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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马踏凝血印如花 ...

  •   百万兵涌,宫墙血映红。淫雨霏霏落苍穹,洗净满目长空。
      断壁残垣焦松,玉碎锦裂身重。戈戟箭□□骨,恍似北国残冬。

      “报——!左翼军攻破外城北门!”
      “报——!右翼军攻下外城南门!”
      “张广听令!”
      “在!”
      “领中军一二三队支援,左右翼军攻入禁宫后立即接管外城兵行武库,如遇郑军负隅顽抗者,杀!”
      “得令!”

      “报——!左翼军攻破禁宫东门!”
      “报——!右翼军攻入大殿,郑王自刎,百官大乱!”
      “报——!左翼军进占鸣凤宫,活捉郑后!”
      “报——!中军三队已经肃清外城散兵!”
      “郭俊何在?”
      “在!”
      “着你领中军四五六队接管外城官衙,监视内城五品以上所有官员府邸!如有异动者,决不留情!”
      “得令!”

      “报——!右翼军发现皇宫密室,请令主帅!”
      “报——!左翼军进占皇室各殿,请令主帅!”
      “报——!中军三队已经到达官员府邸!”
      “刘子敬!”
      “在!”
      “率中军七八九队及军医班,清查户籍,检视伤员,维持内外城秩序!”
      “得令!”
      “子敬!”
      “主帅?”
      “…谨慎行事。令郭俊、张广进宫汇合!”
      “得令!”
      深吸一口气:“其余中路军随本帅入城!”
      “是!”声如雷鸣,气贯长弘。

      马踏凝血印如花。慢慢行进郑国皇宫,八年军旅生涯,磨平了青山绿水,磨谢了笑靥桃花。箭是征服的利器,术是胜利的捷径,战败是懦弱的代价,和平是强势的均衡。
      只有赢,我两袖清风。
      只能赢,我别无选择。
      抢劫、烧杀,不可避免。谁无父母妻儿,就凭那点微薄的军饷谁有干劲?只要别闹到屠城,一切就在掌握之中。知道你慈悲心肠,却也是个不知疾苦的主儿。所以,子敬,谨慎行事。张广是父王的心腹,郭俊是右相郭采的儿子,你不过是我的侍卫,怎生和他们斗。一言不合生了龌龊,看我薄面能救你几次?斗不过他们的。百姓的命自是重要,莫若直接换个英名的主子,才是一劳永逸。
      有些牺牲是不能不付出的。

      “郑王死了?”冷冷望向刘铭,“右翼军失职,将领回营后自领军棍二十!”
      “是!”铭弟惨白着脸。
      “宫中秩序井然,郑后安好,左翼军立下头功,本帅自会据实上报,为诸将官请功!”回眸望处,血染战炮,英气不减,却也是疲累之师,心中隐痛难当,“诸将官不是一字辛苦可言,本帅惭愧…”
      “主帅!”镗弟上前握我的手,“三哥…”眼波流转,知我伤心,却又不敢造次。
      “三爷,跟了您这么久了,这些就别提了!”张广是将门虎子,心直口快。
      “若非主帅精心计划行军部署,怎会势如破竹?主帅宽心。”郭俊,人如其名,俊朗清逸,看来湄姐姐选他作夫婿不无道理,只愿举案齐眉,相携白首,王政的混水别污了玉人姻缘。
      “就是就是,三爷,要是没有您,我们还不知道在哪个山头呢!也就跟着您,才觉得有点儿意思,是不是,兄弟们,哈哈——”蒋含这厮,明明已经是而立之年,却还是这么大大咧咧。
      “就是就是——”中军的弟兄都起哄。
      “好!晚上庆功定要敬你们一坛!”我微笑的凝望这群出生入死的汉子。
      “谢三爷!”
      不用我吩咐,各将官自行分工,检视伤员、查验物品,分类管理、井然有序。跟了我五年,早该熟悉这些。我是个懒人,琐事别来烦我。

      镱哥,我终究不是习武的料,拿着你的月华剑也为心安罢了。兵法却是极有趣,诡谲谋诈,反复计较,我终是闲人的命,脑中百转千回,手上却懒动半分。偏是哪个嘴碎的说与父王,道我是姜尚重生,子房再世。十二岁初上战场,父王就再没叫我闲下来。尤记十五岁那年带兵,初为主帅,得意非常,心心念念就是剿灭蒋含的山贼队伍。不过是欲擒故纵的老把戏,他却真心归降。二十五岁的汉子说起自家老母病逝哭得涕泪横流,谈到手下兄弟际遇气得双目赤红,讲到天灾赃官恨得咬牙切齿,我气愤不过,先斩后奏。杀了贪官,开了官仓,放了官粮。父王大怒,恼我自作主张,罚我庭杖三十,罚俸一年。不过好歹留下了蒋含和他手下一条命,因为身份特殊,父王密令收编为一军,归我管着。但此军粮饷都是由我俸禄所出,编制人员永不得入朝为官。倒给刘钿参我私养兵士的口实,说来好笑。
      镱哥,幸得我能时常出征,不然就凭我那点儿俸禄,早就坐吃山空了。
      镱哥,幸得我能时常出征,不然就凭我那点儿智谋,早就贻笑大方了。
      镱哥,幸得我能时常出征,不然就凭我那点儿定力,早就逃之夭夭了。
      镱哥,你自在那头风流快活,留我独自受苦…

      前面就是鸣凤宫,怎的里三层外三层围得像个铁桶?刘镗也太小心了,郑后不是会寻短见的人,这不,还在念词呢。我心下一动,有了计较,摒退卫士,就带着镗儿铭儿进来了。

      “别来春半,触目愁肠断。砌下落梅乱如雪,拂了一身还满。燕来…”
      “燕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我一辑到底,“郑后风雅,令人折服。”低头却见地上打碎的一只净瓶、断了的一把匕首、几节残破的白绫,
      “砌下落梅乱如雪,拂了一身还满…”伊人喃喃,独倚窗边。窗外枯枝干瑟,窗内玲珑香沁。
      我皱眉,谁敢杀她:“何人如此大胆?简直放肆!”
      “三哥,郑王自杀时派人给郑后送了那些东西,还好我来得及时。只是救下来她就一直念着那首‘清平乐’…”镗儿跟在我身后小声说。
      “砌下落梅乱如雪,拂了一身还满…砌下落梅乱如雪…别来春半,触目愁肠断…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续续叨叨,如那日一般淡淡的声调,没有温度的重复。
      我慢慢走上前。这个被郑国骂为狐媚祸主的女人一别十五年,怎么可能会疯了?
      “芳与泽其杂糅兮,羌芳华自中出。纷郁郁其远蒸兮,满内而外扬。情与质信可保兮,羌居蔽而闻章。”我信口念出,她定是听见了,竟转过身来。
      眼角有了细纹,颈上的皮肤有些松弛。美人迟暮?确实,郑后比父王还大两岁,已是四十四岁。没有子嗣,韶华不再,怎能一如既往专宠后宫?因为这份淡定,因为这份雍容,因为这份…祥和?美人依旧,奈何年华似水。
      “你也懂屈大夫的辞?”美目盈盈,却似透过灵魂望着另一人。今日城破竟不上妆么?面色如此苍白。
      “芳草配美人,李后主哪懂佳人心戚?”我静静的答,“女子本就不该为家国大事负责。”
      “…你是谁,我以前定是见过你。”
      “刘锶。”忆起五岁时的惊颤,解下腰间的玉佩双手奉上,“曾于崇明殿有缘得见郑后风采,蒙不弃得赠宝玉,实是惶恐,今日该物归原主了。”
      “刘锶,刘锶,…”她的眼神回来了,却是望着我手上的玉,“当日你还不敢看我,今日却这般坦然,真是武圣教导的好儿子。”她深吸一口气,“送给你了,不喜欢就丢了或是送人,断没有送回之礼,你们父子连不讲道理都一样。”
      些许怒气在胸口徜徉,我压低声音:“郑后,以后容臣暂称您为‘王姑母’,请更衣沐浴,不日随大军同返东也。”她似乎清瘦不少,眉骨分明,整个人陷在白色的貂皮之中,空荡荡的。
      “你唤我什么?姑母?!哈哈哈哈——”她突然扬声大笑,笑得众人莫名其妙,笑得寒风凛冽。突然笑止,眼角隐隐带着泪光:“我不会回去的。”
      “王姑母,出征前父王特意叮嘱定要请您同行。”我给她鞠躬,“请姑母不要让晚辈为难。”
      “你是主帅?呵呵,”她又笑了,“你是主帅。好,好,好,刘之羽,你狠!杀人不过头点地!”话音未落却呕出一口血来,身子也摇摇欲坠。
      铭儿大惊,忙上前相扶。谁想郑后却顺手抽出他的佩刀就往脖子上抹!
      怎的没人告诉过我郑后会武功?美人舞剑都是这般见血封喉,古有虞姬,今有郑后!没空多想,闪身上前左手挡向刀刃,右手抓住刀身,死命摁住!
      一滴,两滴,三滴…一股,两股,三股…血流如住,还好左腕腕骨卡住刀刃,右手没有抓住,伤了手指,剧痛,只盼没伤到筋骨。郑后?还好颈间只见红痕,皮外伤罢了。但我已明了她寻死之心,若我是她,也不愿再见这浊世。
      “你…救我?”
      无奈的摇摇头,说实话我真不想救:“蝼蚁尚且偷生。再说郑国臣民不见得敬你是王后,殉国太不值得。”
      “你…救我?”她不可置信的表情还真是有趣,“为何你要救我?”
      怎的还是这句话?我似笑非笑:“我必须救。”可不想因此被父王活埋了,“父王要我代句话,崇明殿的梅花快开了。”
      叮——当,她终于松了手。我疼得冷汗直冒,满眼青白。她却紧紧搂住我的脖子无声哭泣,好似要掐死我一般,嘴里喃喃念着什么,我却始终没有听清。早知道父王的这句杀手锏如此厉害,我一进殿就说,省得这般麻烦…眼前一黑,镗弟,看来又要你和子敬收尾了。没来得及苦笑一声,就此晕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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