯光又少了些，月光却变得更亮了一些。
　　从我房间的窗户往外看只能看到宫观的山门，其实并看不到今晚还剩多少人。不过一阵乐曲却不为高墙阻挡，传了过来。
　　那是一段用古琴弹奏的《凤求凰》，静缓而又悠长，音调的变化中又充满了甜蜜的情愫，让人紧绷的心终于舒缓了下来。
　　楼下院子的灯被点亮了，我寻光看去，是皇上。他抬起头来看天空，目光似乎是在搜寻空气中跳动的乐符。
　　菲菲从屋里跟了出来，为皇上披上一件薄衣。
　　“是谁人在弹奏乐曲？”
　　“爷爷，小的猜应是宫外避难的百姓吧。前夜挤不进城，有部分百姓相信青羊宫会保护他们，所以在宫外的空地上安了营度夜。今天虽然撤去了不少，但还是有些人家在广场上搭了帐篷。此时应是有难以入眠的百姓，在演奏此曲。”
　　“弹得真好听，这芙蓉都像是为她而变了色彩。”
　　“爷说的是，在这乱时之中，听了这《凤求凰》的曲子，心也能安定下不少。”
　　简单地对话很快就结束了，我们都沉静下来，听着这乐曲享受着这难得的月色，自惧煞出现后，感觉每一天都会发生好多的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心从未能安定过一分。
　　而在我们欣赏着这乐曲时，菲菲回了屋又出来，手里捧着一支玉箫。
　　“小的想爷此时或许想要此萧。”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留着它吗？”
　　“此为圣物，怎敢弃了？”
　　皇上接过了玉箫，正巧此时古琴的乐声要开始新的一章。皇上吐了口气，萧声从他的指尖飘摇而上，与古琴声应和在了一起。
　　有了这萧的协奏，就像是凤的求爱终于得到了凰的追求，本在一方拼命表达爱意的凤，此时结合而成一对凤凰，在天空中自由而完满地飞翔。
　　不远的高楼里，本暗下的灯又重新点燃了，好多人从窗户中往外探，但似乎能体会到那模糊的身影获得了幸福的安慰。
　　那缥缈远方的月色。
　　依然还是那么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