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鼎》风雨月

3、这就是同伴！

　　梦。
　　噩梦。
　　梦中，一帧帧往事。

　　娘手中的燃起的魂咒如摆脱不了的梦魇向他袭来，他拼命的避让，可还是伤的体无完肤。
　　他惊恐的向娘吼道：“娘！！你怎么了！！”

　　不，那不是娘...

　　娘面无表情的将手中的剑高高举起，唰的一声向他头上劈过去，他拼命向右一闪，剑刃深深没入了左肩。
　　他愤怒的向娘吼道：“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

　　不，那不是娘！！

　　娘紧紧握住他的手，将他手中的剑送进了自己的胸口，滚烫的血从她胸口涌出，顺着锋利的剑刃，灼伤了他的双手，可她却在冷笑着说，“就算你躲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
　　为什么！！为什么！！！我恨你！！恨你！！

　　那不是娘！！！不是娘！！！

　　一个激灵，风连猛的坐起，胸口剧烈的起伏。看着枕边散发着温柔光晕的银额饰，他紧紧攥住拳头，指甲嵌进了手心。

　　负重的树枝在夜风了摇动，干雪簌簌下落。
　　阿绯将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了晴丹，从那之后，晴丹的眉宇便没有舒展开。
　　当云间将茶端入房间时，气氛依旧那么凝重。

　　“鬼蚺一族是被风家的祖先封印的上古妖蛇。传说，风家那位法力无边的祖先在赤水河边，花了整整七天七夜都无法将鬼蚺一族彻底消灭，只好将它们封印在赤山深处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从此，看守并加强封印成为风家每一代宗主的责任，”晴丹凝重的说，“你们在明镜湖边遇到的能附身的鬼蚺，应该是鬼蚺王，妖蚺。传说，它被封印在最底层，这么看来...”他转头看着云间和阿绯，目若寒星，“封印已经完全失效！”
　　“可是师父，既然有风家的宗主看守加强封印，那么封印怎么会忽然失效呢？”阿绯问道。
　　“风家的封印，是不会从内部解开的，看来，是被外力打开！”
　　“被外力？！会是谁？！”
　　“传说，封印所在地很隐秘，只有风家宗主知道。”
　　阿绯惊讶的看着晴丹，脱口而出：“打开封印的是风家宗主？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话音刚落，房门就被重重的推开，风连靠在门框上，喘的有些厉害。“不可能！！我娘不会做这种事！！”
　　“风，风连！？”阿绯吓了一跳，刚才过于投入，竟然完全没注意风连靠近门口。她恶狠狠的看着一本正经端起茶盏的晴丹，腹诽着，臭老头！！
　　风连有些激动：“我娘被鬼蚺附身了！！她是受害者！！她不可能会打开封印，让鬼蚺附身自己啊！！”

　　烛火在过堂风中摇曳，将影子折得奇形怪状。每个人脸上都明明暗暗，神色难辨。
　　沉默了半晌，晴丹开口，“风家，出事了。”他看着风连道，“你是上一代宗主的亲生骨肉，有责任也有义务平息这件事。你立刻下山。”
　　“我...”风连眸色闪了闪，走到晴丹面前，跪下，“晴丹大人，求你帮我！”
　　“我帮不了你，”晴丹拒绝的很干脆，伸手扶起风连，“这是你们风家的事，我们外人不便插手。而且，”他顿了顿，喝了口茶，“我要去一个地方调查一件我很在意的事情。”说着，他站起身，从怀里拿出一颗丸药递到风连手中，“把这个吃了，它可以为你医治伤口，恢复体力。另外，临走前我有些话要和你说，作为银凤的宿主，有些事情你必须有所觉悟！我们边走边说！”
　　“师傅！”阿绯忽然唤道，可还没等她说话，晴丹便接口，“阿绯，你去把火系，冰系，破魔系咒符抄写一百遍，等为师办完事回来要考你！”
　　“可是...”
　　“两百遍！”
　　哈？！

　　马儿在雪地里奔驰，呼呼的风划过脸颊，如刀刃。左肩的伤还在隐隐做疼，可是风连紧紧攥住缰绳，用力一夹马肚子，“架！！！！”马儿跑的更快了。

　　鬼蚺封印被解开。
　　母亲被附身，而后死去。
　　黑衣人的追杀。
　　所有的事情连在一起，让他忽然感到事情的严重。
　　既然无法向别人求援，那么就靠我自己。
　　赌上我的性命，我一定要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奔驰了整整一夜一天，八里村就在眼前。
　　忽然，村外的丛林里传来一声尖叫。“啊~~~~~~”
　　风连顿了顿，向丛林驰去。
　　是一头巨大的妖狼，锋利的牙滴着涎液。它的目标是一对爷孙，小孩儿害怕的缩在爷爷怀中大哭不止。
　　妖狼冲着他们怒吼一声，巨大锋利的爪抬了起来，带着锐利的风声向爷孙俩抓去。
　　说时迟那时快，风连立刻从马上飞身而下，长剑一下将妖狼劈做两段。
　　甩干血水，收剑。刚准备离去，风连猛然瞥见小孩儿腿上的划伤，血流个不停。

　　他忽然想起晴丹的话，“银凤的力量是治愈。你用这个力量去战斗，便会伤人伤己。”
　　治愈？
　　他在孩子面前蹲下，轻轻的摸了摸孩子腿上的伤，银色的光开始流转，伤痕开始愈合，转眼间无影无踪。
　　“哈？”孩子停住了哭声，清澈的眼睛弯成月牙，忽然他伸出两只胖胖的小手，紧紧抱着风连的手臂，咧着牙没长齐的小嘴笑不停。
　　“谢谢，谢谢。”老者连声道谢，忽然，盯着风连一番猛瞧，然后，他惊讶的叫起来，“风连少爷！这不是风连少爷吗？！”
　　“...”
　　“我是张伯啊！”看着风连没反应，他着急的补了句，“哎呀，就是给第六宫风无澜宫主看门的张伯。宗主和你住在第五宫，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啊！”
　　“...你怎么会在这里？”
　　“前宗主过世后，你赤山六宫的舅舅们为了争夺宗主的位置...哎...风连少爷，我在八里村有间小木屋，我们去那说吧。”

　　阿绯在纸上乱涂着，眼睛看着书上的咒符，神思却不知飞到哪去了。
　　“担心？”云间的声音响起来，手边推来一杯铁眉花茶。
　　阿绯轻轻应了一声，目光落进窗外的夜色里。“他应该没有事吧。”
　　云间皱了皱眉，在桌边坐下。“给我说说吧，他是怎样的人？”
　　阿绯撑着头，依旧漫不经心的看着窗外，“怎样的人...就是，又别扭，又任性，又没口德，又不讨人喜欢...对了，还喜欢逞强...他和云间一点都不一样，完全是个讨厌鬼！”
　　“这种人你还担心他？难道...你喜欢他？”
　　“喜欢他？”阿绯的表情仿佛吃了条虫子，她想起风连那别扭的样子，冲她大吼“臭女人！！”不由得把牙咬的直响，一字一顿，“完全不！”
　　云间微微一笑，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道：“那为什么？”
　　“为什么...大概，是同伴吧... 而且，他也不是个坏家伙..”
　　“恩？”
　　阿绯回忆着那晚月下凌乱带血的脚印，道，“他是那种就算自己身处险境，也不会丢下的别人的人！”
　　云间歪了歪脑袋，示意她说下去。
　　“云间一直陪在我身边，所以我不觉得。可是，那家伙，风连和我们不一样，”阿绯回忆着那天落英树下，那双看着夜空的眼眸，缓缓道，“他的眼神很寂寞。
　　作为宗主的儿子，银凤的宿主，从小一定很少有人陪他，到了最后，连亲生母亲都要杀死自己。
　　遭遇了这些，他完全有理由讨厌任何人，用封闭来保护自己。
　　可是，就算这样，就算他讨厌所有人，那天，他还是救了我。
　　身负重伤，流了很多血，四周还有危险的妖魔，他还是没有扔下我，背着我走了很远一直到安全的地方。
　　我只是想说，虽然他又别扭，又任性，又没口德，又不讨人喜欢，但是除去这些，他还是个心地很好的家伙啊！
　　我有云间，可是他，谁也没有。他会变成那样，会不会就是因为没有没有感受过同伴呢？
　　所以，我想，如果有同伴在他身边，即使帮不上忙，但是，也能让他有勇气慢慢打开心扉，让他慢慢不那么别扭，不那么任性，到最后，他可以变成一个不错的人！”说道这里，阿绯微微垂下头，“可是，师傅...”
　　“师傅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师傅是为了我好，可是让我放着那家伙不管，我...”
　　“阿绯，我们...”云间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我们去追风连吧！”
　　“哎？！”阿绯惊讶的扭过头去，正碰见云间笑的灿烂辉煌。
　　“云间...”
　　“也许我们帮不上忙，但是，同伴就是这样，不是吗？”
　　阿绯呆了一会儿，会心一笑，“谢谢你，云间...”有你在真好。
　　“想做什么，便去做吧。我一直站在你这一边。”

　　风呼呼的在耳边掠过。可风连尤嫌速度不快，一再挥舞马鞭，“架！！！”

　　风家出事了。
　　张伯告诉他，他母亲过世，封印被毁，鬼蚺肆虐，妖魔横行，可风家的当权门却没有立刻驱魔，而是开始了争权夺利。他的四位舅舅和一位姨娘则或主动或被动的站在权位争夺的风口浪尖。
　　大舅舅风无霜虽然资质平庸，却掌握着风家的钱财。
　　二舅舅风无霖与四舅舅风无霁联手控制了风家的人力。
　　三舅舅风无雪行事低调，一如既往的闭门潜心于各种术，对争夺不闻不问。
　　姨娘风无澜却已经在混乱中染病身亡，留下小女儿风瞳无人照顾，张伯看其可怜，便偷偷带她逃出赤山宫。
　　风家乱了。

　　第二天清晨，风连悄悄的启程，没有告别。
　　他回想着小小的风瞳抱着他的手臂傻笑的样子，不由狠狠握住缰绳，“架！！！！”

　　马蹄踏碎了斑驳的月影，摇曳的树枝不断在眼角飞逝，远处传来流水声，仅仅用了一天，就快到玉带河了。

　　忽然，迎面飞来一团雪球，紧接着又是一团，又是一团。
　　惊得马儿竖起前蹄，仰天嘶叫，猛的撒开四蹄，疯了一般向玉带河奔去。风连连拉带扯，终于让马儿在河边停住。
　　“谁？！”他怒气冲冲转头吼道，手按上了腰间的剑。
　　树丛动了动，一个鹅黄的影子闪了出来，发上的缎带在风里打着旋儿，眉眼笑的弯弯，“风连！”
　　随后，她身后又走出一个水蓝色的影子，面色温和，美貌无双。

　　风连愣住了，心里忽然有一丝暖意，“你们？！”随后，他的脸又一板，“你们来干什么？！”
　　阿绯拍了拍云间肩上的包袱，笑道，“一起去赤水河吧！”
　　“赤水河？”风连愣了愣，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皱了皱眉，“这是风家的事！不用你们管！回去！”
　　“我们去给你帮忙不好嘛？同伴之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说了不用你管！”风连瞪了她一眼，继续说，“说起来，你不是在山上抄写咒符吗？怎么有时间跑这里来管闲事？！”
　　哈？
　　“结界一碰就焚毁，烈焰只是一颗小火苗，破魔咒对妖魔完全没用...”
　　哈？！
　　“而且，连连旋星都不知道，你能帮我什么？”
　　哈？！！
　　阿绯气得直咬牙，但是忽然，她眉眼一弯，笑容满满的走上前，抬起手，一掌狠狠拍在马屁股上。

　　受惊的马儿撒开四蹄，慌不择路，带着面色灰死的风连一同往河当中跃去。
　　“啊~~~~~~”风连惨叫一声，噗通跌进刺骨的水里，“臭女人！！！！！！”

　　风连靠在树下，冷的直抖。
　　臭女人！他狠狠咬着牙。啊嚏！啊嚏！啊嚏！

　　不远处的火堆燃的通红，火星噼啪乱溅。
　　“云间，这个烤好了！给你！”笑容暖暖的女孩将考得热乎乎的干粮送了过去。
　　“啊，谢谢，好香！”绝美的少年微笑着接过去，又慌忙放下，“啊，我去烧水，给你泡茶。”
　　“呀！云间竟然带着铁眉干花！”女孩惊喜的叫着。“好细心！！”
　　少年回给她一个温和的笑。

　　风连看着，忽然有一种很向往的感觉。
　　他们相视而笑的温暖，他们一送一接中的关怀，还有他们言语中流入的真挚...那些，都是他不曾感受过的。

　　记忆中，只有娘给过他些许温暖。
　　因为娘是风家的宗主，他又是银凤宿主，所以风家上上下下对他们母子又敬又畏又妒。
　　年龄相仿的兄弟姐妹很少与他一同玩耍，偶尔想要走近也会被大人们远远拉开。
　　小小的他不止一次在娘怀中哭泣，因为寂寞，因为孤独。
　　“为什么他们都不理我？他们讨厌我吗？”
　　记忆中，娘落泪了。

　　稍微大一些，风连已经开始习惯孤独，习惯对一切说，不！
　　孤傲不逊。

　　“一个女人竟然做风家的宗主！太不成体统了！”
　　“看！就是那小子，银凤宿主，平日里可傲了！别去招惹！”
　　“那个女人疯了！竟然要杀风无雪大人！”
　　“可不是，无雪大人是她的亲弟弟啊！这女人不好好去守封印，明目张胆的窝里斗！”
　　门后廊下，他经常听见这种话。
　　刚开始，他会跳出去反驳，娘一日复一日的看守封印，换来的这些流言让他暴跳如雷。
　　可是，到了后来，他只是冷冷走过，甚至看都不看一眼。
　　娘...

　　肩上一沉，厚厚的披风披在了他身上。风连惊讶的转头，又一个热气腾腾的馒头递在眼前。
　　转眼，只看见那个绝美的少年在冲他微笑，他的声音柔和，如潺潺溪水。“我叫云间，在山上，我们都没怎么说过话呢。”
　　“啊...恩...”风连支吾了一声，把馒头接了过来。
　　“别生她的气。她本意只是想帮你。”
　　风连咬了口馒头，听到他说阿绯，便扭开头去，嘟哝着，“臭女人。”
　　云间微微一笑，“虽然师傅不让她下山，但是，她还是说，不放心你。”
　　风连放下馒头，皱了皱眉。“多管闲事。”
　　“她说，你是重要的同伴，所以不能不管！于是，我们连夜上路抄近道，终于在这里追上你了。”
　　风连愣了愣，看向他，重复道：“同伴？”
　　恍然间，他回想起阿绯那句“以性命相交的同伴”，嘴角有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弧度。
　　云间看着他，又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对，同伴。”

　　“茶好了！！”面前忽然出现两个装满茶水的杯盏，铁眉花的香气四溢。
　　“谢谢！”云间接过茶杯，大赞，“好香。”
　　风连默默的结过杯子，看着面前笑容满满的女孩，有点失神。
　　同伴...吗？
　　脑海里忽然浮现他与阿绯推杯换盏相视而笑的情景，不由感到一阵恶寒。

　　“喂！！你们赶紧换上干净衣服！！吃好东西！！喝完茶！！休息一会儿，天要大亮了！！”阿绯站起身，眉眼笑的弯弯，“我们，就要出发了！”
　　“恩！”
　　风连愣了愣，扭开头，“...是你们要跟着我的...我没求你们...”
　　“是是，是我们要跟着你的！”

　　呵...阴影中有谁在轻笑，嘴边勾起了魅惑众生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