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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出嫁二 ...

  •   一点紫月窥人,
      分明白花染红。

      她赤脚穿梭在密林中。
      那个男人在她的背后穷追不舍。
      忽如其来的铜线,缠住她的脚踝,她被绊倒,狠狠摔向湿软的草地。
      泥水濡湿了她的衣裳,她来不及爬起来,身形高大威猛的男人,迅速踏过繁茂的草叶,一脚踩上她的后背。
      “妖孽!你还想往哪跑!”
      “怎么?你舍不得我走?”即便落入下风,她微微支起身仍不怕死地顶嘴。
      男人恼羞成怒地拽着她脏兮兮的衣襟,将她拉向他,铜丝捆绑她极易折断的双腕,大掌紧扣她纤细的脖颈。
      “我不会再中你的媚术!”左眼还淌着血的男人咬牙切齿道。
      “媚术?”玉手按着他的胳膊,她笑得魅惑又无辜,“我怎么…不知道我还会这招?”
      “嘴硬!”男人收紧了双手的力道。
      “哦?你亲我的时候,可没这么说呀!”她扬起嘲讽的笑。
      然而下一秒,她便笑不出来了。
      深深勒入手腕的铜线,令她发出惨绝人寰的痛呼。
      噬骨的疼痛后,她流下墨绿色的血泪……

      魔门,永久不散的瘴气。
      阴冷地环绕在墨青周围。
      “仙母和人皇的走狗,都盯上魔门的花。”邪魅的嗓音轻轻擦过墨青冷硬的俊脸,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他们真有胆子,你说是么,墨青?”
      “我会在他们之前回收所有的花。”墨青眸不改色道。
      “墨一背叛魔门,本尊未迁怒于你,你应该知道是为什么。”紫影攀附在墨青的肩头,蔻丹蘸了一抹他脸上的黑血,“墨青,你断不可教本尊失望。”
      “墨青明白。”紧握的拳头又松开,他沉声回应。
      “你的婚宴定在何日?”魔魅的紫影背过身,勾起唇角,状似不经意地提道。
      “下月初九。”墨青如实答道。
      “你想娶个娘子当掩护,像寻常商人一样在人界行动,是能避开一些耳目。”话锋一转,紫眸透着些许兴味,“不过,你挑的女人居然能看见你的线。”
      养花人的线,只有花才看得到。
      线分红,金,银,铜四种。魔门的养花人使用金银二线,人皇的采花者用的铜线。
      和养花人不同,采花者,只狩猎花。
      毕竟花要想长在人间,必须喂以血肉,自然为世俗所不容。
      至于红线,唯有仙域的仙母以自身灵血施展,亦称血线。
      “她是普通人。”脑中浮现花夕那张素雅的娇颜,墨青眸色转深,“我会查清楚原因。”
      “本尊可以帮你。”长指划过脖颈,紫影幽幽道,“若她是仙母,或人皇的人……”
      “不劳门主费心,墨青自会处理。”
      届时,他会亲手杀了她!

      花夕毫无预兆地打了个喷嚏。
      “昨儿着凉了吗?”和花夕一起送黄桃上轿的魅红,关心地询问。
      “兴许是昨儿没关窗,受凉了。”花夕勉强地笑了笑,方才那股莫名的冷意,加深她的忧虑。
      待轿子载着满心欢喜的黄桃远去,身旁的魅红长叹了一声。
      “等你出嫁了,我就更寂寞了。”魅红忍不住感慨道,“好在你和黄桃都寻了个好人家,不然我真得茶饭不思,天天忧心你们。”
      “出嫁了也可以常回来走动。”花夕挽住魅红的胳膊,两个人往回走。
      “说什么傻话,你以为嫁了以后还能回情阁。男人啊,有不在意你过去的,但没有不在意现在的。”纤指轻戳花夕的头,魅红无奈地摇摇头,“有几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妻子到这烟花柳巷之地?”
      “他们自己都来,为何女人不能来。”花夕撇嘴道,“男人能享乐,女人当然也能。”
      “离经叛道。”魅红笑骂道,“你别整得给人休回来。”
      “休回来,我就重操旧业,吃魅红姐一辈子。”花夕撒娇地蹭蹭魅红的脸,“魅红姐可别嫌我年老色衰。”
      “还重操旧业,我不嫌,客人都得嫌你!”魅红叉腰,故作嫌弃的口吻说。
      花夕吐吐小舌:“嫌弃就嫌弃,反正我也没多喜欢那些臭男人。”
      “嫌弃哪些臭男人,我的未来夫人?”男人冷淡的嗓音自她们身后升起。
      蓦地回头,一袭青衫的墨青,衣带飘飘地伫立在她们后方。冷峻的脸上难得带着一丝笑意,只是这笑意的温度有点低。
      “啊,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情阁还有事要忙!花夕,好好陪你未来夫君到处逛逛,我先回去了。”识时务的魅红,将花夕往墨青身前一推,利索地落跑了。
      失去平衡的花夕,踉跄着朝墨青扑过去。墨青也没伸手接她,害她只能主动抓着他的衣袖,站稳脚跟。
      “墨公子。”本来不紧张的花夕,被墨青沉静的视线盯得有些局促不安,她紧抓着裙角,垂目道,“许久不见了。”
      “过不久我们就能经常见面。”墨青握住她葱白的小手,大掌来回抚摸她的手背,“花夕,这几日你可曾想我?”
      墨青的提问,让花夕觉得怪怪的,印象里的他克制且疏离,即便是花好月圆夜的畅谈,也未曾柔情蜜意地问过她什么。
      “想。”但她还是乖乖地回道,说出每个男人都想听的答案。
      闻言,墨青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他拉起花夕的手,直奔暗巷而去。

      “啪!”他将她推向背后的矮墙,她的背撞上凹凸不平的石墙,疼痛让她微微皱眉。容不得她推拒,他修长的身子便靠近了她。
      “墨公子,别在外面。”她难堪地将双手抵在他的胸前。
      她虽是青楼女子,可不代表她能轻易接受被人随意对待。
      长指猛地揪住她的秀发,他勾起邪肆又鄙夷的冷笑:“口是心非的小贱人!”
      他残酷的辱骂如同一盆冷水,浇醒了她。两手撑在石墙上,花夕弓起身子试图远离他。
      “谁允许你拒绝了?”他收紧手上的力道,疼得她头皮发麻。
      “你是谁?你不是墨青!”觉察到不对劲的花夕吃力地捶打着他的胸膛。
      “呵,是我和他的方式不同么?”他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不得不看向他由黑变紫的魔瞳,“所以你才能觉察出我的幻术么?”
      因羞怒而涨红了脸,她咬紧牙关不再挣扎。
      “不抵抗了?”忽然变得温驯的她,令他微眯起紫眸,“无趣!”
      他整整衣襟往后退了一步,没了支撑的她无力地滑坐到地上。
      “墨青竟然选你来当掩护。”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默然的小脸,继续奚落道,“这样也好,本尊不用担心墨青会爱上贱人,重复他兄长的老路!”
      之后这个人还说了什么,又是什么时候离开,花夕恍若未闻。
      她一动不动地坐在巷子里,直到天色变暗。
      “要回情阁了。”望着张灯结彩,花灯高挂的巷外,花夕喃喃自语。
      从地上爬起身,她理了理略微凌乱的衣裙,缓步朝情阁的方向走去。

      入夜的情阁,熙熙攘攘仿若闹市。
      “花夕?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墨公子呢?”忙着招呼贵客的魅红,见花夕形单影只地回来,便立刻上前问道,“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没有,他还有生意要谈,送我到门口就走了。”花夕浅浅地笑着,打消魅红的顾虑,“我身子不太舒服而已。”
      “你今晚别帮忙了,去歇息吧,我等会儿差人给你找个大夫。”魅红心疼地摸了摸花夕冰凉的额头。
      “不用了,我去泡个热水澡,休息一晚就好。魅红姐,你去忙吧,我能照顾好自己。”
      目送魅红离去,花夕黯淡下眸光。
      回到自己屋中,反手关上门,她抱膝蹲坐下。
      她想起她第一次接待客人,纵使万般不情愿。那时候魅红姐和她说,闭上眼,想想甜甜的桂花糕。
      等她出来,魅红真为她准备了一盒又香又酥的桂花糕。她一边流泪,一边笑着吃下。那年,她年方二八。
      像这种遭遇,她早就习惯了。
      “就当被狗咬了一口。”花夕抬起苍白的脸,面无表情地自言自语道。
      脱掉脏兮兮的衣物,她走到屏风后头冒着腾腾雾气的浴池。
      感受着温热的水,深情款款的拥抱,她阖上湿润的双眸。
      泪珠滚落她的双颊,她掩面,难以自持地哭出声。怎么可能习惯?她骗不了自己,她试过了,试过无数次。
      那个欺辱她的男人,那双妖冶的紫眸,她绝不会忘记!他说,墨青娶她是为掩护。他笃定,墨青不会爱上她?
      不试试怎么知道。凝望着水里娇艳欲滴的花蕊,拭去眼泪的花夕低低柔柔地笑了。
      离经叛道?怕教魅红说中了。
      她就是天生反骨,不安于室!

      徐府比黄桃想象中要大得多。
      原以为管事会领着自己去厢房,未料他直接送她去了徐轩住的听轩阁。
      将她送到楼中,管事和丫鬟们便相继离去。穿着一身翠菊黄衣的黄桃,坐在凳子上兴奋地东张西望。好想让花夕和魅红姐也看看,这雕栏玉砌,这金碧锦绣。
      风雅的画挂满东墙,墙前的青瓷瓶中养着一株淡蓝色的水菊。罗幔低垂,那张精致粉琢的玉床搁在窗旁,窗外是倒映着月光的一池碧水,在夜色中深得近似墨色。
      黄桃瞅得入神,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从门外响起。
      她回过身,来人正是徐轩。
      “徐少爷!”黄桃欣喜地迎上前,却在看到对方不同于先前温文儒雅的神情后,顿住脚步,“徐少爷……”
      恼人的风吹熄屋内的红烛,黑暗中徐轩的眼睛冷森得令她害怕。
      “那日在布庄外,你还记得你说了什么吗?”徐轩笑得弯起眼,问得很冷很轻,“你说莹莹克夫是吗?”
      黄桃朝后退去,直到碰到软榻前才不得不停下。下一瞬间,逼近她的徐轩,一巴掌将她掀翻在地。
      尖叫还未脱口,她的嘴便被他从后面捂住。听到背后传来锦帛撕裂的声音,泪流满面的黄桃惊恐地发出呜咽声。
      等着她的将是漫长的夜……

      夜半,徐莹莹忽地睁开眼。她随手拿了一件外衣披上,悄无声息地走下楼。
      氤氲的空气里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指引着她,穿过小桥流水,来到假山前。
      推开不易觉察的石门,向地底盘旋而下的石阶,被嵌进石壁的火把照耀得斑驳陆离。
      沿着台阶,徐莹莹来到一扇门前,门内飘散出的熟悉腥味,教她的神智清醒了三分。
      她环顾陌生的四周,露出一丝讶异,似乎不懂自己为何会在这儿。
      不能打开这扇门。她警告自己,然而她的手却鬼使神差地抓住门环。
      当满屋的尸骨印入眼帘,徐莹莹崩溃地哭喊,她捂着头跪倒在早已干涸的血泊中,不省人事。

      “墨一,人界真有那么好吗?”她好奇地问自己的养花人。
      “人界很美。”她懵懂地望着他眼里的向往,“若生在人界,只能活百岁又何妨。”
      她听过人的寿命很短,人界的花就更短了。有的花,开一夜便谢。
      绽放于刹那的绚烂,转瞬即逝的美好,她的养花人心驰神往的地方,她也想去看看。
      于是,她趁墨一不注意之际,偷偷地跑出魔门来到人界。
      魔门与人界的交汇处有不少,她故意把花身种在僻静的荒郊野外,心想只玩那么一小会儿,在被发现前回去就好。
      不同于终年被瘴气围绕的魔门,人界的空气清新得叫她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
      突然,一丝铜线缠上她的手腕,受惊的她立马扭头,撞见指尖卷着铜线的男人。
      “魔门妖孽!”身形高壮的男人,轻轻松松地将她提溜了过去。
      “你个头真高!”她天真地仰视着比自己高了半个腰的男人,“人类都是吃什么长这么大只的?”
      “……”对方像生气了般,揪着她的衣襟把她举了起来。
      “哇!这个高度看风景不错呢!”她巡视了一圈四周的景致,最后才把视线挪回到男人臭哄哄的脸上。
      两只小手不安分地抚着他粗糙的面颊,她望进男人忽明忽暗的眼睛里。
      “我还没有吃过人。这是我头一回来人界。”她贴近他富有男子气概的脸,玉指描绘他的轮廓。她感觉到他的身体微微一僵。
      低头一望,他看见淡蓝色的水菊在她的肩颈间若隐若现,幽静美丽。
      他的视线令她心如小鹿乱撞,当他抱住她时,出奇的热溢满她的心口,她浑身滚烫得好似陷入熔岩。失去理智前,眼角的余光瞥见自己的手臂,墨绿的藤蔓扭动着朝毫无防备的他袭去。
      血顺着男人的左眼,淌入她的口中,甜腻的芳香霎时充盈了她的齿间。
      原来人血这么好喝。她痴痴地对他展露笑靥。
      “妖孽!”他捂着眼睛,用力地推开恍惚的她。
      回过神的她,见到眼前血流满面的男人,立即了解事态的严重。
      动情的她,无意识地伤了他。
      “我……”她没办法开口解释,面对怒火冲天的男人,她只能转身逃离。
      但他显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
      最终,她还是被他捉住,然后记忆中断。
      那日她应该算死了,如十六年后重逢时他所说的,当年他毁了她的人身,导致她的花身不得不在凋零前,将花种寄生到离家出走欲寻死的徐夫人体内。
      苏醒的徐莹莹,恢复了全部记忆。
      她不是人,是那个男人口中的妖孽,她是花魔。
      徐夫人不是因难产而死,是在生出她后,被她吃掉。
      那些消失的丫鬟,也不是徐轩赶走的,她们都留在了这扇门后。
      从徐老爷到徐轩,他们明知她是花魔,只为一己私欲,将她养在徐府。
      徐记典当在这十六年里越做越大,源源不断的财富,是花魔带给养花人的馈赠。
      颤抖地抱住削瘦的肩。
      她又饿了。

      休息了整晚,起了个大早的花夕刚走到前厅,就被正要去休憩的魅红拉住。
      “花夕!你看那个男人,在我们门口站了一晚!”顺着魅红手指的方向望去,身披蓑衣头戴斗笠,人高马大的男子纹丝不动地杵在门柱前,和一尊门神似的,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
      “我去问问他想做什么吧。”花夕转向还在伤脑筋的魅红。
      “那就交给你了,他要是动粗,你就把打手叫来。”魅红嘱咐道。
      花夕点点头,迈着碎步走向那名男子。

      湖心亭役后,花魔的气息并未消失。
      负手立在情阁外的他,阴沉着斗笠下的那张脸。只要想到她,左眼的疤便隐隐作痛。
      当初他一时鬼迷心窍着了那妖孽的道,如今他不会重蹈覆辙。
      这次他定要将她的花身,和花种一齐清除!绝不留后患!
      几日来,他蹲守在徐府附近。徐府的戒备比他想的森严。贿赂过的丫鬟,也未再出现,恐怕已凶多吉少。
      急于进府的他,打听到徐大少爷徐轩要纳一青楼女子为妾。或许他可以借助喜宴,混入徐府。
      因此,他来到情阁,想从这儿寻找突破口。可面对情阁中的莺莺燕燕,他的脸色愈发难看。
      他的双腿像灌了铅般,挪动不了分毫。满脑子都是花魔那张该死的娇容!
      就这样,他在情阁外站了一晚上。
      直到宛如柔水的嗓音,静静地流淌过他的耳畔。
      “这位侠士,有何贵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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