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界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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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将熄，云层次第黯淡。
叶孤城独自坐在池心亭，原本垂四角而下的薄纱已经取走，内外清晰可见，亭央有石桌石椅，桌上火烛已点起，摊着一本佛经。身侧栏杆朱红，水面触手可及，清萍摇曳，映照着晚霞。
叶孤城信手翻书，颇有些安适。然而就在池水之畔，大火燃烧，不时有木块崩裂，“噼啪”炸响。光线的斑驳，使他轮廓深邃，神情晦暗难测。直到有火焰闪电般乍亮，才能看清眼里幽幽的明光。
晚风徐徐吹，叶孤城心头忽然一跳，知道要等之人已经到了。
或许只是虫鸟鸣叫的变化，或许只是呼吸所带来的风向改变。
两人隔着一座庭院，几坐的假山，半池的碧波，却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现了对方。
“江湖代有人才出，看见你，方知我已老。”老人缓步走上池心亭，豪不见外的在叶孤城对面坐下，他本就是此地真正的主人，当然不该见外的。老人看着不远处的火光，微微叹了口气：“好好的地方，就这样毁了，实在可惜。”他的语气带着惋惜，却无戾气，好像感叹的仅仅是景致。
叶孤城漠然道“景毁可再建，人死却不能复生。”
这话太敏感，老人不接茬，只是一笑：“年轻人言语锋利，”
叶孤城看着他的脸：“青衣一百零八楼，四十年岂立不倒，我猜过很多人，却没想到是你。”
“哦，你知我是谁？”老人好奇道。
“我少年时游历中原，霍休两字，早已便如雷贯耳。”何况白云城虽在海外，却对中原非常关注。霍休此人很低调，论地产，不如江南花家。论珠宝，不如关中阎家。但要论天下谁最有钱，那一定是霍休。
“霍休……”老人颇为生涩的重复了一遍：“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直接叫我的名字了。”
江湖代有人才出，每一个时代都有惊才绝艳的人物，三四十年前，武有武当木道人，义有天禽一脉，邪有西方玉罗刹。而霍休是全才。虽然不见得样样精通，但绝对样样一流。而他赚钱的本事，却是超流的。时至今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少财富。亦只有这等人，眼看大好的基业被毁，也能笑谈。
这器量，让叶孤城一赞，但不影响原本的目的，淡淡道：“我来非是谈家常，青衣楼这般欺我，必要有交代。”
“少城主年华正好，何必行此霸道事。不如各退一步？”
叶孤城知道霍休，霍休何尝不知道叶孤城。只是传言不可尽信，看人当目睹。眼前少年郎，风华正茂，身份和教养都是顶尖，一言一行，不需要经意，就已经夺人眼目。更难得，其人深邃如海，平静时万丈无澜，如龙在渊。一有动作，便是雷霆惊涛。如果这次自己不出面，青衣楼就是被一个小辈逼迫的不敢动弹，混江湖，混的是名声，名声若扫地，一切都成空。
“此间事，是我失察，只要要求不过分，青衣楼都可弥补。”霍休接着道。生意人，讲究个和气生财，他还是想和解，可惜他自己也明白，叶孤城不会领情。
果然，叶孤城没有再说些什么的兴趣了，他已经等了一个下午，够久了：“这火既点起，便不能无声的熄灭。”
他合上书册：“我白云城虽然远居海外，却也不是三言两语就会忍气吞声。”
淡淡道：“总要做过一场。”
叶孤城言语决绝，根本不留余地，此时也无法留。要知道这时建筑多是木质，房屋又缺乏规划，往往一烧就是成片，可动摇一城一地的根本，实乃绝户之事。当这把火燃烧，叶孤城也便同时将白云城的退路斩断了。
何况放火两字，总是与杀人放在一起的。
叶孤城几句话出，气氛顿时紧绷。他站起来，抬手抽剑。叶孤城很清楚面对的是谁，也知道对方叱咤时，自己甚至未出生。然而，却不畏惧，手掌稳定，眸光泠泠。当宝剑出鞘，整个人气势也凝聚，如沉睡的蛟龙睁开了双眼，蓄势而待发。
此时鸳鸯阁内，除了叶孤城和霍休，并没有别人。叶孤城身负白云城，明白其间轻重。自他下令点火，就让白云城人去找西门吹雪。
“我若身死，唯万梅山庄可保你等。我若败，各自离去。”
江湖事，说白了很简单，唯有顶尖的武力才掌握话语权。白云城若无叶孤城镇压，一切都是空，别人想要什么，悍然抢夺就是。一开始没人想到叶孤城会一把火将事做绝，青衣楼进退不得，不得不做过一场。但是，叶孤城岂是能瓦全之人，若败，便是身死。
叶枭此时将那话对西门吹雪说出，心中有迷惘。他不明白，为什么叶孤城一方面可以念及白云城的未来，一方面却以性命相搏。难道他不知若没了叶孤城，白云城也只能沉寂。若说是为了白云城，可此事分明是青衣楼理亏，距离老城主的期限也尚有十余天。明明都不是绝地，却为何依旧自己将退路生生斩断！？
叶枭交代了一切，等待着西门吹雪的答复，心思却不在这里。今日事其实很熟悉，他记得年幼时，叶孤城宁可放任外贼来袭，也不愿停剑示警，那时，明明就在几步之遥，他却等到一套剑法演毕，方才转身杀上。任凭事后怎样责打，都沉默，时至今日，没有丝毫改变。
诺大的白云城，和他的手中剑，泾渭分明。
叶枭实在不能明白，究竟是什么东西，在叶孤城的心中划出了界线。然而他却知道，那条线，日久经年，早已血淋淋，有无声的惨烈。
陆小凤同样在座，他听罢，先是一惊，而后一叹。也是这时，他才打消了劝西门吹雪插手的主意：“总听说白云城威压海外，觉得叶孤城是当世人杰，现在却有些不信了。”
他对白云城了解不深，与叶孤城也不过一面，只能以西门吹雪为模子去揣度，他就难以想象，假如西门吹雪热心经营，在剑道之外，还能让万梅山庄不断发展，会是个什么模样。
在他看来，叶孤城是剑客，孤高傲慢，一点欺侮也不能容忍，皓皓如崖上雪，名剑无暇。
此剑不当落尘，然而，却早已锁链加身。
作者有话说第20章 界线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