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似锦》流鸢长凝

2、第一章．翩翩清郎仗剑来

　　紫藤花谢，绽放又枯萎，十载春秋匆匆过。
　　飘渺的青烟飘向天际，偌大的江南延陵郡王府，在今夜显得格外沉闷。
　　全府上下，皆着了素衣白裳，随着延陵郡王举杯重重跪倒在地。
　　大宋延陵世子慕扬之灵位——
　　十一个血红的大字映入延陵郡王的眼中，却是锥心的痛。
　　“自古父不拜子，可是扬儿，爹爹这一辈子就跪你这一次！你去的英勇，爹敬你！”延陵郡王说罢，将手中酒倾洒于地。
　　“大哥，我也敬你！”突然，一声清朗的声音由众人身后响起。
　　一道清寒的剑光亮起——
　　白巾束发，两道英气的眉儿下，是一双清澈却满是哀痛的眼。
　　雪色锦袍少年郎左手执壶，挺剑旋身，足尖一点石阶，落在灵位之前——
　　少年郎高高举起酒壶，倾倒出几口酒汁，浓浓的酒香扑鼻而出，这是陈酿了十八年的上等女儿红！
　　“大哥，慕清给你带你最喜欢喝的女儿红来了！”含泪一笑，慕清掌中长剑回旋，“你走的时候，慕清答应过你，要给你舞完这套剑法，大哥，你可要看好了！二哥，帮我念一首《满江红》吧！”
　　一皱眉头，延陵郡王瞧着又一次女扮男装的幼女慕清，不禁有些怔忡，那眉眼间的英挺，已然不逊色于任何一个延陵家的儿子。
　　“遥望中原，荒烟外，许多城郭。想当年，花遮柳护，凤楼龙阁。万岁山前珠翠绕，蓬壶殿里笙歌作。到而今、铁骑满城畿，风尘恶。”
　　慕清的剑光，惊寒众人之前，划出一道又一道光影，每一剑的刺出，洒脱之外，带着的却是一股浑然天成的傲意。
　　“兵安在？膏锋锷。民安在？填沟壑。叹江山如故，千村寥落。何日请缨提锐旅，一鞭直渡清河洛？却归来、再续汉阳游，骑黄鹤。”
　　一首岳武穆的《满江红》念完，剑影终落，手中酒壶重重砸碎在地，慕清“噗通”跪倒，“大哥，未竟之志，慕清愿为你一了！”泪水终于滴落，砸碎在了石板之上。
　　延陵郡王长长一叹，轻轻拍了拍慕清的肩，“清儿，爹爹相信扬儿在天有灵，已经看见你为他舞的剑，念的词……”
　　“爹，我要去中都。”慕清转过脸来，有着说不出的坚定。
　　“不可！扬儿自幼智计无双，混迹中都才一年便被完颜亮识破身份，丢了性命，你去也只有死路一条！”延陵郡王连连摇头，“爹爹不想再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
　　“爹，你相信清儿，清儿不会有事的。”慕清嘴角一抿，竟是一个坦然的笑。
　　“你若是男儿身，爹爹或会许你一试，可惜……你是个女儿身，那完颜亮荒淫无耻，你万一事迹败露，落到了他的手上，爹爹只怕……”延陵郡王忍住要说下去的话，“况且，你自幼便不喜读书识字，你若真去了中都，就算看见了江北金兵布防图，你也不识得……”
　　“爹，我女扮男装，定然不会被发现的！况且，不识字有不识字的好，这样说不定完颜亮便不会太提防我，您说是不是？”慕清定定瞧着延陵郡王的眼，“爹，你就让我去试一次吧。”说完，看着延陵郡王身后的三位英武的哥哥，“三位哥哥各个都有事做，为何偏偏不许我真正为延陵府做点什么呢？”
　　延陵郡王的脸色突变，“爹爹不是说过好多回了，你不许再女扮男装！今夜念在扬儿灵前，爹爹不骂你，你还敢提女扮男装公然去大都？”
　　“爹，清儿不明白，为何就是不许我穿男装？”慕清不服气地仰起了脸。
　　“爹爹说不许就是不许！”忽然看着慕清长长一叹，延陵郡王若有所悟地一点头，“你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
　　“爹！”慕清急然站起，“不去就不去！你别拿定亲来吓我！”转过身去，慕清奔出了院落——这一趟大都，我是去定了，谁说女子做不了男子能做的事！爹，我要告诉你，大哥做不了的事，我能做！
　　望着慕清的背影，延陵郡王长长一叹，你若真是一个儿郎，该是有多好？
　　匆匆穿过回廊，慕清奔进自己的小筑。
　　“小郡主！”贴身丫鬟欢儿惊然一瞧她。
　　“嘘！”做个手势让她别出声，慕清急然走入自己的房间，关上了房门。
　　这里不似一般女子闺房，没有绣屏，没有锦帐，没有女工针线，也没有胭脂水粉，有的却是满满一桌子的宝剑与斜挂在东南边墙上的一张弯弓。
　　将掌中长剑放在桌子上，慕清的目光落上了东南边墙上的那一张弯弓。
　　手指不由自主地落上弓弦——
　　“看好，就这样，左右手一拉，弓就开了，然后……”
　　又是那个声音响起，慕清不禁摇了摇头。
　　自从当年延陵郡王把这张唐代弯弓送给她的那一刻开始，每次手指一落上这张弓，心底总是莫名地一阵酸楚，你到底是谁？为何那么多年，总是重复说着这样一句话？
　　然后是什么？后面你想跟我说什么呢？
　　或许，只能亲自去找寻答案……
　　取下长弓，背在身上，慕清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柄宝剑，打开漆木衣柜，里面早已准备好了数个行囊。
　　该选银子多的？还是衣服多的呢？
　　“小郡主，小郡主。”欢儿的声音忽然响起，让慕清暗暗一惊。
　　“晚了，我睡了，你也快去歇息吧。”匆匆回了一句，慕清随手抓起一个行囊，听天由命吧！
　　“可是……小郡主，您还没洗漱呢……”欢儿有时候真拿这个郡主没法子，做事总是与常人不同。
　　“不洗了，别吵我美梦。”
　　“唉……”欢儿摇了摇头，走下楼去。
　　贴在门边，静静地听着欢儿已经走远，慕清缓缓推开了窗户，瞧着满天星辰，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哥，你看着我帮你完成你的心愿吧。
　　翩翩白衣，跳出窗来，沿着屋檐悄悄慢行，延陵郡王府的大红府墙近在眼前，只要翻出去，便是一片新的天地！
　　“是……”跪在院中的延陵三公子不觉大惊，“这丫头，又乱来了！”
　　延陵四公子慌然一拐三公子，低声道：“就让她出去走走吧，若不经历一些事，她永远都长不大。”
　　“我总觉得咱们这位小妹，会惹出什么大祸来。”延陵二公子沉沉一叹。
　　“你们在嘀咕什么？”延陵郡王忽然开口，让身后的三位公子骇然低下了头。
　　“云儿，你悄悄跟着清儿北上，她一看到中都城墙，就动手把她绑回来！”延陵郡王突然吩咐。
　　原来这老爹也看见了那个离家出走的慕清。
　　“是。”延陵三公子慕云慌然起身，紧追着慕清而去。
　　长长一叹，延陵郡王抬眼瞧着满天星辰，当真是挡都挡不住她吗？只希望她此去千万别惹出什么荒唐事来。
　　终于跳出了延陵郡王府，慕清深深吸了一口气，“爹，多多保重。”
　　“看好，就这样，左右手一拉，弓就开了，然后……”
　　那个声音又再次响起，慕清环顾自己，只带了弓出来，箭囊都不带！不由自主地说了句，“那箭呢？”身子猛然一颤，慕清心中那股莫名的酸楚忽然弥漫开来，不觉双眼已经湿润。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找到这个答案！——我要你把然后之后的话，说给我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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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更文~~
各位读者大大，等待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