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5 ...
-
方才石归舟讲到他挺身而出，挡在那名受人欺凌、无依无靠的孤女身前，却被远近闻名的恶霸走得趴在地上起不来身。
那名女子虽然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却仍掩不住污垢之下一张绝美的面容，这也便是恶霸在闹市之中注意到的她的原因，她跪在石归舟身旁，哭喊着让他快快离开，不要再管自己，惹祸上身了。然而石归舟人虽没有多大的本事，平日里性格也有些怯懦软弱，在这时却很是义气，从地上爬了起来，执意挡在女子的身前，反抗恶霸的欺压。
他说：“即便我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也要护姑娘安然无恙。”
那名女子自小无父无母，在街边乞讨为生，早已见惯了人生百态，尝遍了世间冷暖。即便如此，听到石归舟这样一番话，也不禁为之动容，满怀感激，泪流满面。
“看不出来，你这小子竟这般……”金凌见石归舟与他年纪相仿，再加上刚见他时那副哭哭啼啼的模样，在心里很是瞧不起他，言谈举止之间也对他很不客气，直呼他“你这小子”，浑然忘记了自家的舅舅江澄刚刚不情不愿地收了他为徒。
江澄目光如炬，直直地瞪着这个言语间没有半分规矩的外甥，似有几分警告的意味。而金凌接收到他这记锐利的眼神，瑟缩了一下，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蓝陵冷眼旁观着，看到江澄与金凌这舅甥俩不过片刻就又要掐起来的这番场景，显然打圆场做和事佬的重任只能落在她身上。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嗓音中透着几分无可奈何，嘴上说的却还是引人不禁翻白眼的玩笑话：“金宗主也莫要看不起这石公子，倘若你有他一半会讨女孩子欢心，金麟台早已有女主人帮忙打理了。”
“舅舅还没有娶妻，我怎么好先成家呢？”金凌还是那句话，摊着双手耸了耸肩，做出一副“我也很想寻得一位贤内助，只可惜舅舅还没有为莲花坞找一位女主人，我也不好意思先他一步”的样子，他从小没有爹娘在身边教导，只有小叔叔金光瑶和舅舅江澄带着他，一向没大没小，有时连长辈也敢调侃，于是他最后还不忘补上一句，“蓝前辈还是不要这般惦记我的婚姻大事了，还是帮我舅舅多留意留意吧。实在不行的话，蓝前辈毛遂自荐也无不可。云梦莲花坞气候温和，适宜人居住，前辈一定会喜欢的。”
江澄闻言，与颇有默契地蓝陵对视一眼，却又都不约而同地垂下了眼眸。也不知是何缘故，他此次竟忘记了要呵斥金凌，只是不由自主地想要避开蓝陵的视线。他目光有些凝滞，直愣愣地望着虚空中一点，却又反应过来自己实在没有避开她的理由。这样急匆匆地低下头，反倒显得他心虚，于是江澄又缓缓抬眸，毫不避讳地直视着站在不远处的蓝陵。
室内燃着一鼎香炉，一缕紫烟由炉上袅袅升起，在窗外熹光的照映下显得尤为缥缈，而蓝陵的面容在这烟雾缭绕之下，也平添了几分神秘。只见她微垂着眼眸，细细密密的长睫覆盖下来，漆黑如鸦羽，却又在晨光的映射下熠熠生辉，似是镀了一层金。她嘴角扯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笑意清浅，似是对金凌方才脱口而出的调侃毫不在意，更说不上反感。
蓝陵一袭素净的白衣，其上有浅蓝色的暗云纹点缀着，在缭绕缥缈的烟雾中若隐若现。一缕温和轻柔的风从微微敞开的窗棂闯入，带着些许院中茉莉的香甜气息，缓缓掠过，带起了蓝陵的裙裾与发带。
江澄这才注意到，她发间并无金银簪钗点缀装饰，却只用了一条冰蓝色、两指宽粗细的飘带束发，简约却不朴素，较之他看腻了的珠光宝气，更添了几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美感。
蓝陵似是感受到了他凝滞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也抬眸回视着他，眼神中透着几分探究与几分不解。江澄不禁细细观察起她的瞳眸，只见那清澈明净之中流转着万千耀眼光华，似是一眼就能望到人的心里去，由窗入户的熹微晨光在她面前仿佛也被衬得黯然失色。
发带轻飘，裙裾飞扬，眸光潋滟，又如月华般皎洁静好。江澄竟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一句话，“飘飘然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空气中充斥着一种淡淡的香气，若有若无地萦绕在他鼻尖，令他不自觉地心神恍惚。念及金凌方才顶嘴回去的那番话，江澄不禁心想，这样一位仿若清风朗月一般的女子，的确有资格入主莲花坞，成为云梦江氏的宗主夫人。从长远的角度来看，与姑苏蓝氏联姻也能为江家添一份助力，将四大家族的盛衰兴亡紧紧绑在一起。
刚想到这里，江澄又蹙起了眉尖，认为自己方才所思所想实在是不像话。打住打住，金凌原也只是随口一说，他竟认真思索考量起来了。况且即便蓝陵身份明晰，气质不凡，江澄却总也无法消除对她的那份疑心，或许是因为她与金凌眉眼间的那几分相像之处，或许是因为她对此前素未谋面的金凌态度出人意料得好，或许是因为她的姓名与兰陵谐音的巧合，又或许是因为他对她那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明明知道蓝陵既然受泽芜君蓝曦臣之托被委以重任，就绝不可能是用心险恶之辈，却还是忍不住去怀疑。
而他江澄，也不会带一个居心叵测、意图不轨的人回莲花坞。尤其是与外甥金凌相关的人和事，他都会格外小心谨慎。
还有一点，江澄从不宣之于口，那就是他向来对姑苏蓝氏没有什么好印象。他一直以来都不愿和姑苏蓝氏往来 ，认为自己即便是娶妻，也绝不会娶从云深不知处走出来的人。至于对蓝家心存芥蒂，事关他曾经的师兄夷陵老祖魏无羡，原因不言而明。
一时之间，屋内竟无一人接话，时间似是被冻住了一般，气氛也低沉得像是凝固起来了。
金凌方才只是逞一时口舌之快，现下也觉出自己所言并不合适，生怕舅舅揪住这一点不放大加斥责，早已闭紧了嘴巴不敢说话。石归舟面对三位仙门名士，其中还有一个是他新拜的师父，他屏气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出。在这种时候，他降低自身存在感都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插嘴应声？
短短一瞬间，江澄心中已转过了无数个念头，脸上的神情复杂难辨，原本有些许躁动的气息却渐渐平缓下来。他打定主意保持沉默，饶有兴致地盯着蓝陵，目光中带着些三分好奇探究、三分悠闲惬意，端看她会怎样打破现在的僵局。
只见蓝陵对金凌的“胡言乱语”丝毫不以为意，面对这种会让寻常女子脸红心跳的话语却依旧坦然自若，眼底甚至还浮出一丝赞同的意味，几分笑意渐渐漫上她的嘴角。
听得金凌让她毛遂自荐去做莲花坞的女主人，蓝陵只是简单地回应道：“金宗主说笑了。我即便是要毛遂自荐，也一定是将人拐回姑苏城外的云深不知处，断没有因着云梦环境优美便住在那里的道理。”
她抿住嘴唇轻挑眉梢，尾音上挑，显出些许轻佻浮滑，一双清灵明澈的眼眸却定定地望着江澄，让他分不清她是在说笑还是在当真。还未待江澄细细辨认其中真意，蓝陵便转移话题，就此将这一段插曲揭过：“还是先让这位小兄弟说完吧。原本也不是多么复杂的事情，却总是被我们打断，到现在还没了解清楚始末缘由。”
石归舟这不长不短的一段故事，被三人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打断数次，断断续续讲了将近半个时辰还未说完。他心里急不可耐，想要向三位宗主禀明情况，尽快扫平嘉禾城外的那片松林，不仅是为了给舍命救他出来的那些弟兄报仇，更是想要为修真界除掉这样一个祸害。无奈在他将一切娓娓道来的时候，不是被姑苏蓝氏代理家主打断，就是被兰陵金宗主插上一嘴。此时三人的注意力终于又转回到了他的身上，石归舟似是生怕自己的话再次被打断，也无暇再流泪凝噎或是欲语还休，语速快得惊人。
眼见着那恶霸就要欺身上前，却有一位御剑而飞的修士途经此地，路见不平从天而降，出手从恶霸手中救下了石归舟与那位姑娘。他感激涕零之余，也终于意识到了修得一身仙术的重要性。如若说他此前辗转各地求学，只是为了不负父母家人的期望，那么经历了这一番遭遇之后便也开始由衷地想要学得一身本领，不仅能够在必要的时候保护自己，更能在路见不平的时候仗义相助，就如这位恩公一般。
于是石归舟拜倒在这位出手相助的恩公面前，拜谢他的大恩大德，同时也请他指点迷津，给有志于修得仙法却天资极差的自己指一条出路。而这位恩公侧过身来避开了他的行礼，直言说自己的修为也并未达到上乘境界，没有资格教导石归舟，只是将有关嘉禾城松树林的传言告知了他。
末了，留下一句“若能得到松林中那位前辈的指点，终生都受用不尽，且看你自己的造化了”，便飘然而去。
作者有话说第5章 0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