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风来》五陵清风客

3、第 3 章

　　这是林晓风重生后的第十五天。

　　在得知现在是2019年后，她就像现在这样半躺在床上，歪着脑袋看着床前的电视机。护士进来换药的时候，她正在看第八遍阅兵仪式。

　　“408床常久？”护士处于职业操守还是会问一遍，林晓风还是回答：“我不是。”

　　护士听完她的回答以后，放心大胆的给她换了药。

　　自从女儿常久苏醒，就完全失忆了，不记得自己是谁，不知道现在是哪一年，更不记得父母的名字和家庭住址，连主治医生都劝常医生夫妇做好心理建设。

　　两位见惯生死的医生此刻满脸担忧的看着她，萧医生尤其自责：“都怪我，为什么一定要在那时候出差，小久打电话说被人欺负，我还以为她和以前一样闹脾气不想上学。”

　　经过深刻的检讨和深入的讨论，两位医生还是达成了一致意见：“就算女儿摔成了智障，也要一起勇敢面对，只要能活着就好。”

　　国庆长假已过，已经躺不住的林晓风想溜走，下电梯的时候遇到一个让她扫码注册就送充电宝的，又吓的跑了回来。看她如此“挂念学习”，两位医生决定让她出院，萧医生一边给她整理书包，一边说：“我和你爸商量过了，给你的手机配了电话卡，以后上下学我们轮流接送，手机一定要保持开机，只要感觉任何不对劲，就打电话给我们。”

　　林晓风皱着眉头歪着脑袋，一脸不理解：“啥是手机？”

　　萧医生又把一个智能电话手表给她戴上，道：“这个智能手表有定位功能，就算手机丢了，我们也能找到你，记得要充电。”

　　林晓风还是没有反应，露出一个傻子的表情：“这个塑料玩具手表还能定位？”

　　萧医生心疼的摸摸她的头，眼泪都要掉出来了：“到了学校，暂时跟不上学习不要紧，身体最重要，不舒服要和老师说，知道了吗?”

　　林晓风木讷的点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从医院出来，萧医生自己开车送她去学校，坐上汽车的时候，林晓风左顾右盼好奇的很，想用手摸摸座椅的皮料又不敢，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由衷感叹：“你的车好漂亮，要不少钱吧。”

　　萧医生差点要哭下来。

　　到了学校，林晓风又看到了熟悉的主干道，已经粉刷一新的教学楼，还有扩建的体育馆和翻新过的操场跑道。萧医生走哪她就跟哪，乖的很。

　　早自习刚刚开始，林晓风走进陌生的教室，坐到陌生的座位上，她就那样呆呆的坐着，也不动也不说话。

　　全班同学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这些林晓风都看在眼里，只是她确实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些信息。

　　她现在所在的班级还是高三4班，可是同桌已经不是李清影。

　　林晓风的记忆还停留在2003年，现在已经2019年，16年过去了，不知道李清影现在长成了什么样，在哪里工作，有没有结婚，有没有生孩子，也不知道李思远怎样了，还有，自己的身体又在哪里，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跑到一个叫常久的身体里，还丢失了16年的记忆。

　　现在放眼整个班，没有一个同学是认识的，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

　　直到萧医生离开，林晓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一个及其重要的问题：她现在身无分文！

　　林晓风看了一眼自己现在的同桌，一个看上去挺灵秀的长发女生，一边试图用课本遮住不看自己，一边坐的恨不得离自己八丈远，相比之下李清影当年只给她画了道三八线简直不要太温柔。

　　为了打破僵局，林晓风主动和同桌打了个招呼：”你好啊，我叫常久，你叫什么名字？”

　　同桌吓了一跳，用疑惑的眼神上上下下扫了她一遍，一向嚣张跋扈、不可一世、人见人嫌的常大小姐，怎么会突然变得有礼貌，脑子摔坏了？

　　沉默了三秒，同桌忐忑的回答道：“你……你好，我叫朱佳琳。”

　　朱佳琳为了缓解尴尬，决定埋头假装背书，然后用眼角偷偷打量。

　　林晓风翻了翻桌上的书，首先看到的是常久那东倒西歪幼稚字体，教科书里还夹着某男明星的海报。

　　林晓风看了一眼，不认识，刚想团掉扔了，立刻被朱佳琳制止，两眼放光：“你不要了吗，能不能给我？”林晓风就给她了，朱佳琳顿时乐开了花，觉得同桌摔傻了好像不是坏事。

　　“待会上什么课？你有课表吗？”林晓风小心翼翼的问同桌，朱佳琳奇怪道：“你手机上不是有吗？”

　　林晓风再度沉默了，又是手机，啥是手机？朱佳琳见她一脸迷惘，于是小心翼翼的告诉了她：“上午一二两节是语文，三四是数学，下午一二是化学，三四是物理，晚上语文老师值班晚自习。”林晓风木讷的点点头：“谢谢啊。”

　　朱佳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常大小姐也会说谢谢？

　　目光回到自己的课桌上，林晓风翻了翻现在的语文教科书，大部分都学过，于是重点看了没学过的几篇，又把参考书拿出来左翻右翻，接着扔在一边，开始研究笔袋里稀奇古怪又不实用的文具，有一支笔帽是毛茸茸兔子的按动中性笔，有一个看上去像修正带的东西，其实是胶水，还有一支笔，笔身上的按钮按下去，笔帽上的小人会轮流出拳，林晓风就一直按，玩的十分入迷。

　　朱佳琳这时候觉得她正常了。

　　第一节课的上课铃声打响，李清影和往常一样，抱着国庆节前第一次月考的试卷，以及备课本之类，不紧不慢的走进教室。

　　今天的她穿了一件印花的短袖纯棉白T恤，淡蓝色牛仔裤，经典款某威球鞋，乌黑如瀑的长发束在脑后，没有多余的配饰。左手手腕上仍旧戴着一条发白的手工编织手链，右手的手腕戴着白色护腕，用来遮盖纹身。

　　林晓风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李清影，吓得当场目瞪口呆，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像个铜铃。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林晓风怎么都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见到李清影。印象中那个扎着马尾辫一脸青涩的少女，已经蜕变的如此成熟和迷人，眼神中少了如星星般的光芒，多了岁月的沉稳和无欲无求。

　　可是左手那条手链是怎么回事，看上去有点眼熟。

　　那时候的林晓风春风得意，省化学竞赛和数学竞赛接连得奖，杀进了省排名，李清影看着自己刷了半个月还没有什么用的一打试卷，眼泪婆娑的生闷气，死活不理睬她。

　　林晓风连夜编好了一条手链，贴心的串了2个红玛瑙，附带诗句“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送给了李清影，还要被李清影骂：“那个字读投，不读筛。”这才哄好。可自己编的明明是大红色，现在李清影戴的已经快变成白色。

　　“上课！”李清影在学生们的惊诧中喊了一声，班长虽不明所以但还是条件反射喊道：“起立！”

　　全班同学都站了起来，只有林晓风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忘了站。

　　朱佳琳看了她一眼，又想离她远远的。

　　“同学们好。”李清影没有任何表情，仍然按部就班的执行自己的动作，同学们则懒洋洋的：“老师好！”

　　“请坐！”李清影点点头。

　　这一套动作只有短短几秒，全班同学开始坐下，林晓风脑子慢半拍的开始站起来，然后惊奇的发现，全班不仅已经坐下去了，而且开始哄堂大笑。

　　“回来了啊？”李清影转过头看着她，微微一笑。

　　然后又是沉默了三秒，林晓风突然感觉热血往脑袋上涌，情不自禁的脸红起来，结结巴巴的说：“我……我回来了。”

　　这个反射弧确实长了点，全班同学又大笑，李清影立刻做了一个让大家噤声的手势，然后微笑着道：“坐下吧。”

　　这次林晓风反应一点都不慢：“好嘞！”然后坐下了，顿时全班又笑成一团。

　　李清影皱起眉头，心里闪过一丝熟悉的感觉。

　　当年她对林晓风忍无可忍的时候会发飙冲她喊：“你给我快点滚！”刚要坐到她身边的林晓风就会弹起来俏皮的说：“好嘞！”然后乖乖的滚出教室去了。

　　大概是觉得最近思旧比较狠，李清影揉了揉太阳穴，试图集中精神回到课堂上来。她翻了翻桌上的试卷，道：“你们朱老师生了，现在在坐月子，在学校安排新老师之前，由我暂时代理。我是10班语文老师李清影，很高兴认识大家。”

　　“喔~美女！”学生们起哄起来，哈哈大笑，李清影笑着摆摆手，接着说，“月考成绩已经出来了，报到名字的同学上来拿，今天我们重点讲一下试卷。”

　　说完开始报名字，报完一个上去拿一个，李清影突然发现，自己每一次抬头都看到常久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这种目光很亮，也很有力量，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又说不清楚熟悉在哪里。

　　报到常久的名字时，常久还是那副表情没有动，朱佳琳实在看不下去了推了她一把，她才呆呆的站起来去拿试卷。

　　当她再次站到李清影身边的时候，她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香味，愣愣的拿过试卷，看到李清影的手指又白又细长，骨节分明，白皙的脖子更诱人，有一种吸引自己咬一口的冲动，虽然自己一点都不明白为什么。林晓风拿了卷子，一边往回走一边自言自语道：“好香啊。”

　　李清影忍不住看了她一眼，感觉脑后的头发都像要竖起来。然而愣了不过一秒钟就回了神，继续发试卷。

　　林晓风坐在位子上看了一遍常久的试卷，总分120分，及格是72，这个货考了78，连这么简单的古诗文默写都能错，这么简单的近义词辨析也能错，这个常久是猪吗？至于作文部分，先不说内容有多生硬，光是那黑乎乎的卷面，林晓风觉得李清影给分实在太仁慈了。要是让自己考，闭着眼睛都能上一百吧。

　　林晓风默默的放下了试卷，毕竟常久考的好不好不关自己的事，她现在只想撑着脑袋，一脸好奇又兴奋的看李清影同学怎么讲这套题。

　　她不知道的是，李清影的这两节课上的也很不轻松，脑子里无法控制的闪过林晓风的一笑一动。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精神出现了问题，总有一种林晓风好像在这里的感觉。要不是清楚记得李思远在高考考场和她差点打起来，她才如晴天霹雳般得知林晓风的死讯的事。再次见到林晓风时，那个曾经吵的要命，永远在笑，总是想方设法要逗自己开心的女孩子，已经睡在一个小小的木盒子里。

　　上完课，李清影几乎是落荒而逃，一口气走回同一层的小办公室，瘫软在自己的工位上。

　　做了两个深呼吸，习惯性的翘起二郎腿，李清影抬起一根手指揉了揉太阳穴，皱起眉头。

　　“怎么了清影？第一次代我班的语文，学生又干了什么出格的事情？”李思远感觉到她的不对劲。

　　“不是，感觉有点累。”李清影看了他一眼道。

　　“你好好休息。”李思远见她没有说，自己也不勉强，但是心里清楚不会没事，于是抱着数学试卷走向办公室的门。

　　“思远，”李清影突然叫住了他，李思远好奇的转过身，等着她的下半句。李清影似乎犹豫了一下，道：“你帮我盯一下常久，她看上去…不对劲。”

　　“好的，我会注意的。”李思远以为自己明白了，就出门了。

　　李清影就这样呆呆的坐了一节课，课间李思远已经迫不及待的杀了回来，一句话也没说，和李清影面面相觑。

　　“常久很不对劲。”李思远说，然后补充道：“我特地喊她到黑板前解析一道选择题，她不但能解，还能证。更过分的是，她竟然在黑板上写了个傻蛋，还用箭头指我！”

　　李思远看上去很气愤。

　　李清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