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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阿斯兰驾驶着机车,一路顺利的驶到了东区的大门前。全副武装的警卫们站在洁白,富有宗教建筑风格的大门两侧,吹口哨将他们拦下,眼神十分警惕的上下打量着摇下窗户的阿斯兰,看着他拿出驾驶证。
      原本的车主是一个已经秃了顶的中年大叔,和阿斯兰十八岁的脸差别甚大。但警卫却比了个手势,示意阿斯兰可以通过后,男孩才暗暗松了口气,摇上车窗。
      “谢了兄弟。”阿斯兰道,并将驾驶证丢到副驾驶座上。
      瑞秋点了点头,解除了施加在阿斯兰身上的易容幻术。托他的福,刚刚的警卫们眼中,阿斯兰的脸与驾驶证上的照片一模一样。
      “咱们安全了,接下来去我家,咱们必须要休整一下。”瑞秋说道,断翅仍在疼痛。车窗外的世界终于不再是被寒冰侵袭的荒诞世界,他不由得下意识松了口气。
      车内沉默的空气,一如车窗外黑白阴沉的街景。天空中的阴霾稍稍消散,能窥见几抹暗金色的朝阳阳光。
      “你不想问些什么吗?”瑞秋问道。
      “不想。”
      瑞秋抬抬头,去看内后视镜中阿斯兰的映像。男孩专注的开着车,刘海投下的影子挡住了镜子中他的脸。
      好吧。瑞秋乖乖闭了嘴。
      机车在一家医院前停下,瑞秋将那昏迷的男人交代给一位机器人似得的护士后,他们才驶上回家的路。车程差不多二十分钟,到达目的地后,他们把车停在投影着树木影像的停车场中,走进一座白得耀眼的高级大厦。
      大厦走廊里没有人,安静到可怕。他们乘电梯来到三十二层,瑞秋用钥匙卡与几个法术手势打开了他房间的大门。
      “我知道现在情况紧急,但你放心吧,先洗个澡,然后就去客房休息。我要处理一下伤口以及联络老师,之后的事等午饭后再谈。”瑞秋一口气说完安排后,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是他最喜欢的雏菊香味,他今早点的香薰味道很不错,这让他在一整个早晨的苦难中脱身出来,也让他的大脑开始投身于另一场苦难。
      记忆的苦难。
      阿斯兰进入浴室后,瑞秋才快步进入卧室。没有处理伤口,而是无力的瘫在地上,身后靠着门。瑞秋早就想这样做了,只不过因为刚刚阿斯兰在场,不能给他再增添不必要的担忧。
      忽然,一个陌生的影像闪现在瑞秋脑中,他不自觉的将这个影像的名字叫出了声: “姐,姐姐?”
      瑞秋,是个失忆了的天使。听其他天使说,自己是四百年前由拉斐尔天使长从人界带上来的,除此之外,他都一概不知。不过他的性格一根筋,一心想要报答老师的收留之恩,也就一直没有在意过自己遗忘的过去。
      但自从见到了那个名叫奥诺拉的少女后,他的记忆变得像通了电的齿轮,开始缓缓转动,将他带入一个陌生的世界。

      西国在那个年代还不叫西国,只是有许多国家在那个板块上扎根发芽而已。瑞秋的记忆,则从这个板块上的一个临海国家开始
      眼前是一片草原,点缀着洁白的羊羔与明艳的黄花,湛蓝色的天空一览无余,我的名字叫做瑞秋.达尔克,十一岁,是这片地区“都雷米”的领主之子。现在阳光正好,极度适宜玩耍。
      “瑞秋,你跑得也太快了!”
      女孩子清澈的声音回响在这片草原上,我回过头,便看到了一个白金色头发的女孩,兴高采烈的朝我跑来。
      “你看你看,米歇拉给我编的头发,快说好看啦!”
      她迈着蝴蝶似的轻盈脚步,来到我身边后,炫耀的背过身去,白亚麻布的裙子翻飞如绽开的花瓣。她及腰的长发被扎成了精致的三股辫,并插上了几朵鲜艳的紫罗兰。
      “切,一般吧。”嘴上虽这样说,其实是我羞于去夸赞她。听到我的违心话后,她气得狠狠踩了我的脚。
      她的名字叫做奥诺拉.达尔克,十三岁。她是我的姐姐,家中的长女,也是我们居住的小镇中的孩子王。不过今天来玩耍的只有我们两人,很不想承认的是,虽然奥诺拉的性格暴躁,但我还是很喜欢与她独处的。
      “咱们去那边!”奥诺拉在茫茫草原中,锁定了一个阳光最好的位置,便拽着我向那里跑去,然后双手张开躺倒在草地上。她得意洋洋的拍了拍自己身旁,示意我躺在她旁边。
      尽管我很想拒绝,但又想到遭到拒绝后的她可能会拆了我房间的床,还是妥协的一屁股坐在她旁边,同她的视线一齐凝望天空。
      “其实我奥诺拉.达尔克一直有个梦想。”奥诺拉突然说道。
      “想当种地巨星?”
      “滚!是想要这种日子一直进行下去啦!虽然有点无聊,但普通的长大,能帮上家里的忙,然后嫁人,最后成家,有自己的孩子,我觉得倒也挺不错的。”
      “哎,我还以为你肯定会想嫁给王子什么的。”
      “怎么可能嘛!”她气得嘟起了嘴,随后扭头一本正经的对我说:“你也应该有类似梦想的东西了吧,和姐姐说说呗~”
      这种飘渺的东西,我倒是没怎么想过,才发觉自己只是每天傻傻的过着日常生活。但看着奥诺拉的灼灼目光,我又不好意思说“没有”,只好道:“我的梦想,就是让你一直过这种普通的生活。”
      听到我说的话后,奥诺拉微微一愣,仿佛根本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一样,双颊飞上抹淡淡的红晕。她的反应搞得我也都害了臊,脸一下也红了,我赶紧扭过脸。
      “抓你痒痒!”少女突然从我背后袭来,两只手在我腋下挠着,我们俩在草地上打作一团,草叶因我们的动作而纷飞。直到家中的佣人跑来告诉我们该吃午饭后,这场愉快的小打小闹才结束。
      姐姐的梦想竟然是过普通的生活,这样一点也不过分的平庸梦想一直伴随着她成长。但即便是这样平庸的梦想,世界也在她十八岁时,给予了完全的否定。
      一切都发生在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夜晚,父亲的随从慌张地敲开了领主的宅邸大门,叫醒了宅邸内所有人。不一会,大厅中站满了镇子中担任重职的人。在随从的讲述中,姐姐迅速理解了状况,得出了残酷的结论:“父亲大人,死了?”
      几日前,都雷米的领主,我们的父亲因逐年攀升的的粮食税而苦恼,因为这几年都雷米以及其他几个地区都爆发了旱灾,作物收成十分不可观,今年更是颗粒无收。若是上交了粮税,肯定会导致一波严重的饥荒。
      所以为了避免这样的结果,父亲联合了几位其他地区的领主向国王上书,无果后,便亲自前往首都向国王求情。尽管听说国王查理七世是个毫无智慧可言的君主,但大家还是抱了一份微弱的希望。
      但论谁都没有想到,他们最终等来的,是在奸臣蛊惑下,被暴君判上违抗罪的结局,领主的随从们与领主同罪,皆被斩首,只有眼前的这个随从趁机逃脱了。说到这里,母亲已经忍不住的落下了泪水,那位命大的随从也泪眼婆娑,仿佛那时的场景历历在目,便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了。
      送走那位随从后,母亲哭到失声,大家也陷入了死寂。反抗的火星明明已经在他们的心中点燃,但他们却不敢开口。
      “反抗吧,我们别无选择了。”
      奥诺拉的声音打破了无言的死寂,她上前一步,从身旁面露难色的人们中站了出来。
      “奥诺拉你疯了?咱们这种贫穷地区即便是反抗了,也会被迅速镇压啊。”人群中,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站出来反驳。
      “因为国王判了父亲大人与领主们的罪,也一定会判这几个地区的罪,并将粮食税提高用以杀鸡儆猴。这并非主观推测,而是绝对会发生。到时候各地区必定会引起饥荒与争端,死伤无数。这也是我父亲不愿看到的事情,神也不会同意这种事发生在咱们身上。”
      说着,她虔诚地抬起颤抖的双手,在胸口合十:“神是不会同意的。”
      “我们可以联合其他被定罪的地区与见钱眼开的佣兵,用游说和攻占的方式去集合更多地区的力量。”跟随着奥诺拉的脚步,人群中又站出了一个男人,他来到奥诺拉身边进言道。
      “神会同意我们的做法,我们别无选择。”站在奥诺拉身后的神父说道,上前一步来到少女身侧,他是我与姐姐的老师,教授我们神学。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们上前一步,围绕在奥诺拉身边,我也在其中。他们注视着少女的目光如同火焰,仿佛她是无畏的圣女,但我知道姐姐此刻虽然很愤怒,但必然会感到害怕,尽管她从不表现出来。
      就这样,都雷米的信使连夜出发,向被定罪的地区发出反抗邀请书。不出两日,大部分被定罪地区的新晋领主便派来了信使,表示愿意加入革命军。
      “你不许去,留在家帮母亲大人管理封地。”
      距离革命军出征占领其他地区还有两天,用完午餐后,我推开姐姐房间的门,想要和她商量我志愿参军之事。但没想到我才没说几句,少女便立刻板起那张瘦削的脸,义正言辞的回绝了我。
      “为什么啊!我可是青壮年男性哎,难道不应该充分利用每一个还有战略价值的人吗?而且我也是领主之子,不需要你出面吧,安心去过你喜欢的生活啊!”我十分不理解的反驳道。
      “第一,你并非青壮年,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娘娘腔。第二,战场可不是像你这样软弱的人可以踏足的,你会轻易的死亡。别这么看我,这确实是我的恻隐之心,但希望你能理解我哦。”姐姐从梳妆台前站起身来,放下手中的精致的梳子,拿起绣着革命军徽章图样的黑手套,戴在了她象征大小姐身份的纤嫩双手上,微笑道:“留在家里好好帮助母亲大人吧~,我要去开会了,毕竟我可是这次革命的发起者,责任重大啊。”
      看着姐姐的身影即将在门口消失,我才发觉到到她穿着的变化。她喜欢裙子与一切少女喜欢的东西,可现在她却穿着无趣的便携军服,并且为了安抚民心,甚至学会了她最讨厌的假笑。
      我心底产生了无法遏制的愤怒,怒火挠心,我一拳狠狠打在墙面上,却也无法解气。过了几分钟,我抬起头,门口的姐姐早就不在了。
      “混蛋,这不是跟你的期望相差甚远吗!”
      即便是被奥诺拉告戒了,我也没那么好说话。当天晚上,我就找到了佣兵团中的一位佣兵,花了点钱买通他,并与其调换了身份,顺利的参加了革命军的队伍。我如此大费周章都要参军,不仅仅是要为父亲,为人民,更是想要保护奥诺拉的安全。
      转眼间,便到了革命军出征的日子,我们将伪装成商队向目的地前进。临行时,都雷米的妇女和孩子们都来送行。奥诺拉骑着黑马,郑重的向母亲告别,并表示一切都交给她与弟弟了。听到这里,我赶紧拉上围巾遮住自己的脸。
      最后,上任为领主的母亲,伊莎贝拉扫视着革命兵们,却唯独在我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就在我以为事情败露之事,母亲又迅速移开了视线,眼中闪过几点水润的微光。
      “出发吧!”奥诺拉大喊道,这场改变人们命运的革命便就这样开始了。
      几乎是转瞬,又矛盾得宛如度秒如年,革命已经进行了三年。这三年中,奥诺拉凭借杰出的领导力与战略意识成为了革命军的副司令,将国家一半的国土收入了囊中。军队数量庞大,士气极为高昂,正向首都步步紧逼。
      而我,也靠实力进了副司令的直属军队之中,在她身侧办事。不必担心我的相貌会被我的亲生姐姐认出来,因为同样经历了战争的我换了名字,时常带着遮住全脸的骑士头盔,身上也留下了不少伤疤,整个人老气了不少。可以肯定,就算是母亲来了也认不出现在的我。
      “山姆,你扶我回房里,我有点喝多了。”
      一场庆功宴后,革命军的大家都喝得烂醉,在刚攻下的一座主城中东倒西歪,尤其是总司令竟还拉着别人喝酒。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那么放肆,就像我被倒霉的安排上了宴会守卫这种以防万一的工作。就在我昏昏欲睡之时,奥诺拉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是。”我赶紧压低声线,表现出毕恭毕敬的样子搀扶起向我身上倒的姐姐。她喝了不少,身上尽是股酒味。她记得自己麾下军队每一个人的名字,所以被唤假名的我没多惊慌。我们来到她选为副司令寝室的房屋,与守卫打好招呼后,我小心翼翼的让她躺到床上,刚准备离开,便听到奥诺拉突然说:“陪我一会吧,山姆。”
      “是。”我心里一慌,机械式的转身,看她已经坐了起来,脱掉了身上沾满酒味的军服,露出白亚麻背心。仿佛是怕她寒冷,银色的月光母亲似的透过窗口来到房间中,洒在奥诺拉的肩头,衬得她宛如最圣洁的天使,最纯净的少女。
      “现在的局面,是我从未想象过的哦。”少女抱住膝盖,借着酒劲,她小声的问道:“从都雷米一路跟来的老兵现在还剩多少呢?”
      “大概还剩五十人左右。”我认真汇报。
      “这样啊。”少女无奈的笑了笑,将紫罗兰色的眼睛望向我:“因为害怕有卧底伪装成信使,从而暴露军队位置,所以已经很久没有给母亲通信了呢。”
      “请务必忍耐一下,等战争胜利后,您就可以与家人团聚了。”
      “是啊,虽然我现在就想见见故乡的母亲与弟弟。我的母亲可是很坚强的女人,弟弟别看长相柔弱,却也是个硬气种,小时候一个小混混揉乱了他精心打理的头发,他二话不说就和人家干了一仗,拦都拦不住呢。”
      “很温馨。”
      “是吧!”她歪着头,嘴角挂着可爱的笑容,不禁让我心头一颤。随后,她招手叫我过来,并给我递来了一把粗糙的木梳,示意我为其梳头。白金色的发丝被我握在手中,川流在梳齿之间,又像水一样滑落。
      “山姆,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你真的很像我的弟弟呢。”奥诺拉背对着我说道,并开始摇晃着身子,像个调皮的孩子。只有这一时刻,奥诺拉才像我熟悉的姐姐。
      “神啊,你为什么允许这种事发生呢?你不是,爱着世人吗?”
      顿时,我梳头的动作停住了。我看不见姐姐的表情,或许她在无声的抽泣,又或许是在对命运嘲讽的笑着。我没有资格去看她的表情,但眼泪却从我眼中流出。
      “我真的,好想回家啊。”
      说完,她便倒在了我的怀里,呼呼睡着了。只听几声金属拆卸的声音,我摘掉了头盔,将脸庞沐浴在月光中。
      “如果下次有机会,我就告诉你,你的家人就在身边。”我低下头,轻轻在奥诺拉额上点了一吻,然后将她安置好后,就此离开了。
      但我还不知道,那是我与姐姐最后一次单独相处。
      所有毁灭都来自几日后,奥诺拉接下了来自总司令的重要任务,亲自率大军前去攻占国内以粮草与锻造盛名的主城“沙特里”。这场战役极为重要,若是将这座主城收入囊中,那革命军的优势将无法改变。
      军队连夜前进,只用两日便到达了那座主城前,并将迅速其包围。
      趁着夜色,革命军们隐藏在城市外围的森林中,向城中窥探。那是一片富饶的城池,从诸多的建筑物中便可以看出。城中只有几个零星的人影在月下走动,且安静的有些过分。
      “等等,不对劲。”
      奥诺拉察觉到了一丝不对,但却为时已晚。树丛投下的阴影内飞出无数箭矢,仿佛等候多时的捕食者展开了大型狩猎。锐利的利箭射进了身旁同伴的左眼,他来不及惨叫,另一只箭就刺穿了他的喉咙。
      是正规军的埋伏!
      我们怎么会遭到正规军的埋伏?在抬起盾牌冲向奥诺拉的瞬间,这个念头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我用目光急速扫了身旁与奥诺拉身边的所有士兵,果然少了一个熟面孔。我记得那个人,他是奥诺拉器重的一名将领,并经常跟在跟在她的身边,很多战略消息都过了他的目,包括今天的战役。
      要在以前,如果有人说那个男人是卧底,我是绝对不会相信。但今天的战役他不在场,也只有一种可能。
      他出卖了我们!
      “不要惊慌!拔......
      正当奥诺拉要拔出宝剑,领导一众慌张的革命军们进行反击时,一支利箭却刺入她的胸膛。她吐出一口鲜血,忍住钻心的疼痛,仍要张口喊道:“拔出你们的剑,反击!!!”
      众革命军与来自沙特里的正规军展开了殊死反击,黑暗的夜空下,刀光剑影耀目到刺眼。革命军们拼尽了全力,但敌暗我明的局势已经彻底将胜利的果实摧毁。
      可接下来的发展,却让我悔恨终身。
      我在奥诺拉身前倒下了,守护她的盾牌裂成两块,浑身上下插满了箭矢。一股寒流席卷我的周身,使我动弹不得,只能在逐渐狭窄的视野中,看着自己的姐姐与其他同伴被俘虏,带走。
      我还.......不能......死。
      当我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还在那片厮杀的树林中,捡尸人的部队还没到,尸体的腐臭招来了群蝇啃食。一个身披黑袍的男人凭空出现在我面前,周身散发诡异的气质。
      他应当是地狱的使者,来接收我们这些肮脏的杀人犯。
      可为什么,他却选择无视的将我绕开,走向我身后的尸山血海?
      “因为还不到时候,瑞秋。”男人用他如烟雾般飘渺的声音说道:“还不到时候。”
      男人说完后,我又感到一阵眩晕。等到再次睁开双眼,那个男人已经消失了。
      之后,我带着伤回到了总部。在总司令的注视下告诉他我们遭到了背叛,遭遇了伏击,奥诺拉以及其他同伴被俘的事实。
      “我们收到了消息,三日之后,达尔克将在首都被执行火刑。”总司令撑着脑袋,眉头皱成了结:“这是陷阱,山姆,陷阱。”
      “难道您......
      “达尔克会死得其所,历史上会留下她的名字。我们应该加紧攻下沙特里,开始召集军队吧,准备出发。”
      总司令的冷酷,让我无法接受,尽管他是正确的。我因为伤势过重无法行动,医生说我能回来都是奇迹,所以被大部队留了下来养伤,但我仍不死心。静养一日后,我表明实情,说服了几个与我有过命交情的同伴,让他们用马车偷偷带我去首都。
      赤色的朝霞与午夜的繁星在我头顶反复,我们几乎不眠不休,终于混进了首都。城中的人民脸上带着各种表情,都在讨论着今日将执行的火刑。明明现在还未入秋,我竟感觉浑身冰凉到甚至寒战不止。
      然后所发生的事,就不必多说了。
      就听一声号角声吹响,人群自动让出了道。押送的队伍向行刑台前进,而被押送的犯人则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女。她比之前更瘦了,指甲全部被剥掉,眼神暗淡无光,仅有还未泯灭的尊严在推动她笔直的竖起腰板前进。
      强壮的士兵将少女骨瘦如柴的身躯绑上火刑柱,她望着行刑台下的人群,有咒骂,有蔑视,更有不解,还有极少数不能表现出来的敬佩。他们称她为恶魔,为罪人,为国家秩序与人民幸福的破坏者。
      刽子手点起了火焰,明晃晃的宛如圣经中描绘的圣火。它们舔舐着少女白皙的躯体,吞噬她白金色的头发,摧毁她白雪般的灵魂。
      没有哭泣,没有哀嚎。我的姐姐,成了一捧焦黑的粉末,随后被专职人员洒向了城外的河流。同伴们使出全部的力气拉住我,才没让我冲上行刑台送死。
      之后我们才知道,为了让奥诺拉说出革命军的战略机密,正规军折磨她,并将战俘一个接一个的在她眼前残忍杀死,以摧毁她的意志。但她直到最后也都守口如瓶。
      从那以后,我便“死”了。
      这个故事的最后,一如大家所司空见惯的那样,革命军推翻了查理七世的王朝,建立了新的时代。总司令成为了国王,封了革命军中拥有杰出功劳的人官职,也包括我。但我拒绝了他,只要了些金钱。没有回家,便去流浪了。
      一日,我路过了沙特里,看着那座城市的繁荣之景一如往常,仿佛从未发生过战争。
      “呀,你是旅行者吗?想不想来城里坐一坐?”
      忽然,我听到了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我难以置信的转过头,发现了那个男人。他曾是奥诺拉器重的革命军将领,也是背叛了革命军的卧底。我的眼神将他吓了一跳,也让他发觉了不对。
      “爸爸!这里有好多花哎!”
      远处传来了小女孩的声音。
      “那是我的女儿。”男人说:“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注视着副司令的人,也是见证了她死亡的人,更是她的亲人。”
      我抽出了腰间的刀。
      “你要杀我,我能理解。但我必须要说,我并非自愿成为卧底,而是我的家人被正规军胁迫,我被逼无奈。”
      我将他扑倒,刀锋抵在他的喉咙,他不反抗。我知道如何让他痛苦的死去,我深知自己可以做到。就像万箭穿心,就像被火灼烧。
      “爸爸,我采了好多花!!!”
      我听到小女孩蝴蝶似的轻盈脚步,不禁鬼迷心窍似的转过脸,看到那小女孩白亚麻的裙摆翻飞如花,怀里抱着一簇鲜艳黄花,金色的头发被梳成精致的三股辫,并插着几朵紫罗兰。
      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姐姐。那时我们还尚小,不知疾苦。
      结束了,瑞秋,一切都结束了。不知是谁在我耳边说着。
      我最终没有杀了他,将曾沾了无数鲜血的刀收回了鞘中。男人捂着脖子,疑惑的看着我,问:“为什么要不杀我?这不是你所期望的吗?”
      “我的期望,只是想让她过上普通的生活。”
      就像是逃命一般,我逃离了那个男人,冲入了沙特里外的森林。树叶投下的阴影,风穿梭于树干之间的冰冷。曾经这里充满了尸体与病毒,现在只剩下小孩子编造的灵异传说。
      这里早就应该成为我的终点。
      眼前豁然开朗,就见一条波光粼粼的河流呈现在眼前。这条河与首都的河相连,姐姐的骨灰一定流经过这里。
      “抱歉,我这就来找你,姐姐。”我将腰间的刀抽出,毫不犹豫地割裂了自己的喉咙。鲜红的血液如柱,流进了草地,也流进了河流。
      我那宛如行尸走肉般的生命,终于迎来了末路。
      死后,天界的天使邀请我加入他们的行列,我拒绝了他,因为我知道奥诺拉绝不在天堂。我想寻找曾见过一面的地狱使者,希望他可以告诉我奥诺拉在哪里。在漫长的寻找中,我已不记得时间流逝,只知道花儿谢了又开。
      日复一日的寻找中,我开始忘却自己的记忆,灵魂形态也没了人形,成为了披满黑泥的怪物。即便后来我或许遇到了那位地狱使者,也忘记自己想做什么了。
      “神仍能救赎你,你的名字叫做瑞秋.达尔克,跟我走吧。”
      一片混沌之中,我听到了声音。睁开几乎就要消失的眼睛,我向前望去。那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存在,他身穿白袍,金发无风自动,背后六只翅膀散发光亮。
      “我是天使长拉斐尔,跟我走吧。”
      天使?我望着他,这位天使长那般威严,使人无比信服。他闭上了双眼,手抚摸上我肮脏的躯体,瞬间,身上的污垢尽除,我从一个怪物的模样重新变回了一个男孩。
      “好。”我仿佛刚走出子宫的婴孩,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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