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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6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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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谁都没有想到,顾清宇的荒宅小阁楼竟是一位女子的闺房,布局简洁,胭脂水粉一应俱全,用的却少,可见住在这里的是一位不爱装扮,性情清冷的姑娘。同时,密室中缺少女子闺房必备之物,镜子。
顾清濯脑海随即冒出金屋藏娇四个字。
可转念,又觉得不对劲。
顾清宇有权有势,于此地藏娇,未免寒酸。而且此女子不爱装扮和房间里缺少镜子应该都出自同一原因,此女子被毁了容,或是不愿意见到自己的容貌。
于顾清宇的身边,有如此沉重背景的女人,顾清濯没有头绪。
况且,顾清宇为何藏匿此女,无风又为什么要帮顾清宇隐匿此女踪迹?
事情随着小阁楼的揭开开始了顾清濯无法预料走向。
片刻后,搜索阁楼的无月触发了书架上机关。几人耳聪目明,连顾清濯都听见了机关咬合转动的声响。众人静待数息后,木地板毫无动静。
“按话本里讲,现在不是应该出现一个地道之类?”顾清濯疑惑不解,一如往常的发问。
但和以往的不同,他的话掷地无声,无月几人面色微怔,一时间不知如何去接太子殿下看似平常又似在责问的话。
顾清濯面不改色,不置一词。
无月接话缓解了尴尬,“回殿下,方才的声响巨大,背后联动的应该是一处较大的机关,如不在房间里,应该也在附近不远。”
顾清濯道,“搜。”
夜色渐深,太子府的护卫仍旧在荒野之地不眠不休的搜查。夜晚蚊虫四起,一众护卫逐渐浮躁。
不多时,无霜带领的一队人马,找到了线索。
响箭一起,顾清濯立马赶到,率先进了地道。
无月向着高挂的弦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再找不到这密道,今晚大伙都别想休息。多谢了,伙计!”无月甚至欣慰的揽住了无霜。
无霜习惯独来独往,动了动肩膀想甩开无月,发现失败了。无月的力道远不是玩笑的程度,是一种提防和警惕。
“你以为你们能找到什么?”许是无风已经下定决心离开,无霜也变得无所顾忌,他隔开无月的手臂,朝无月冷冷一笑。
无月无谓耸肩,催促无霜跟着下了地道。
地道的出口超出预料,却在无霜的狂言之内。
是一处荒地,长着不高的杂草,尚未收拾干净的横梁和沉重的砖块上长着青苔,足有十几年之久。
所幸的是,就连无月都认得出这个地方。
“……夜行宫?”无月指向荒宅的方向,“荒宅,十几年前烧毁的夜行宫……”
曾经烧毁的夜行宫活下来的只有叶行风,住在荒宅阁楼的人极有可能就是叶行风。无月陷入了苦思,他已有的答案,过于荒唐。
顾清濯在意的并不是这些,眼前的叶行风是冒充的他早就知道,是个女人虽然意外却也不是不能接受。
叫他看不透的是,如果真相仅是拆穿了有人假冒叶行风的事实,根本不值得无风一瞒再瞒。因为这件事无风已经原原本本的告诉他了。
“此处里皇宫不远,将密道内探查清楚后,秘密处理了。”
顾清濯袖手而立,不远处的皇宫风起云涌,他满心愁绪。往日不可追,来日难能期,艰难在途,朝朝暮暮。
灯火如豆的夜里,无霜无声迈入顾清濯的书房。
顾清濯看清来人,阖上手里的奏本,咽一口凉透的清茶,沉声道,“越发不懂规矩了。”
他双目未合,并未多言,深知无霜无事不登三宝殿。
“若太子殿下心善,该放他一条生路。”无霜冷冷的说。
不用言明,顾清濯都知道无霜说的是谁。他都没问无霜和无风的关系,无霜倒敢管起他俩之间的事来了,无霜算什么东西?
“我束了他的手,还是绑了他的腿?”顾清濯讥笑道。
“太子殿下明知,今时今日,合该快刀斩乱麻,放彼此自由,又何必执着,让自己陷入两难之境。”无霜道,“就算堵住地道,炸毁阁楼,他是叶行风的事实也不会改变,更瞒不住。”
顾清濯丢开手里沉重的书简,“是你的主子要瞒天过海,与我何干?”
他说得毫不经意,仿佛无风是生是死,是走是留,他顾清濯都不再过问。
无霜不信。这几个月下来,任谁都看得明白顾清濯和无风已然生死相许,“太子殿下倘若真的不在意,又何必连日来与他怄气?”
“你当本殿下和你们一般?”顾清濯不屑一笑,“我是出云的储君,理当审时度势。没押你二人下狱,不过是看在多年来的主仆的情分。”
无霜垂眸一哂,看清了局势般放弃了挣扎,“殿下所言不虚,他能活到现在确实仰仗殿下关怀。所以……”
无霜双手奉上画雨,目光在剑鞘留恋许久,递送到顾清濯眼前,“所以他决定”
无霜话止住的同时,顾清濯逞强的面具陡然破裂,陷入一种无法接受事实的迷茫。
无霜视线一遍遍的洗礼着画雨,见顾清濯不愿接,便轻轻搁在书桌上。剑鞘触及红木的沉桌依旧震出一响,惊得顾清濯陡然抬眸,锁住无霜。
无霜双手背在身后,他冷漠的脸弯起浅浅的微笑,“殿下,经年承恩,无以为报,待来世结草衔环以报。今生,就此别过。”
“……他的原话?”
无霜点头。
顾清濯没什么反应,只摆手,“出去吧。”
无霜立在原地足有半晌,躬身告退。
顾清濯呆呆望着画雨,当年一剑唤风雷的风采尚在昨日,今日却沉寂的搁在他的眼前。他默默的发笑,笑声渐盛,以手掩面,淌下两行泪。
脆弱的因由?
遍寻不得。
这种打击似大巨大了,以至于顾清濯毫无反击之力,连爬起来问无风要个说法的勇气都没有。
累了,真的。
蜡烛烧了一根又一根,婢女静悄悄的进去,静悄悄的退出来。那个夜里,顾清濯什么都没有想,静静的等着风清水冷。
清晨的日光投射进屋内,斑驳的门窗烙在他的脸上,似将他压进了暗无天日的地狱。
他动了动僵硬的身子,一步一顿,扶着案桌,慢吞吞的拉开门。日光兜头落下来,白昼如夜,惊得他心口阵痛。
三日后,齐国大使叶行云请旨回国,出云皇帝宴请群臣以作相送。
身为储君的顾清濯自该出席,围在他身边的是心思玲珑的胞妹昭阳。她满怀忧心,“皇兄,你最近怎么了?”
顾清濯自斟自饮,反问,“怎么?”
昭阳按住顾清濯斟酒的手腕,“满朝文武哪个看不出来你心情不好?手腕都太狠了些,都不像你了。”
顾清濯闭眸浅笑,“昭阳,满朝文武都说,父皇可有微词?”
昭阳不解的摇头。
“他们就是畏这样的主,怕这样的君。”顾清濯仗着微醺胡言乱语,“父皇乐见其成。”
“皇兄!”昭阳本想制止,见顾清濯浑身惫懒清冷,却有怡然自得,话又吞了回去。
太子顾清濯向来眼高于顶,桀骜不驯。赤胆热忱亦是群臣对他的评价,而近日的顾清濯,一改往日热忱,冷绝成了他的壁垒。
有些人一旦抛却了软肋,真的会变得无坚不摧。
皇后不是没找顾清濯谈过,但顾清濯张罗了一箩筐的话,又似什么都没说。昭阳在心底深深的叹口气,命中注定对她而言太重,更不希望疼爱他的兄长背负命运。
皇室饯行的酒席歌舞载道,觥筹交错,朗朗明月之下灯火如昼,人影幢幢间自宫门口迈进几人。努力压制的惊呼声压着他们的脚步向昭阳二人迈来。
那是在场百官宾客目光所向,昭阳正愁没法逗顾清濯开心,拽着他的衣袖将他的目光引过去,“怕是来了哪个闺中美人,这样叫人惊艳。”
昭阳面色带喜,待人群似水浪般拂开,待那两人迈入明艳烛火之下,她不由得怔住了,不可置信的拔起身来,“……无、无风?”
无风身着褐色滚金长袍,锦衣似画,眉目如山,神色从容。却立在了叶行云的旁侧,与叶行云一道陪着文武官员谈笑风生。
无风的立场不言自喻,昭阳迫不及待的要向顾清濯问个清楚。
顾清濯的神情是迷茫不解的。
他有多少天没见过无风了?他不记得,但肯定超过二十一天了。不然他不会对这个人的出现如此陌生,他已经习惯视野里没有无风。
“皇兄?”昭阳唤回了顾清濯的心绪,眼前已经立着叶行云了。这厮气焰极为嚣张,穿过人群阔步向他们迈过来。
“太子殿下,你我才阔别十几日,怎么看你的神情,却似过了沧海桑田?”叶行云志得意满,搂住无风,郑重其事的介绍,“自本宫来出云的当日,就与无风侍卫一见如故,总有种血脉至亲的亲切感。多方打听,知道太子殿下和他感情深厚定不愿放人。但本宫好说歹说十几天,风侍卫终是答应同本宫一道归齐。”
顾清濯慢吞吞站起来,目光晃悠悠的扫过叶行风,“他答应有什么用?本殿答应了?”
叶行云试图缓解顾清濯的低气压,“我这不就是来问太子殿下你要个准话么?你要什么?”
顾清濯容色沉肃,肉眼可见的变得凌厉尖锐。
叶行云眉梢微挑,他本不愿把事情闹得这么僵,“有些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就好。他在你们这,饱受艰苦不说,连个堂堂正正的身份都没有。你们之间的微末情谊,我大齐又什么付不起?”
顾清濯坚硬的望向无风,喉头堵了一口气,不愿开口说出半句话。
迎着他灼灼的目光,无风柔和的回望,“殿下,我”
砰的一声——
顾清濯的手里的酒骤然泼向无风。
异样的动静叫窃窃私语的四周一静,顾清濯也随之一寂。
他的脑海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除了愤怒还是愤怒,遮在宽袖下的手臂遏制不住的颤抖。
无风捻着袖口擦去脸上的酒水,毫不意外顾清濯反应的强烈,他目光温热的说着,“殿下一向喝不惯离人醉,这酒确实烈了些。”
无风怎么能这么从容呢?怎么能呢?到底是什么理由才会逼得他做出这种伤害他的事?
不,任何事都不应当成为无风背叛他的理由。
顾清濯丢开酒杯,“你来,我未迎,你走,我不送。”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不送你一程是为全你我多年主仆之谊。但想必,出云有很多人想送尔等一程。”
顾清濯决然转身,笑容欠佳的路过一个接着一个上前奉酒的朝臣,仪态端方,越走越快,越走越昂首阔步。
清冷的月光铺在冗长宽阔的宫道,他哒哒的脚步独成一调,远离热闹繁华。
“这可是要挟大齐最好的时机,他可真是不识时务。立于君位,何谈意气?”叶行云失望的摇头,他一转眸,倒是一吓。
他递出袖里的巾帕,“擦擦,还擦不干净就让人带你去换身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