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集（短篇集）》雪夜抚弦人

19、影子恋人

　　苏影知道陈逐焕一直追逐的是心中影子般虚幻的爱，那份曾经纯真年代最纯洁的爱恋，一个初恋的影子，而她，有幸成为过他心中的替身恋人，或者影子恋人。
　　爱是唯一吗？爱有唯一吗？其实，现实，总在变化。只有彼此在一起的时候才是唯一。离开了，各奔东西，各有去向。等找到真爱的时候，才是永远的唯一。
　　*

　　认识陈逐焕是在苏影毕业后刚来到她一直梦想中的城市却亦人生地不熟的大连，那时她在海洋世界咨询是否有职位招聘，得到没有的答复后，正失落的往外走，碰到正进门的陈逐焕。可以说，陈逐焕对苏影是一见动心。作为海洋世界的老板，在没有职位空缺的情况下，陈逐焕给了苏影一份文员职位。

　　老板和秘书，永恒的感情话题。况且老板是年轻英俊多金而单身未婚的老板。苏影与陈逐焕的爱情，是现代灰姑娘的版本。同处一个办公室，两人一起加过班，一起喂过海豚，一起在水里和海豚游玩过，一起潜过水，一起去海边散步踏浪，一起走过大连的每一个地方，一起出差......，两人的爱情，仿佛在经历一场初恋。但苏影不是陈逐焕的初恋，陈逐焕却是苏影的初恋。苏影对爱情的懵懂，陈逐焕对爱情的熟练，这场爱情一直都是陈逐焕在引导着苏影，步步陷入她从未经历过的甜蜜深潭。而陈逐焕在每次灼灼望着苏影的时候，却在透着她看着另一个人，想着另一个人。苏影却丝毫不知。陈逐焕给苏影的永远是温柔，甜蜜，缠绵和疯狂。他给的爱情完美的仿佛只是一场戏，一个梦。

　　仅仅一年，苏影的梦持续的时间仅仅一年。陈逐焕提出分手的时候，正是苏影刚过完生日的第二天。她还清晰的记得生日那天他给她的浪漫和感动，隔日却天地之别。

　　其实，我一直忘不了我的初恋，当初第一眼看到你，对你动心，也是因为你的纯真那么像她。和你交往，仿佛回到了我和她曾经在一起的时光。每次看着你，总会想起她。对不起，苏影，她从国外回来，要求复合，我拒绝不了。

　　他的分手的原因，让她如置寒冬。原来，从头到尾，她只是别人的替身，他想起初恋时的影子。原来，她以为的甜蜜，温柔，幸福都是一场虚幻，从未真实。而她，却傻瓜似的陷入一场虚幻之中，难以醒来，直到他用一桶冷水将她从他亲手制造的梦中泼醒。

　　他选择残酷的分手，她选择洒脱的离开，甚至没有清高的拒绝他的不知多少零的分手费。她想，他带给她的伤害，多少零都弥补不了。而她离开时的洒脱，是她仅剩的一点尊严。

　　孤身一人来到大连，如今再孤身一人离开大连，这个她一直梦想中的城市。离开大连后，她去了上海。在上海一待三年，三年间，再未和他有任何关联，再未打听过他的任何消息。

　　三年后，她跟着新老板苏一，在一场商业会议上再次碰到他。那时，她早已不再纯真。

　　咖啡店中，她和他面对面的坐着，一时无语。彼此沉默良久，直到他开口。
　　“这三年，过得还好吗？”
　　“还好。”

　　白开水似的重逢开场白，曾经亲密无间的两人，仿佛两个面对面刚认识的陌生人。离的如此近，又离的那么远。

　　“苏影，这三年来，我” 陈逐焕顿了顿，看着眼前这个和他在一起时永远显得被动的女孩，这个曾经他亲自引导她第一次进入爱情领域的女孩，这个他曾经盼着她能主动一次却从未见她主动的女孩，这个离开他离开的最洒脱的女孩，自她离开后，他才发现，原来，他是那么的想她。

　　“这三年，我很想你。呵，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想的是她。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想的却是你。苏影，是不是很可笑？我以为我了解爱情，原来却从未了解过，我竟一直不知道自己爱的到底是谁，等知道时已太晚。”他终于说出埋在心中三年的话，心中却依然沉重，苦涩不已。

　　“我和她重新来过，甚至不到半年。包括和她在一起的那半年，我想了你三年，却一直没有勇气去找你。我怕你从未爱过我，更怕你爱过我却被我伤的太深，会恨我。其实，我更希望你从未爱过我，这样，你才不会受伤，你才会一直快乐。苏影，你爱过我吗？”陈逐焕抬头看着一直沉默的苏影，心中不知期盼什么，是期盼她爱过他，还是未爱过他。

　　“说真话，爱过。只是......”只是，如今，不再爱了。苏影轻轻叹息着，叹息自己还能放下。放下了，原来那么轻松。

　　“苏影，你，你恨我吗？或者，恨过我吗？”陈逐焕眼睛有一瞬的光彩闪过，却又很快沉寂，他迟疑的问着苏影曾经一想起便担心害怕愧疚不安的问题。

　　苏影又是轻叹一声，再回首谈及曾经，已能风轻云淡，“你说出分手时，说出为什么分手时，我当时很恨，但更多的是伤心，伤心爱情的破灭。不过，一切都过去了。时间真是个好东西，让人遗忘想忘记的。一年的时间，让人相爱。一年的时间，也让人忘记。你知道我曾经多么努力的一点一滴的将你从我脑海里赶走，一年的时间，我终于做到了。终于完全把你从我的感情记忆里赶走了。其实，我早已经不恨你，恨一个人太累，我想活得轻松点。”

　　“是吗？这样就好。”陈逐焕低下头，藏起落寞。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却紧紧的扣在一起。
　　苏影，你一点一滴的将我忘记了，我却一点一滴的将你刻在心里了。苏影，我明白的太迟。

　　时间总是快如流水，一恍又是三年。三年后的一天，当已由新转旧，旧的不能再旧的持续如一的旧老板苏一将陈逐焕的结婚请柬递给苏影时，苏影面无表情的展开，对请柬上的照片也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
　　然后，继续做自己的事。原来，心如止水的感觉，就是看着曾经的恋人即将结婚时也毫无所动。即使，那个穿婚纱的，长得太像她，而不是他的初恋。

　　“苏影，看完照片，你怎么都不惊讶一下，不感动一点？”老板苏一杵在苏影的办公桌前，胳臂斜斜拄在桌上，随意而慵懒。这个玩世不恭，洒脱不羁的世家子弟，奉行做人要有多纨绔就做多纨绔。此人一向表情生动，感情丰沛。此刻他便双手拄着下巴，眨巴着眼，完全融入一个爱问问题的可爱小孩的角色。和陈逐焕的成熟稳重完全没有可比性。不过他向来喜欢这样评价自己：外表纨绔不羁，内心成熟稳重。
　　“哎呀，对了，后面还有字。很煽情，很感动的文字，感动的我都大哭了一场。”内心成熟稳重的苏一，双手捂着眼睛，又装模作样的拭了拭干干的眼角。

　　苏影拾起被随手放在角落的请柬，翻开最后一页，只见上面挺拔的钢笔字深的仿佛刻入纸里：
　　你用一年的时间忘记一个人，我用三年的时间深刻一个人，然后再用三年的时间抹去那个深刻的印记，的确，时间是个好东西，一年忘不了，三年也会忘记。苏影，祝你幸福！

　　看完力透纸背的一段话，苏影有些沉默的望着那几行字，怔怔的发呆了一会。才轻叹的合上请柬，重新将它放在角落。

　　“怎么？感动了？忘不掉他了？还想着他？那当初怎么没跟他一起跑？他当初可是想复合的。啊，苏影，我想你想了三年，我想你想的发狂，啊，苏影，我多么的想你，我怕你从未爱过我，更怕你......”苏一夸张的添油加醋的学着当初咖啡店中陈逐焕对苏影说的话。

　　苏影眉一抬，“苏一，你提醒了我，我们还有一笔账要算的，当初，是谁躲在后面桌下监视我的，是谁被我抓住后还死不承认说自己也在那里吃饭，还说多么的巧啊，多么的有缘哪，多么的......”

　　苏少头手双摇，忙忙撇清，“不不，哪有躲在桌下？我这么英明神武，怎么可能躲在桌下？我是躲在桌上，NO，是躲在桌边，NONO，我根本没在躲，我真的是凑巧吃饭，顺便听到你们谈话，苏一，不，苏影，你相信我。大丈夫敢做敢当，我没做当然不当了。苏影，你一定要......”

　　苏影额头几条黑线，决定不再让耳朵受荼毒，双手一卡，作了停的手势，“停，不提这事，我不算账行了吧？现在，我要工作了。请老板移驾他地，给属下我一片工作空间。”

　　“苏影，你，你真的还想着他呀？”老板苏一不依不饶，自动略过苏影的话，继续进行荼毒工作。

　　“没了，我早忘了他了。”苏影果断干脆利落否认。

　　“那个女的那么像你，你不感动的吗？那几句话那么煽情，你不痛哭一顿的吗？”苏一继续絮絮叨叨，不问清楚不罢休。

　　苏影见躲不过去，决定说清楚，神情认真的看着苏一，叹道，“苏一，其实他爱的一直是他心中的一个影子，纯真初恋的影子，不是我。他不知道，出了校门，再也没有纯真。而我，对他的爱也早已经不在了。”
　　认真的话说完，苏影的神情突然变得更加肃然，并且充满万分感激，继续道，“苏一，你不是常常在我跟前说，男人爱的都是得不到的，得到了就不爱了，你还说这句话绝对是真理，是你的至理名言。你不知道幸亏当时我想起你的话，听你的话去做，不然当时我真跟他跑了，现在可能已经成弃妇黄脸婆一枚了。苏一，你是对的。”
　　苏影点着头，起身拍了拍苏一的肩，然后坐下继续处理手中工作。

　　苏一因她这一段话急了，“可是，可是，我说的不包括我呀。苏影，我是例外。我追了你六年，陈逐焕都要结婚了，你就答应和我交往吧。苏影，我不会得到你就不爱你了，我得到你只会更爱你。苏影，苏一，你看我们的名字多么相配，叫起来多么相像，多么和谐，摆在一起多么具有夫妻相，看在我们名字这么和谐的份上，看在我这么痴情这么辛苦努力追你六年的份上，看在，看在，对，还看在上帝的份上，看在观音菩萨如来佛祖孙悟空的份上，你就答应，答应嫁给我吧。”

　　苏影听到他的话，心中不由失笑。升级了？从答应和他交往升级到答应嫁给他？好快。苏影憋着只在心里笑，面上还是很严肃。

　　“苏影——”苏一摆出可怜的样子，巴巴望着苏影。

　　苏影停下手中工作，站了起来，越过桌子和苏一往外走，走至快到门边时，突然转过身，双手背后，看着苏一，眼中狡意闪过，唇扬起一抹俏皮，一字一顿的说，“苏一，看在你这么的年轻英俊，风流倜傥，温柔体贴，风趣幽默，多才多金，阳光可爱，人品爆好，上善赛水，痴情专情，又对我六年如一日那么那么那么的好，我决定—”

　　苏影沉吟了下，看着苏一乐开花嘴合都合不住一脸向日葵的样子，再也忍不住跟着咧开嘴，“我决定，好好考虑考虑，考虑时间为，嗯，不确定。到时再说吧。”说完转身继续往前走，脸上笑容却是满满的。

　　“苏影，你个小坏蛋，你耍我。苏影，我跟你扛定了。”苏少在后面气的跳脚，大叫着。

　　苏影手放在门把上，微弯着头，“嗯，苏一，你要是能在我走出这个门之前，追上我的话，我就......”话未说完，已经被一双厚实温暖的手从身后紧紧抱住，颈后苏一的气息热切而急促。
　　“我追上你了。你就怎么样？嫁给我？”

　　“嗯。”苏影轻点着头，突然有些羞涩，心跳的也很厉害。腰部的紧实和温暖，颈后的灼热，让心中的甜蜜仿佛要漫溢出来。

　　“苏影，我好爱你。苏影，苏一好爱你。”苏一将苏影转过来，缠绵的吻上渴望六年的唇。
　　苏影闭着眼享受着苏一的热切，眼中有些发热。这次，她选择相信爱情。六年的时间，不离不弃，执着依然，足够她看清，他对她的是真情而不是幻恋。
　　她曾经作过一个人的影子恋人，这一次，她要作另一个人真正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