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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童磨 地狱百年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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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啊,你个垃圾,是不是欺骗了那个小乔乔的感情?”蝴蝶忍举着童磨的头问道。
“怎么可能。”童磨否认了蝴蝶忍的话,“我不记得有欺骗过谁的感情——一直都对人怀抱着善意的我,只会做善事。”
“用你那扭曲的观念贯彻的善事?那也不外她会来堵你。”
蝴蝶忍句句戳心,“所以说,你的存在究竟有何意义,死了能让大家都拍手称快。”
“欸?”童磨汗颜,“小忍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我没想到她会来,”童磨露出一副伤心的样子,“但是如果她一直都徘徊在地狱的入口,那也太可怜了。”
她怎么就不会笑了?是时间。时间改变了太多东西。
蝴蝶忍在一旁不遗余力地打击他,“当然是为了看你落水狗的狼狈样子才来的,除此以外还能有什么别的理由吗。”
童磨若有所思的看着蝴蝶忍。
“我好看吗?”他突然问。
“丑陋极了。”蝴蝶忍眼睛弯成了月牙。“笑容很恶心,话也很恶心,头发的颜色很恶心,整个人的气场很恶心,能让我忍着待在如此恶心的你身边的理由,全是靠想要亲眼看你下地狱的决心支撑着呢。”
童磨笑的有些尴尬,“是……是这样的吗。”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蝴蝶忍维持着营业微笑。
“是有件事想问。”
“是什么?”蝴蝶忍呆住。面前的这个鬼……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在被讨厌啊。
“你真的是小忍吗?”
“?”
“吃一口验证一下?”蝴蝶忍微笑。
“手臂可以吗?”
童磨和她商量着。
“说什么疯话,你不是已经吸收了我吗。”蝴蝶忍感觉对面这鬼不正常,不对他一直没正常过。
“是指的灵魂的你呀,”童磨微笑着道,“就一口,反正我都要下地狱了不是吗。”
蝴蝶忍表情空白了一瞬,然后她温柔的笑了,“你脑子真的彻底的坏掉了。不过想到你会在地狱受苦受折磨去赎罪,我就懒得理会你的挑衅了。”
“欸?是吗……但是真奇怪啊,我都有人来看,为什么没人来见忍呢?”
“谁说——!”蝴蝶忍住了嘴。
“果然是这样呢,从刚才开始我就有些奇怪。是这里的规则吗,让我们只能看到想让我们看到的人。”童磨好奇问道,“在你身边的是香奈惠吗?”
“不关你事,你该关心的不该是马上要下地狱的自己吗?”蝴蝶忍太阳穴跳了跳。
“不,我一点也不关心,”童磨道,“地狱和天国对我来说都没分别,我去哪里都一样。”
反正,他想,他总能找到些乐子。他最擅长这个了。
“你真是冥顽不灵。”
“我只是在做你不理解的善事呢,小忍。”
“时间到了。”蝴蝶忍突然神色一正。
“……嗯,什么时间?小忍在说什么?”
童磨有些迷茫。
蝴蝶忍看着自己抓在手里的头。
“虽然遗憾不能亲眼看见你下地狱,但知道你死了的消息也足够了。”
“……嗯?小忍你这是去哪儿?那里有人吗?”
童磨的头悬在空中,被蝴蝶忍毫不留念的抛下了。童磨眨眨眼看着女孩奔跑向黑暗的背影。刺眼的白光闪现——
蝴蝶忍融入了白光里。
他眯着眼勉力瞧去,那里有模糊的身影,依稀辨得出是四个。她像是握住了谁的手,不,是两只手都被握住,她朝左边笑笑,又和右边的谁笑着说话,
她在开心什么呢,是在开心与香奈惠的相见吧。
姐妹两人手拉着手,一家子笑笑闹闹一起向白光的尽头走去。
空间恢复了黑暗。童磨笑眯眯的,感受着自己在向下坠落。
“要幸福呀,小忍。”他说。
到最后他都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不过……是往生啊,小忍得到了救赎。被我吃下的人得到了幸福。我的理念是对的。”他肯定的道。
但是,没有深刻羁绊的人无法看到彼此,不愿意相见的人也是无法被看见。
真淘气呀小忍,差点连我都被瞒过了呢。你根本没有看到小乔乔。而我看到了。
这是怎样的因缘际遇……才能……
一颗头颅在不断的下坠。风吹得他的头发扬起。
才能让——
本已经忘掉的人,始料未及在梦里遇见。
你是我甘甜的美梦吗?
那是一年冬,天上飘着雪,我循着冥冥中的灵感走到曾经来过的地方——一片萧败的园地。
是这里啊。
掰开门链走进去,黑鞋踩在雪上一路咯吱咯吱的响,我梦游一样游走,然后在一片架子下往上望——数支枯藤干瘪的被雪覆盖着。
我静静的瞧它,发现它已不是当年的藤了。
我摇摇头纵身跃起、大鸟一样跃到藤的上空——
袍服鼓荡,脚尖点在藤上,一片冰晶从我脚下蔓延开来,冰冻了整片园林,稳稳的支撑住我。
风雪落在我的身上,我像座冰雕似的静静体悟着自然与一切,然后,福至心灵的创出了一个招式。
“枯园垂雪。”
创出了招式后我就准备离开,却一脚踩碎了什么,我挥扇吹走落雪,那突兀的东西暴露了出来:是一巴掌大的木梳,半截埋在土里。被人遗忘在这里,风吹日晒脏兮兮的。
“小乔乔?”我脱口而出。
我弯下腰将它捡起来,仔细的瞧它。
还真是小乔乔的木梳,把柄上还依稀能看见名字的刻痕。时间竟已过了那么久,连木头都腐朽了。
我记得那是个笑容明媚的小姑娘,当年我鬼的身份被她撞破,她说她理解我的善行。我很欣慰,悄悄安排下去让信徒看着她,不让她靠近寺庙的出口。算是保护也是保险。
但她还是抓住了机会夺过了来访的信徒的马、驾马跑了出去。
摆脱开信徒的纠缠,我避开阳光窜上寺里位置最高的阁楼,透过狭小的窗口看着她黑发飞扬头也不回打马冲进阳光。
我就那样安静的站在窗前,看着她离开的方向。
乔乔,我聪明又会演戏的小姑娘。不要我了。外面哪有那么好?你是知道的,你是最应该清楚的。
你是为何来到极乐教?
这世上,哪有不吃人的地方。小乔乔太天真了。
不过跑了就跑了。她很聪明,又很怕死,她不敢乱说话。
我只派了人例行公事的追了追。
一起去订制的扇子我取了回来,我同时带着两把扇子,我总想着,也许乔乔也会变成鬼,所以要为美好的重逢做准备,这样以后遇见也能把金扇递过去对她说:
“小乔乔,你的扇子我给你带来啦,那年你走的急扇子忘了拿,我一直有记得这件事哦。”
我总觉得乔乔不会就这样彻底的消失在我的生命里,或是封信或是段消息,她不会与过往一刀两断。我也没多期待的等了百十来年。才意识到,她应是死了。
一点也不真实。她就像是我做梦幻想出的人物,她真的不是个梦吗?
手指插入太阳穴捅了捅脑子。在深入骨髓的疼痛中我想起来了。
在离开前她是有向我道别的,那晚我们拉着手说了很多很多话,后来她撑不住困意离开我房间,她背对着我说,就不继续打扰您了。
她没有食言,而我是一个看不清的鬼。
童磨伸手将木梳碾个粉碎,起身走进风雪里。
被砍得只剩个头的他,朝着地狱深处无止境般的下坠——下坠——
会是哪层地狱接住他?已经不存在的心脏似乎又开始跳动起来,他睁大了眼,竟稍微的开始有些期待。
无限城决战后的现实世界,一个老者驾车拜访极乐教。
这样的人在过去来往极乐教是常态。衣衫华丽的人也有烦恼,不过比起平民们,他们更像是花钱来买树洞,顺带得一波安慰。
他们并不指望童磨回应什么,他们只是想有个人在听,在接受他们倾倒的情绪,让人知道他委屈、不开心、也有想要崩溃过。然后走出门去又是衣冠整齐的成功人士。
教祖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个活着的工具人罢了。
老者下了马车,这次却意外的发现寺庙有些萧条。他本憋着许多关于子女、关于家族的牢骚想要讲出来。可是——
“什么?教祖死了?怎么会?”
信徒们却是缟素,神情哀恸的施礼,“请回吧。”
“怎么可能?他不是鬼吗?怎么就死了?”
“您知道——?”信徒惊讶。
“要不然呢,还能是神?”老者讽刺,“你有见过神救人?”
老者不在乎教里的隐秘,他只在乎这是个难得能放松压力的地方,就算没得极乐,烦恼也是有减轻的。
他一直把这里当做净土。
现在净土没了。
他想见的那个人没了。
老者茫然的走下山去,目光定定的落在空处。
“老爷?”
“你去使我的钱,问问教里有什么肯卖,就说是我想设牌位,家中祷告留个念想。”
“老爷真是虔诚呢,”下人赞了一声,“我这就去。”
才不是虔诚,他对个鬼有什么虔诚,但是鬼神——这鬼神一直以来行动上做了许多善事,也帮助了许多人,就算确定了是吃人的鬼,心里也意外的没有多少感觉。
“也是个好鬼了。”他叹息,“就是可惜了我没了倾述的人,这怎么行。”
他抚摸着下人带回来的扇子,一点一点将锋利的扇片打开,精美、锋利、又沉重。
他险些握不住。
还是老了啊。
他打量着这个疑似童磨大人武器的扇子,“花了多少钱?”
“没有花钱……”下人有些茫然,“说了要求后她们就将东西送我,说——”
“说?”
“说谢谢您一直的缄默。”
老者怔住,神色默默。
“老爷?”
“驾车吧,我们回去。”停了一下,他又道,像是下了决心,“回去后,给教里建个分庙。”
我还需要他,老者想。
马车摇摇晃晃,历史中好像有什么分岔,又有什么汇入源流。
只有这人世间一直都苦,却没有第二个人站出来,无忧无虑笑着就接纳了所有的负面情绪。
他,早已经不在了。
被人忘了名字,时间也掩盖了事迹,直到很多年后,一箱古书在废品站被一落魄作家捡到,他将这故事加工后发到网上,却被指责说胡写一气。
“白橡头发我相信,可能是患有白化病,可七彩眼眸——你是在讲童话吗?乱编也要讲究个基本法。”
作家哑口无言,他想了想准备进山去寻找旧踪,然后在半路的寺庙借宿时他看到了幅有年头的油画——
“这是?”
“这是万世极乐教的教祖,但实际上是第二任,你是要去找他们吗?”
住持热情的给指了路。
最后还说道,“不过那里已经半废弃了,无论你是怀着什么目的来的,都不要抱太大希望为好。”
“对了,”住持抱出个匣子,“这东西也拿去,如果见到他们麻烦转交一下,物归原主我也算是放心。”
“这个是——?”
“传闻是教主用过的武器,那个年月嘛到处都是战乱,先祖带回这东西在这里建个分庙——但不久前出了些事,寺庙也无力维持了。所以——”
“我可以打开看看吗。”
“当然。”
那是一把美丽又锋锐的金属扇子,金色的扇片上雕刻着莲华纹。
“却是有些锈了。”
他带上匣子继续上路。
到了目的地,一个寸头女人接待了他。她咬着根烟,“你找我?”
她衣服歪歪扭扭挂在身上,脸上没化妆,身高大概一米七左右,移开身子让作家进来。
“你就当我是这儿的负责人吧,说吧,什么事,”她弹掉烟灰,“现在还记得万世极乐教的可是越来越少了,你可是稀客。”
“我记得极乐教住持是妻梅京次,”作家道,“没听说是女住持。”
“你说的住持是我弟弟,”女人叼着烟,简单的道,“他生病了。”
“抱歉。”
“没事。”女人一挥手,“妻梅贺子,我的名字。”
“峰岛有信郎,三流作家。”
两人握了握手。在桌子面对面坐下,“你是从分庙那边过来的?那老鬼还没跑路吗?”
“跑路?他说是无力维持……那里不是极乐教的分庙吗?你们不知道?”
“分庙?”贺子嗤笑着想了想,“也算是吧,”她又吸了口烟,“虽说是知道但没有承认过,万世极乐教是登记注册的正教,他那个不过是瞎折腾出来的四不像,办不下去是迟早的事。”
“他让我把这个带过来,”峰岛有信郎拿出匣子推过去,“说是物归原主。”
贺子浑不在意的打开匣子,“他原话是那么说的?”她掐灭烟,验过货后就把东西推到了一边,不过这次她的态度缓和多了,“喝点茶?”
“……好。”有信郎看着女人动作粗鲁又迅速的泡了一壶茶,给他倒了一杯。
“……谢谢。”
“这杯是我的。”
“……”
“这杯才是你的。”
“……谢谢。”
“所以说说吧,你来这里做什么,你也瞧得见,这里除了住持就是我,可没什么值得研究的东西。”
“我是一个三流作家,来这里也是为了取材。偶然的机会我看到了记载了贵教的古记,里面对贵教教祖的描述让人惊奇——可以和我讲述些和其有关的故事吗?”
“就这个?”贺子问道。
“就这个。”
“故事很多,我从小就是听着这些长大的。就给你讲一个男女之间的故事吧:教里有过一个传闻哦。说是曾有一个教祖宠爱的教徒,天热央着教祖帮她买把扇,后来那女孩不知所踪,制好的对扇也一直没有送出去。然后就把东西随身带着直至圆灭。”
“……真是让人感动的感情。”
“别当真啊这只是个故事,九假一真你听听就行了。”贺子摆手。
但再荒谬的故事也都是脱胎于现实,而有信郎想还原这份真实。
“能和我讲讲吗,更多关于那段历史的故事,我对那位教祖的事迹真的很好奇,我想以他为蓝本创作一部传记以流传后世,我想这对你们来说也是有好处的。不是吗?”
贺子烦躁的抓了下头发,有信郎听到她低声骂了句,“见鬼!”
“我知道的流传下来的靠谱的故事也不多,你既然想听,”贺子站起来推开窗户,又坐回到他面前,“就给你讲一个和扇匠有关的故事吧,发生在……314年前的浅草。”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三章 童磨 地狱百年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