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海岸》齐杳咛

1、薄荷

　　人的运气像冰红茶抽奖，概率写一等奖0.0001%，按理说买100万瓶才能中。
　　可偏偏在某个普通的晴天，某条路边瓷砖碎成菊花的街道，某家旧纸壳写姑娘果3元一斤的小店，随手挑了一瓶。
　　命运所有的小齿轮准确吻合地切入，轰隆隆旋转，大奖莫名其妙落到头上。

　　对江隅来说，这不是大奖。

　　他背了台厚重的thinkpad，站在屋檐下的阴影里，将那枚瓶盖飞射出去，正好，曲光烨用脸接住了。
　　曲光烨到处找凶手：“谁砸的？”
　　打眼瞧见了江隅：“小江，你怎么在这儿，今天休息日，我还以为你跟玲玲他们出去玩了。”
　　江隅沉浸在无可奈何中，随口说：“天太热，我找个咖啡店做底稿。”
　　“休息还做底稿？工作做不完吗，你需要帮忙就告诉我。”

　　曲光烨比江隅小一岁，定级为高级助理B，三年审计经验。
　　而江隅虽然考了CPA证，也是个门外汉，且拖了两年才去考综合，注册上岗，在工作上是个完完全全的菜鸟。

　　曲光烨很喜欢带他，每次分到一个项目组，他会留意江隅的状态。
　　江隅翻凭证时，曲光烨就过去分析附件单据，江隅在电脑前，一脸疑惑，曲光烨就拎着水杯过去，看他的电脑，指着屏幕给他讲，这个程序，那个公式。

　　一方面，有优越感成就感，带一个比自己大的男性。
　　江隅是个腼腆害羞有礼貌的男人，愿意适时表达他的崇拜，这就关乎另一方面了——江隅很漂亮，像个女孩子。

　　长睫毛，白皮肤，清爽短发，看不出来有28岁。
　　这样一张脸，平平淡淡仰头望你，说：“小曲，你蛮厉害的，这些我都不懂。”
　　虚荣心也得到满足。

　　夏天的项目不多，但也没外行认为的那么轻松，他们正在做一家IPO，小零食零售直营店，全国开了200多家，不加盟，产销一条龙。
　　项目经理吴波这样说：“你们不要只看电脑，去各个店里看看，了解下零售的模式，看数字，能看出花来？”

　　于是江隅就来了。

　　随便挑一家小卖部，找老板聊天，他刚入行，不敢横冲直撞去直营店里。
　　应该大差不差吧，网红零食跟小卖部，大腹便便的店老板看上去很乐意分享经商之道。
　　于是他在冰柜随意拿了瓶冰红茶。

　　冰红茶旁边是一个很火的奶茶牌子，代言人的大脸明晃晃布满50%的空间，江隅看到，心塞，跳过去，拿了冰红茶。
　　就中奖了。

　　奖品是彭蠡泽的演唱会门票，内场一排一座，大麦价1280元，黄牛价后头跟个0，再乘以8。
　　狗血。
　　江隅吐槽。
　　这两瓶饮料怎么是同一家生产商。

　　曲光烨睡到十点才起，下来买早点，他说：“江隅，你找到咖啡店了吗，你请我喝咖啡，我教你把货币资金做完。”
　　江隅连冰红茶也不想喝了，递给他：“没找到，你喝吗？我没动，刚打开。”
　　神展开。
　　江隅补充：“哦，我拿错饮料了，刚在想事情，打开才想起来我薄荷过敏。”

　　“多大的事啊，连过敏都能忘？你心也挺大。”
　　曲光烨眨眨眼开玩笑：“妈妈说开了封的水不要喝。”不过手很诚实，接过去了，仰头就是一口，咕咚半瓶下肚。
　　不要钱的格外香。

　　小卖部前店后屋，里头滚出来一个五六岁的男孩，他举着瓶盖大喊：“爸！中奖了！中了大奖了！”
　　店主一激灵：“什么奖？什么奖？双色球开了？！”
　　男孩：“冰红茶的奖，有人中一等奖啦。”

　　店主从柜台后头挪出尊臀，慢悠悠：“哦，嘿，真是一等奖。”他刚看到江隅弹瓶盖，知道是他的：“帅哥，你看下，你中大奖了，照这个去兑。”
　　指冰红茶的包装。
　　曲光烨一脸啥玩意儿地将塑料瓶转了个面儿，没人脸，只有六个镭射大字：彭蠡泽在等你！

　　江隅礼貌拒绝：“不，不用了，我不是他的粉丝，你去兑吧，我知道可以卖钱。”他掂了下背包带，浑身不自在，说不出来。
　　“我们不能兑，会被怀疑回购瓶盖骗奖，帅哥，给女朋友肯定喜欢。”
　　曲光烨笑呵呵地接瓶盖：“给我吧，嘿嘿，老板，再拿盒清嘴糖。”
　　“你是他女朋友？”
　　“我是他男朋友！哈哈！”
　　曲光烨飞速瞥江隅，他垂着头，脸庞干干净净，阳光特别偏爱他，把别人热死了，他还一点汗都不出。

　　江隅走出去，他感到这是匆匆逃离，走了几步放慢等曲光烨。
　　到街上，两人顶着大太阳回酒店。
　　曲光烨把瓶盖往空中抛，说：“江隅，我刚是开玩笑，你别在意啊。”
　　“我不在意，我知道你有女朋友。”

　　导航里躺着一家咖啡店的搜索历史，走过去要十八分钟，不远不近，本来江隅打算聊完就去做底稿，现在没有心情。
　　他跟曲光烨到酒店门口，客户很大气，订的全镇唯一一家星级酒店。

　　这趟出差进行到第二周了，公司在很多小城市有分公司，分公司的厂房、仓库遍布偏僻区域，因为这儿租金便宜。
　　干审计的苦活，都得菜鸟来干，跑银行函证、往来跟函寄函、盘点，在项目计划表上，都是江隅和几名低级助理的活。

　　经理没来，曲光烨算资历较老的前辈，他们几人在这堪称古老的小镇得待满一个月。
　　江隅不想让曲光烨知道他去了解销售模式。
　　收入和成本底稿，都是高级助理A级别才能做的底稿，江隅初来乍到，空有证书，经验全无，越级会得罪人，搞得像他好高骛远，不踏实。

　　不去咖啡馆了。
　　两人在大厅的茶几边坐下。

　　江隅问：“你跟方龙住得习惯吗？”
　　他把背包解下来，放到怀里抱着，整个人姿势很松散，有些百无聊赖，靠着软包沙发看曲光烨。

　　曲光烨吃小笼包的动作都文雅起来，咬破皮，吸汤，吸溜溜，这吃相味道大概不差。
　　“不太习惯，小子太能熬夜了，在厕所开电脑看英超，我起夜去上厕所，他一脸绿光，鬼笑着蹲在那，差点给我吓出肾结石。”

　　江隅不看足球，他从小对这类男孩子爱好不感冒。
　　“哦。”他换了个姿势，但还是在看曲光烨，“那你要不要跟伍超凡换个房间？”
　　曲光烨：“啊？”
　　伍超凡就是跟江隅住一个房间的，项目上，除了经理都住双人间，他们这次来了4个男生3个女生，刚好两个男生一屋。

　　“他怎么了？你跟我说。”曲光烨不吃了，筷子放下，正色道，“你们如果有矛盾，一定要跟我讲，我呢，虽然年纪小点，但经理跟我打过招呼了，凡事多留心，要让团队开开心心上班。”

　　江隅笑着揶揄他：“你说话像合伙人，一个腔调。”
　　漂亮的人，笑起来就像天亮了。

　　曲光烨不由心里‘哇’了一声，不过没说，他有点得意，又想谦虚：“瞎说啥，我是耳濡目染，跟着组织走嘛。”
　　和乐融融，至少曲光烨这么觉得。
　　今天江隅心情似乎格外不错。

　　江隅想了一会儿，放下背包，手交叉放在膝盖上，上身非常挺拔，他坐得离曲光烨近一点，低声说：“伍超凡睡觉打呼，跟拖拉机一样，我睡不着，刚好，你说方龙晚上能熬夜，也许睡一间更合适。”
　　“打呼，男的打呼不是很正常吗？”
　　曲光烨还以为能听着八卦，正洗耳恭听呢，这理由有点扫兴。

　　“声音太大，我神经衰弱，不光睡不着，还会呼吸困难。”
　　江隅长长的睫毛闪一下，又坐远了。

　　酒店门外忽然热闹，聚集许多人，江隅背靠着墙未曾发觉，他说出要求，顷刻之后又后悔，老爱后悔，这也是他性格的缺陷，曾被指责过多次，没改，改不掉。
　　娘胎里带的东西，跟脸一样，你爱我的脸，为何不爱这些缺陷？
　　江隅回过神。

　　周围很吵，他反射性掏耳机，在书包的侧边，他一动，手肘不经意蹭了下曲光烨，把他的筷子也蹭掉了。
　　“对不起。”他飞速道歉，弯腰钻到桌子下边去捡。
　　曲光烨喊道：“不用捡了！”
　　捡回来又不能用啊，酒店有扫地阿姨。

　　江隅没有听见，他做任何事都非常认真，用他的话说，是勤能补拙，他学历低，能力不算太强，考过CPA完全靠勤奋、运气。

　　一根筷子滚到了很远的地方，江隅一直弯腰跟过去。

　　不知为何，他的动作很优美，一般人佝偻着移动是很狼狈的，他则不，也许与他腰细腿长有关，贴身牛仔裤，直筒，臀形圆翘。
　　像在跳一种民族舞蹈。

　　直到一双铮亮的皮鞋出现在他眼帘中。

　　脚踝露出约两厘米的宽度，裤脚的针脚走线极整齐，强迫症福音，深蓝暗金纹路布料，熨烫得像衣服没洗过，从缝纫机上下来，就被人套进腿，穿出门。
　　袜子是西装袜，禁欲，戴了一条铂金钻脚链。
　　看鞋大小，这人一定很高。

　　躁动吵闹戛然而止。
　　世界如同一个坏掉的音响，在江隅耳中静音，他抬头。

　　瓶盖照进现实，真他妈狗屎运。
　　江隅面无表情地心想。
　　那么，这条裤子一定没有洗过了，江隅直起身，脑袋里却在想一些很搞笑的事情。

　　因为彭蠡泽从不会重复穿同一条裤子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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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带着我的祖传渣攻走来了，求评求收藏啾咪宝宝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