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的另一端》东东堂

112、第一百零九回

　　“殿下，小的以为殿下还是不要参手这件事的比较好。那赵老爷不是一般的人家。正是赵宣和老爷。”
　　“赵宣和是谁？”
　　“赵丞相同宗族的堂亲，也是他特意留在蜀地的心眼。那赵宣和虽然看起来是个什么都做的商人，但说白了都是靠着赵家这后台在做白手套敛财。大家也都知道他留在蜀地赚多少钱都会没有顾虑，因为赵家任由他在此地胡作非为不过也是为了盯着统一党的人，好让他们乖乖听话。如果比喻成前朝东西厂的意味，殿下或许就好理解了。”长史说，“那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人，而且也没必要为了这种事去招惹。你想宋康市长也是统一党的人，他们两家本就是一伙儿的。把那孩儿卖到赵家想必也一定是宋侯爷的旨意。这样一来也算是人家的家事，我们没这个必要瞎掺和啊。”
　　“你都说那是前朝的老观念了，现在这年代每个人都有生而为人的权力，这种时代还在买卖虐待下人，我能不管吗？”
　　我就知道程长史的劝阻最后只会成为朱阳硬要管这事的动力。

　　长史也是王府里的老臣了，陪伴着蜀王走过王室异常飘摇的这几十年。他作为全府长官却很少主动发表意见，既然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一定有他的道理。所以虽然还是陪着朱阳出门，但我也不确定那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好在赵府并不是那么容易让人插足的地方。时间已是深夜，纵使是表明王世子的身份，保安也硬气地谢客。周围的安保严密，我们也没法进入其中，只好想办法约那位传说中的赵老爷见上一面。
　　赵老爷第二天就传来了婉拒的回信，说自己事务繁忙，而且既不是官员也不是什么大商人，高攀不上王世子这么尊贵的人。书信的语气中满是客气，但也多是些公式之词，看不出什么尊重的意味。朱阳派了人在赵府门口加强盯梢，还有人手跟踪赵老爷。可一天下来也没看出什么异常。那公子没有出门，而赵老爷也不过就如往日办些公事，也没什么好拿捏的地方。
　　既然正面突击不成，就得从侧面小心找找线索。之前在派人打听线索的时候，我们曾找到一位和王室基金交往密切的黎老板黎依。本是靠给王室供一些慈善事业用的生活用品开始发家做生意，而今投资了影视娱乐业后获益颇丰，成为了城中新贵。他也知道自己是怎么拿到的第一桶金，因此对王府相当忠诚。
　　虽然我们只是和他打听消息，他却在家府附近的酒店摆了一桌好菜招待。不大的包间里只坐着黎依，他身后的随身秘书毕恭毕敬地站着。
　　“殿下，此人是我的心腹，把他当自己人就好。”
　　朱阳看着那秘书有些犹豫，不过回头看看毕竟他带着我这个心腹，于是干脆直截了当地说明来意。只是听我们说完前因后果后，他也和程长史说了一样的话：“小的也以为世子殿下不该掺和此事。不过，既然世子殿下关心那孩子，小的愿意献犬马之劳帮殿下救出那孩子。只是这件事…… ”
　　他犹豫一番后经不住朱阳的催促又说：“总之小的会用尽各式手段尽量解救此公子，但世子爷就只要知道结果就好，详情就不要过问了。”
　　“这是为何？”
　　“世子爷年纪尚轻，人世间的灰暗之事诸多。待年纪大了，自然就会一一知晓。”
　　“我都这年纪了，要按照旧礼制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有什么不可知晓的？”
　　“殿下，这良辰美景，还是用些美膳吧。”
　　朱阳自然不肯就这么放弃，几次追问都被黎依打了马虎眼糊弄过去后，我们包间的门忽然打了开来。一个梳着高发髻穿着古装的妇人出现在了门口，手里抱着个琵琶说：“听闻殿下到访，东家特命我来给殿下唱首小曲助兴。”
　　谈话正到关键的时候，朱阳自然要赶她出去。黎依却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还没等她展歌喉就给了她赏钱，让她赶紧来上一曲。
　　琵琶叮咚的脆响很快占满了整个小间，富有节奏的音乐让谈话变得不便。朱阳忍不住板起了面孔，黎老板倒是听得起兴，还用筷子敲碗盏一起合唱。
　　【旧时衣服尽云霞，不到迎仙不是家。今日楼台诨不识，只馀古木记宣华。】
　　一番弹唱后回过神，黎老板已经结账走人，给我们追问的机会都不留。

　　朱阳的心急劲可不同凡人。黎老板既然对我们拍胸脯保证会尽力搞定此事，我们本该信任他才是。可昨夜一番话也确实让人介意，我看朱阳上课都没有心思。照理说这种时候我该想办法引开朱阳的注意力才是，那公子事只是眼下我们面对的众多之一，我们还有很多事要调查，比如多闻。朱阳不是已经答应了多闻的信众得找到她才是吗？
　　朱阳好不容易被说服，让我下午与他一起去城北凤凰山看看。之前传说他们将求道之所搬到了凤凰山新露出的洞穴之中，可经历与人狼一战，却没找到他们的下落。我问了爸爸，他和拟专注于追寻知女，并顾不上多闻的事。小白蓉今晨离家后，拟还被他叫去探寻了广汉传来谣言的村落。
　　可没想到车子还没开到一半就出了意外。虽然只是拥挤的下班时段发生了一些小刮擦不碍事，可从车上下来的人却有些眼熟。
　　“你是宋康宋市长？”朱阳忍不住问。
　　听朱阳这么说，他忽然就显出了一副举足无措的模样。试着用风衣遮住自己的脸无果，赶紧又从口袋里掏出口罩来带上。
　　“不用拘谨，我是蜀王世子。车子被擦的事儿，本就没有要与你计较。”
　　“世子殿下？我只在电视上看过你小时候的模样，没想到几年没见已是大人模样。小的眼拙，失礼了。”
　　见他作揖，朱阳连忙说：“不必多礼，我正好有事要找你。可否停好了车一谈？”
　　“世子殿下下命，小臣本该是从。但实在抱歉，小臣还有急事，待处理好后，必去王府觐见。”
　　“你现在还有什么急事？不去找那位公子吗？”
　　听朱阳这么说，宋康的面色有些难堪，好在他还是说：“那事搞得满城风雨了吧？怕媒体把这事搞大，我连忙请了几天假回来。泉儿怎么样？媒体有没有去骚扰他？他没怎么样吧？”
　　原来那公子名叫泉儿。
　　“你先冷静，这儿离闽地距离远，没什么人关注这事儿。除了王府之类的官家收集到一些外地的报纸，消息并没有在本地炒作起来。我们也只是前日在你家小庙中偶遇了泉儿才对他上心。”
　　听到这话，宋康一直紧绷的脸终于松了口气。他放起了紧捏在手心的口罩又接着问：“泉儿现在在哪里？他还好吗？你们能带我去看他吗？”
　　“他在赵宣和，赵老爷府上。”我们和他简述了这两天发生的事。
　　“赵宣和？泉儿怎么会在那里？不行！泉儿在谁手上都好，千万不能在那个恶魔的手上。”
　　“这话什么意思？不是你离开成都的时候把那孩子当作财产一样卖给赵老爷的吗？”
　　“不是，我怎么可能会把泉儿卖了？虽然我家里人没一个把他当作人一样对待，可我知道他对我的意义。父亲虽然生前反对我从政，可在病危的时候松了口。联系了之前许久没联系的朋友为我铺路，还处理好了家中一切事宜后把我送去了闽地。家里的管家受他委托处理了这边的事务，和我说把泉儿托付给了一户好人家过得很好。早知道他托付的是那个赵畜生……那个赵畜生……”
　　愤怒让他的话一下中断，他折身走回了自己的车里，来不及我们阻拦车子就发出了隆隆的发动机鸣声。车子飞驰而去，只留下我与朱阳两人面面相觑。虽然不知道那赵老爷到底是何等邪恶之人能让他气成这样，但好像除了我们，成都城的贵人圈子好像都知道其中的事儿。
　　“不去凤凰山了，先去赵府。”
　　“爷，这……程长史和黎老板都交代过我们了…… ”
　　“他们是你主子，还是我是你主子？”
　　见朱阳发火，老吴只好摇了摇头，然后将车头调转方向。

　　赵府如前几天安保森严，连王世子都拒见，宋康自然被吃了闭门羹。我们之前还想过翻墙之类的歪门邪道，宋康却是个斯文人，站在门口除了干着急拿不出别的办法。我们还以为他们至少都是赵丞相一派的会有所不同呢，结果宋康见到我们后却把我们当作了救命星。
　　可我们要是有办法，早就进了那宅子把泉儿救出来了。
　　“我们去问问黎老板的进度怎么样了。”而今也就这根稻草可握了。
　　带着宋康，朱阳就不用在意昨晚许下的不过问的诺言。毕竟是臣服王府的人，见到世子爷不敢阻拦，不等门童通报，我们就径直进了黎府。
　　黎老板这会儿正在院子里喝酒，脸上紧锁的眉头在见到是我们后皱得愈紧了。朱阳一见面就问他那事儿处理得怎么样了。黎依看起来身体里有一股闷气，可还没撒出来衣领倒是先被宋康揪住了！
　　“泉儿真的在赵老板那个恶魔手里吗？赵老板为什么要对我的泉儿下手？我的泉儿为什么会在那种人的手里？”
　　“宋市长，宋市长你先冷静一下！”
　　“泉儿在你们这种人手中我怎么可能冷静？！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种训狗会的人都是些什么货色！你们那帮人仗着有钱有势毫无底线什么事都干！你让我怎么冷静？”
　　“我和那人渣不一样！我不驯不自愿的狗！”本就在气头上，控制不住身体的黎依一下推开了宋康。要不是我及时拉住他让他冷静，他还会给已经被打趴在地上的宋康再加上一脚。
　　“训狗会？那是什么组织？”朱阳听后问。他的手已经捏紧了拳头，微微有些颤抖。
　　“不是什么组织，只是个有同好的人不定期的聚会而已。我也是有了这层关系，才会接触到赵老爷那个人渣。”
　　“黎依！你到底有什么秘密瞒着我，立即全部都告诉我！不然别怪本世子不客气！”
　　黎依转过头来看着朱阳，身子比在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宋康颤抖更甚。沉默许久后他终于下了决断，轻轻说了一句：“请跟我来。”
　　下人过来扶着无法起身的宋康进屋休息，而见黎老板决然的转身，我和朱阳赶紧跟着他上前去。
　　在卧室一扇格外精美的木门前，黎老板站定了身子说：“二位爷，见了后，千万不要把今日所见放在心里。”
　　大门随之打开，里面是一个装饰得可爱的卧室。面积有些大，除了那些进口的西洋家具还用了粉色调，墙上挂着不少可爱的装饰，地上则散落着不少布偶。这对赚了钱的富商来说也不是那么的特别。唯一特别的地方是，一个人听到了响动后跪在地上向我们跑来。本满是期待的眼神，见到了我们后又害怕地后退到了床脚。这房间里满是些玩具，看起来像养着一条大狗，可那满身绒毛的大狗看脸又分明是个人。他躲在床角小心地探出来看我们的脑袋，是昨日与我们一起吃晚宴的黎依的随行秘书？
　　“乖乖儿！出来就好，我已经下决心向世子爷说出我们两个的秘密了。我们本就是靠王府活在世上的人，没必要对自己的恩人隐瞒什么。”
　　那秘书踟蹰着不敢向前，一会儿起身一会儿蹲下，直到黎依做了个招狗的手势，他才跪着学着狗趴的姿势走到了黎依的跟前。黎依夸着他是好孩子，然后用手指抚摸着他的下巴。那会儿我们才看到了他的全貌，他穿着一件全身都是兽毛的衣服，细长的毛毛包裹住了他的全身看起来十分柔软温暖，脚上穿上了仿兽爪的鞋套，脖子上挂着一个皮质项圈，项圈上的铃铛随着他身体的动作叮当作响。
　　“乖乖儿！坐！”说着他就像真的狗狗一样蹲坐到了黎依脚边。
　　“这是什么意思？你怎么把人当狗使？你给他施了什么样的恶法？”
　　看到朱阳气愤地拔出了刀来，那“大狗”开口说：“殿下，这是小的自愿的！黎老板是个好主人，小的乐于成为他的宠物。”
　　“你在乱说什么鬼话呢！你为何如此作贱自己？”
　　“小的不觉得那是作贱，那不过是旧观念人的想法，猫狗之类人类的宠物，就只是对不尊重他们的人来说是低人一等。小的不这么认为。小的从小就没有父母吃百家饭长大，从小自卑没有自信，周围也没有人喜欢我把我当作累赘。从小我就羡慕那些猫狗，长相可爱讨人喜欢，还有细长的毛发让人摸得舒服。我希望自己也可以成为像他们那样讨人喜欢的生灵，希望自己也有爱我的人，依赖我的人，希望自己可以给人带来安慰，发挥我作为世中一物的存在，而不是一个无用的废物，一个对谁都毫无意义还是麻烦的累赘。黎依是真心爱我的人，能在黎依伤心失落的时候成为他的安慰……让我很有成就感……是我活下去的意义……我也是真心爱着他……”
　　说着说着，那男子的眼中变得满是泪光，哽咽让他的话变得断断续续，最后说不出一句话来。黎依将他揽到了自己的怀里，摸着他的头发和背上的长毛安抚着他。他在黎依怀里渐渐安定了下来，那哭声也终于渐渐平息了下来。
　　刚见面时的震惊感与无措感，虽然这会儿依然无法理解，但在见到两人互相拥抱互相抚慰的场面后也渐渐镇定了下来。
　　“这种相处模式世人无法理解吧？我们的爱也只能存在在黑暗之中。但相爱这件事本就无错吧？我们也没有伤害任何的人。虽然不多，但偶尔也会有我们这种相处模式的恋人，越是无法在阳光之下，焦虑的人就爱用自己的标签相互抱团。所谓的训狗会就是这种同好的聚会，我也是凭着那样的机遇，这一次才能有机会世子殿下效力。偶尔的同好聚会中，有一个被大家所厌恶的人，便是那赵老爷。可他背后有强大的靠山又有钱，不仅很少有人敢反抗，而且还有人得靠着这份关系寻得保护做生意，所以也不能就这样排挤开他，还得不断听他的炫耀。”
　　“大家都厌恶他的原因是…… ”
　　“强迫关系。这种相处模式也不都是安全的关系，毕竟对情侣两人而言存在强弱的地位，必须得确保两人都保持平等自愿的基础，还要保证不会受到真的伤害。但那赵老板却在强迫别人，只单纯为了享受那种征服欲和控制带来的满足。这违背了我们的初心，所以严格说来他并不是我们的同好。”那男人不再哭泣，可黎依还是紧紧抱着他说，“世子爷命我处理此事后，我尝试着和他接触。既然他只把泉儿当作一件物品，那我用钱买来交给世子爷便罢。可他却以我的全部身价开价，就连与王府的日常采购业务都得交给他，一听条件就是故意难为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