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酿雪

8、。

　　08
　　戚钰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和那时候没什么区别。

　　旁人都不明白的事，就她弄清楚了。
　　她把周舒禾的心脏剖开，然后塞入自己织的细网，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扩大这张网，直到她一扯，周舒禾就会心跳不止。

　　周舒禾没忘记她那时候说的什么，但她上一秒说的话，下一秒她自己都不一定记得。

　　他言简意赅，“我不养金丝雀。”

　　“什么金丝雀？”戚钰翻脸比翻书还快，她朝周舒禾露出疑惑的表情，似乎刚刚真没说过这话一样。

　　半晌，周舒禾不理她，她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拖长尾调，“哎呀，我气你的啦，但你不生气，我挺尴尬的，就当我没这么说过好了。”

　　她想在周舒禾面前维持自己的形象，但有些话又忍不住，于是经常选择性遗忘。从前周舒禾就没怀疑过她这些话是玩笑话。
　　只有戚钰自己知道，是真心的。

　　她不是周舒禾眼里勤奋又努力的人，而是想方设法地走捷径。

　　两人走入靠近民宿的巷子，周舒禾赶在进门前点评完，“那就是言行不一。”

　　戚钰跟着他入室，周舒禾抽了把椅子坐着，戚钰便落座在他对面，“哪有，我还向你应聘呢，也没有让你养我啊。”

　　“你能老实把前台的活干好我就信你。”周舒禾不愿和她面对面，再次起身，坐到了前台后面。

　　戚钰紧跟上去，趴在了前台上，下巴靠着自己的胳膊，“工资呢？”

　　周舒禾收拾桌面的手一顿，抬头询问她自己，“你觉得呢？”

　　“他们多少就多少吧。”

　　戚钰问清楚工资，无非是想证明自己的确不用周舒禾养，他们是正儿八经老板与员工的关系。

　　但周舒禾清楚这不可能。

　　“他们按月结，每月五千，你呢？”

　　戚钰问，“包吃住吗？”

　　周舒禾心想问到点子上了，“他们住员工宿舍，你呢？”

　　“我……”戚钰心虚，员工宿舍的条件当然不如客房，她不想搬走。

　　看出戚钰脸上的不情愿，周舒禾一针见血，“所以你在这里和我谈什么工资和待遇？”

　　戚钰怀疑周舒禾是在嘲讽她娇气，又或是觉得她不能当个好员工，于是回嘴道，“那就和他们同吃同住好了。”

　　“工资也一起发。”

　　“不行。”周舒禾一口回绝，“那是男生宿舍。”

　　不想和戚钰纠缠下去，周舒禾把小何叫过来给戚钰安排明天的工作，就直接上楼去了。

　　戚钰弄不清周舒禾的想法，但毕竟她没什么决定权，只得听从他的安排。

　　小何告诉她一天的任务主要是给客人办入住手续，房间出现问题的话进行交接，空闲的时候再搞搞卫生。

　　戚钰明白了，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小何回忆起严树柯嘴里对戚钰的描述，忍不住道，“我以为你们这种背景的人是不愿意干这种工作的。”

　　“什么工作？前台吗？”戚钰道，“我没干过，还挺想试试的。”

　　小何看她兴致勃勃的样子，觉得她是追着周舒禾来的，单纯想玩玩而已，心思肯定不在这上面，恐怕自己一个人要干两个人的活了。
　　但周舒禾对他们好，工资开的是外面的两倍，小何也就认了，去吃饭前拍拍戚钰的肩，“你干什么事前先告诉我一声就行。”

　　戚钰知道人家是嫌她添麻烦了，小何去吃饭，她跟在后面解释，“我爸妈开过路边摊、生鲜超市，还弄过批发，我跟着帮过忙，他们都说我上手学东西挺快的。”

　　小何回过头看她一眼，戚钰看起来温和文雅，甚至还有股书卷气，不像是这种家庭背景的人。

　　“你要吃饭吗？”和戚钰对视一眼，小何跳开话题。

　　戚钰想着省一点是一点，她也没多少钱点外卖了，便接过小何递过来的碗，“那来点吧。”

　　小何刚拿起饭勺准备给她打饭，就有严树柯的声音传来。

　　“周舒禾喊你上去吃饭。”

　　戚钰“哦”了一声，就把饭碗放下，跟着严树柯上楼去。

　　“你放心，华哲他们不在。”严树柯知道他们关系不对付，特意说一声。

　　“他们干吗去了？”

　　下午的时候，华哲看着像是要出门的样子，戚钰看见他行李都带上了。

　　“给周蛟烧纸去了。”严树柯叹息一声，“他们本来要回南城的，一说你留在这里，就不敢回去了。”

　　戚钰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她知道严树柯好说话，也很少带个人情绪，便直接问了，“他们想干吗呀。”

　　在电梯里，还算个好谈话的空间。
　　严树柯暂时没按亮楼层，他双手环抱在胸前，面无表情地看着戚钰。

　　“这么说吧，作为周舒禾的朋友，我的确不希望你继续纠缠他，华哲他们也一样，你的风评你自己应该最清楚。”

　　“但是作为你的朋友，我知道你本质不坏。”

　　戚钰回避掉他的目光，“那你是什么意思？”

　　戚钰不是冲动的人，她敢来找周舒禾，无非是这几年严树柯有意没意地说过周舒禾心里还有她，所以她下意识以为严树柯是向着她的，包括告诉她周舒禾的去向以及这几年的生活状态。

　　“我没什么意思，顺其自然吧。”

　　“但有件事。”严树柯出电梯前和她说道，“舒禾呢，并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但他这个人身上没有悖论，挺可怕的。”

　　戚钰听不懂，“他不就是个人吗？”是人就不可能不被情绪操控，管他心肠铁不铁的。

　　严树柯坦白道，“你不值得他喜欢。”
　　戚钰冷静且清醒，“他也不值得我喜欢。”

　　严树柯没否认，“即便他喜欢你，也不一定想和你在一起。”

　　这时候的戚钰，还没有跌入之后周舒禾编织的陷阱当中，她本就是个自我的人，尤其在感情没有完全投入到一个人身上的时候，最是清醒不过。

　　她道，“我也不想。”和周舒禾这个人谈恋爱没什么好的。

　　严树柯警觉，“那你来找他……”

　　戚钰知道自己说漏嘴了，大脑一转想办法圆回去，“但我说了只要是个人就会被情绪操控，比如现在的我。”

　　严树柯打量他，像是接受了这个解释，没再多话。

　　电梯到达四楼，戚钰走在后面出来，严树柯用指纹开了锁。

　　进门后，戚钰看了眼鞋柜，发现多了两双女款的拖鞋。
　　她不知道穿哪个，便向坐在沙发上的周舒禾投去求助的目光。

　　“左边那双，白的。”

　　戚钰边换边问，“那双黑的是凌斯斯的吗？”

　　周舒禾没说话，把放在茶几上的外卖提上餐桌，开始解包装袋。

　　还是严树柯理了她一下，“可以是，也可以不是。”

　　戚钰在意的是周舒禾的回答，严树柯的话她根本没听进脑子里，但周舒禾摆明着准备沉默寡言，戚钰也就算了，坐在他旁边老老实实地吃饭。

　　碗里的饭快要吃完了，戚钰想和他聊会儿，“小何和我说了工作安排。”

　　“小何人好，你有问题可以问他。”
　　“嗯，他也这么和我说了。”

　　“我会好好干的。”戚钰说完冲着他笑了笑，然后去洗自己的碗。

　　从厨房出来抽了两张纸，把手上的水擦了擦，紧接着说了声“晚安”，就换鞋出门，离开了。

　　戚钰一抽身，周舒禾身边都凉了几分，他起身去把窗户关了。

　　严树柯在整理餐桌，“你把她叫上来，又不和她说几句话。”

　　周舒禾转身回来，“吃个饭而已。”

　　“吃个饭而已你怎么不自己下去叫她？还有给她安排客房住，她这是来工作，还是来和你调情来了？”严树柯口无遮拦，他觉得自己说的是事实。

　　周舒禾平静地把垃圾桶踢给他，然后去拿毛巾擦桌子，他淡淡道，“将事情抖出去的人是你，都知道她是我前女友，屏蔽闲话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源头锁起来。”

　　不让戚钰和店员混在一起就是这个道理。

　　“知道了，把戚钰锁起来。”周舒禾根本就不是一个害怕别人在背后议论的人，所以严树柯直接提炼出最精华的一点。

　　周舒禾重重地将纸巾扔进垃圾桶里，他说不出狠话，这已经是表达他情绪最明显的方式了。

　　“好了好了，知道你恼羞成怒了。”

　　周舒禾气笑了。

　　凌斯斯思前想后，觉得还是要和戚钰讲清楚。
　　她是喜欢过周舒禾不错，但时至今日，已成少女旧梦，梦已碎，也没什么留念的。

　　是凌隐看她整天闷闷不乐，叫她远离望港，来周舒禾这儿做点事，调整下心情。
　　凌斯斯知道哥哥即便被父母看死在家里，心其实飞远了。

　　她也想知道凌隐为什么放着好日子不过，非得要东西南北跑，不把自己险些弄瘫痪不回家。

　　所以她来了这，结果碰上戚钰。

　　两年前在望港凌家发生的事，戚钰可能忘了，但她没忘。

　　心里一直忐忑不安，凌斯斯终于下定决定，出门右拐，去敲戚钰的房门。

　　她小心翼翼地问，“戚钰，一起去吃夜宵吗？”

　　戚钰看了眼手机，快十一点了，明天要早起，她不太想去，扯了个借口，“我头还有点晕。”

　　况且以两人的关系，似乎没必要坐下来一起吃饭。总不会是凌斯斯向她取经如何追周舒禾。

　　凌斯斯投来关心的目光，“你这一天没吃什么东西吧，我做过攻略了，有家店又清淡又开胃，离这也不远。”

　　都准备到这份上了，戚钰也不好再拒绝，披上衣就和她出门。

　　几分钟的脚程，进餐厅后服务员给她们安排了暖和的地方。
　　戚钰先落了座，凌斯斯坐在她对面，把菜单推给了她。

　　她没推辞，点了两道自己稍微感兴趣点的。

　　凌斯斯也点了两道，两荤两素，正好。点完后，凌斯斯主动问，“对了，你准备在这里待几天？”

　　戚钰警觉地抬头，对面人看似随口一问，目光却黏在了她身上，对视一眼后，戚钰垂眸去倒茶，“不清楚。”

　　“你是在等谁吗？”
　　“你呢？”

　　戚钰故意将话题从自己身上扯开。

　　凌斯斯没再追问，而是回答了她的话，“我也不清楚，要看进度。”

　　戚钰点点头，“不过我觉得这个时机，不太合适。”

　　有她在，凌斯斯只会是浪费时间。

　　“我也觉得不太合适，但是是我哥让我来的。”现在的天气根本不适合弄翻修，凌斯斯叹了口气，“我哥他……”

　　“我知道。”
　　“你知道？”

　　“不然呢。”戚钰知道凌斯斯的哥哥曾经是周舒禾最好的朋友，也撮合过两人，“不过你哥还真是不了解啊……”

　　周舒禾这个人，就不适合谈恋爱。

　　“我哥的确外行。”既然戚钰知道了，凌斯斯也就放心，“不过他也是为我好。”

　　戚钰不明白和周舒禾谈恋爱怎么算得上好的，总不会是凌隐有发小滤镜？还是她错怪周舒禾了。
　　不过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凌斯斯的态度，“那你呢？你怎么想？”

　　戚钰撑着脸问她。

　　“我尽力吧。”
　　“好吧，祝你好运。”

　　戚钰脸上写着不在意，却再也没什么胃口，凌斯斯看她没动筷子了，就喊服务员来结账。

　　上次吃了她的藏香猪，这次戚钰说她付。

　　大概是海拔和交通的缘故，这里的蔬菜格外的贵。

　　四道菜加起来三百多，余额告急的情况下，戚钰有些心梗。

　　一想到凌斯斯大半夜把她叫出来，就是为了“宣战”，心里就更难受了。

　　她说“尽力”，恐怕来势只会比当年更加凶猛。

　　但戚钰又感觉凌斯斯似乎和当年有所不一样了，没有那般嚣张跋扈，也没有那么爱讥讽人，整个人成熟稳重不少。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她又没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