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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秦淮景 ...

  •   “我有一段情呀……”
      “唱给诸公听,诸公各位,静呀静静心呀,让我唱一支秦淮景呀,细细呀道来……”

      沈意如坐在台下席间,听着两位徒儿在上边唱曲儿。听到一半,他眯了眯眼,荣意先在旁边沏了壶茶,待茶水晾凉了,他把茶盏推到沈意如手边。
      “喝点水,润润喉。”
      茶水入了喉,沈意如这才解了午困。
      荣意先:“要是听累了,改日再听。”
      沈意如摇头:“还成,不乏。”
      荣意先道:“困了跟我说,我们一起走。”
      沈意如挑眉一笑,道:“拔腿就走?那两个小家伙可得闹了。”

      话音落下,《秦淮景》的曲乐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隔壁传来的鸳鸯板声。
      原本还在台上唱曲的两位角儿下来了。
      宋壹笙红大褂的窄袖一挥,转而把空了的茶盏递到沈意如手边,他念念有词:“来,师娘,喝水,壹笙祝您跟师父和和美美。”
      沈意如嘴角一弯,视线在宋壹笙和荣意先之间绕了一圈,道:“你师父喊你来的?”
      “和和美美,不要吵架。”沈意如补充道。
      前些日子吵架,所以要和美。
      想必是荣意先授意的,目的嘛——自然是来哄他的。

      宋壹笙往荣意先的方向偷看了一眼,举手发誓道:“不是师父授意,是我和壹世自己的主意,师父师娘不要吵架,那我们这些小的自然是有大把安生日子。”
      “哦,是这样啊。”沈意如慢条斯理道。
      “嗯嗯嗯……”宋壹笙忙点头,手一个不稳,听得“叮当”一声,烫茶水“唰”的倾倒在沈意如的膝上。
      “嘶……”
      沈意如痛得瞬时抓紧袖口大褂。
      宋壹笙见手中的茶盏彻底掀翻在地上,沈意如膝上被茶水溅湿了,一大片的黄色茶渍残留在膝上。
      “……你!起开!”荣意先也没想到会出这档子事,猛的从位置上站起来,半跪到沈意如面前。
      “没事没事。”沈意如见宋壹笙吓得魂都没有,被荣意先拉到后边,直到现在,还是一脸呆滞的样子。
      荣意先的蛇尾巴动了动,作势就要缠上来检查烫伤。
      沈意如怕荣意先不顾场合地现出真身,连忙摆了摆手道:“壹世,把你家角儿拉走。”
      宋壹笙反应过来,连声道:“师娘,我……我不是故意的……师娘……对不起……我真的……”
      “没事没事。”沈意如的额上渗出了不少汗,他笑着指了指半跪在身前的荣意先,道,“你师父他以前这种事也没少干。”
      沈意如拿过自己搁在桌上的扇子,折扇一开,他朝着膝上那块湿掉的地儿扇了扇,道:“你再不走,你师父等会儿要扇你了。”
      荣意先拧过头,语气不善道:“我都没敢烫你师娘,你这货毛手毛脚的,指望你?还名角?没用的。”
      沈意如又给嬴壹世使了个眼色,让他把人拉走。
      宋壹笙眼眶微微红,他被嬴壹世拉着,不放心地回头道:“那我改日再来给师父师娘敬茶。”
      “你还敢有改日?”荣意先的语气更不好了,看似真要上手揍徒弟。
      宋壹笙溜得快,鼻子一抽一抽的,不敢回头。

      “他们小的喊喊就算了,你这么还喊上了。”沈意如拽了拽荣意先的手腕,把荣意先往上一拉。
      荣意先虽然站了起来,但是眼下旁若无人,他的蛇尾巴“呲溜”缠了上来。
      缠到了竹身上。
      蛇尾巴上焕发着一层通红的灵力,紧紧在沈意如膝上一缠。
      沈意如觉着膝上一凉,不过顺势,就把膝上的烫水余温给覆盖了。
      沈意如宽慰道:“我真没事,你别在我面前扭来扭去的,晃得很。”他故意摆出一副嫌弃的样子,待荣意先坐定后,他得逞了,嘴角微微一勾。
      荣意先见沈意如真没事了,这才把沈意如面前的那个茶壶推远了点,拐了一圈,从沈意如面前推到自己这头来。

      “他们能喊你师娘,你应下了,那你就是了。”
      “如今我同他们那样喊,你为什么偏说我一个。”
      “偏我一人挨了骂。”
      沈意如挑眉:“我应下了我就得是?”
      沈意如话锋一转道:“那专场的时候,那些个台下姑娘管我叫儿子,那我应下了没拒绝,我就得是那么上万人的儿子?我喊妈喊得过来吗?”
      荣意先笑道:“你愿意喊妈,我没意见。”突然他想到了什么,提了一嘴道:“那帮姑娘的,也不管我叫儿子,这问题出在你身上,谁让你讨喜。”
      “我懒得跟你讲。”沈意如不太好意思地拧过头去。
      荣意先追问道:“那都是咱妈。”
      沈意如:“我懒得跟你扯。”
      “不行!就要跟我扯!”
      沈意如的脸转到哪边,荣意先就往哪边侧,一副死气白咧的模样。
      沈意如揉了揉眉心。
      还有……你说我以前这种没少干,我什么时候有泼你水,你可别冤枉我这条好蛇。”
      沈意如揉了揉眉心,失笑:“你没泼我水,但是你踹我了。”
      荣意先:“哪……有。”他突然一愣,到嘴边的话语顿住了。
      沈意如手快就要横过来,荣意先以为他要碰到茶壶了,赶忙把茶壶往远边推了推。

      荣意先:“诶呦喂,宝贝,你这气性大记性差的,你可别忘了,当初,是你先踹的我。”
      “那又如何。”沈意如眼皮微掀,他理了理膝上的大褂,大褂上还余了橙黄的茶渍,他道,“你徒弟倒我一身水,我大褂脏了,你踹我,我这大褂也脏了。好赖你们师徒俩逮着我一人嚯嚯。”
      荣意先起身,三两步走到沈意如面前,他道:“那我给你擦擦。”
      说着,荣意先臂膀一捞,从沈意如膝下绕过,抬手间,抱起沈意如,然后稳稳地把人搁在桌子上。
      “你这是做什么。”沈意如微微泛惊地往四周瞄了一眼,此地静得很,多余的声儿只有隔壁那屋的弹唱声。
      茶壶已经被推远了,沈意如坐在桌上,竟觉得宽敞得很。
      “不干嘛。”荣意先微微垂着眸子,视线落在沈意如膝上,他道,“我给你擦擦,这样就不脏了。”
      说罢,荣意先抬手在沈意如的膝盖上任性地摸了一把。
      沈意如总有点坐立不安,好似下一秒就会有人闯进来,他挥了挥手,道:“别擦了,越擦越脏。”
      “哪有。”荣意先说着,抬眸撞上沈意如眼里的自己,是本能地冲动驱使,他仰头,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
      大褂擦了很多遍,也不能洁白如初,就像是挥霍过的日子,一拧过头去,就再也招不回来了。

      门还是掩着的,没进来任何人,但窗边进来一只鹦鹉,霸王花应景地碎碎念道:“一生容易将心许,意先起者意必如……”
      沈意如突然迎上这吻,他瞧见荣意先眼角又红了。
      他明白荣意先突然的不安,他伸手朝荣意先的背一揽,原先搁在膝盖上的扇子“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屋子里头的温度升高了,两人搂抱在一起,没有去理会掉在地上的扇子。待温度往下降了降,地上早已经没了那把扇子。
      “我的扇子。”沈意如低眸往地上一瞄。
      荣意先微微转眸,瞧见霸王花嘴里叼着的扇子,他找霸王花讨要。
      沈意如抬眸,也看到了。

      “西厢霸王,西厢霸王,东厢竹子小心,东厢花花小心。”
      荣意先见霸王花没有要给的样子,伸手揪了一把霸王花头顶的毛。
      沈意如伸手拦了拦,顺着撇了撇荣意先手心里的毛:“你再揪下去,霸王花都要秃顶了。”
      霸王花朝荣意先怒目。
      荣意先:“你看,他还瞪我。”
      沈意如:“方才你亲我,偏叫他瞧见了,他要闹一闹,你别理他就好。”
      霸王花:“霸王!混蛋!霸王!混蛋!竹子小心!竹子小心!”
      “亲都亲了,还小心什么。”荣意先把手心残留的毛朝霸王花吹了回去,他嘴角噙着笑,委屈道:“你偏帮它。”
      沈意先揪着荣意先肩头的衣服,笑道:“不是偏帮。只是你太理它,它越是要跟你叫劲,叽叽喳喳的,扇子要不回来就算了,你我还得被吵死。”
      荣意先被沈意如这三言两语一挑弄,心底乐开了花。他说笑道,“你亲亲我,它不觉得是我欺负了你,自知理亏,想必就不叫唤了。”
      沈意如抬眼看他,面上淡定:“哦?欺负我?”
      荣意先脸上的笑容一僵,霸王花的叫唤声也在顷刻间戛然而止。
      荣意先的呼吸一滞,唇上一软,沈意先倾身,说亲就亲。
      他怕沈意如从桌子上摔下来,连忙伸手圈住眼前人的腰。

      “啪!”
      人没摔下来,但扇子摔下来,摔到桌面上,刚好掉到沈意如的手边。
      霸王花没眼看,不知道哼唧了一声什么鸟语,“唰”的一声顺着窗飞走了。
      沈意如微微后仰,将两人拉开了距离,留了余光去捡桌上的扇子。
      扇面直晃晃地摊在桌面上,沈意如怕荣意先看出什么端倪,忙上手去捡。
      但是荣意先已经看到了。
      扇面上,有蓝天,有竹林,竹影飒飒随风动,竹下有红蛇。
      沈意如伸指,刚触到扇面,荣意先横过手臂,硬是把这扇子给压回到桌面上。
      “这小蛇是我吗?”荣意先的指骨撞了撞扇面上画着的红蛇。
      沈意如抬眼。笑了。
      “很早就是你了。”
      荣意先没有问为什么以前没有发现扇上红蛇,他倒吸一口气,双臂一捞,把沈意如的心口搂。
      以前扇面上没有红蛇,那是有人用灵力把红蛇给隐藏起来了。
      但是眼下灵力慢慢散尽,扇面上的红蛇就藏不住了。

      沈意如的手指沿着桌边一攀,顺势悄悄把扇子揽到手心。

      “砰。”
      窗的那一边,隐隐有扑闪翅膀,霸王花还没走,不知道想听多久的墙角。但眼下见两道齐刷刷的目光一并扫射过来,它就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了。
      窗边的风停了,长在窗边的枝头也没有再乱晃了。
      沈意如盯着窗,想了好一会儿,这才收回视线,抬头盯着荣意先道:“你以后跟花花好好相处。”
      荣意先把沈意如的手包在自己的手心里,听到这话明显一愣,不知不觉地,他攥着沈意如的手劲儿加大,待沈意如喊了一声“疼”后,他这才回过神来,猛地放开沈意如被捏红了的手。又像是舍不得,他刚一松手,又很快地捏回了上来,不过这回只是浅浅地圈着沈意如的手腕。
      “我没什么意思,你不要想多了。”沈意如见他这副神色,知道荣意先又开始伤感了,他忙转移话题道,“如今,这园子里来听曲儿看相声的人怎么少了这么多。”
      荣意先:“这都八月下旬了,该回去复工的都回去了,该上学的也都回去补作业了,园里这么冷清也正常,九月份更甚,往年都这样的。”
      沈意如不记得八九月的事,往年临近开学季复工季,园里是比七月初冷清,但是他觉得最冷清的倒不是什么八月,最冷清的该是深秋冬日,那时候蛇冬眠,才是真冷清真难熬。

      偌大的菡萏园,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洒进来,将红漆木椅和漂亮茶盏都镀上一层自然温馨的金光,也将两人镀上缕缕光圈,竹子□□宁折不弯,可小蛇难舍难分的,硬是拧成麻花辫,好半天都不放过人。
      不过这也无伤大雅,旁人若是瞧见了,定然觉得这两位角儿关系好极了。

      这两日,来看相声的人少,相声演出也安排得少。
      难得闲下来,沈意如倒是乐得自在。

      那日宋壹笙闯了祸难得被骂了一顿后,担心得很,就撮弄几个师弟来看看师父师娘的反应。撮弄也就罢了,偏偏这几个没头脑的不知道拿什么借口特意来看师父师娘的,一个个都来敬茶。
      这下倒好了,沈意如难得的空闲也不自由了。
      至于荣意先嘛,回回来东厢找沈意如,沈意如都是被一个个没头脑的簇拥着的,他连插都插不上去,更别说同沈意如说句话了。
      还有消息不灵通的,刚听说沈意如和荣意先吵架了,一个个过来拱火拆搭档。
      于是,在一个寻常的夜里,荣意先在西厢大通知一遍,不许西厢的逗哏去东厢找沈意如,不然就驱逐出师徒谱,流放菡萏园外。

      那些个捕风捉影的徒弟又开始私下研究起来了——“师父这也太狠了,师娘不过是跟他吵一架,不跟师娘同台搭档就算了,这会儿还不让我们跟师娘搭,师娘都多久没上台了,这不是要断了咱们师娘的活嘛。”
      “师父真是狠心。”
      “岂必新琴终不及,究输旧剑久相投……师父什么时候能明白这个理啊。”
      “大师兄,你说是不是。”一黄大褂的少年拧头问。
      宋壹笙靠着红漆木柱,突然一愣,缓缓点了点头。
      黄大褂在身的少年:“师兄,你说说看……”
      宋壹笙猛的从红漆柱上弹跳开去,留了一句:“我去东厢。”就匆匆往东边跑。
      少年:“大师兄,师父不让我们去东厢找师娘啊。”
      宋壹笙:“师父是说不能去找师娘,但我是去东厢找壹世的。”
      少年眼眸一亮:“我还没捧哏,正急着呢,那我去东厢找个合眼缘的。”
      宋壹笙:“你年纪小,如今就想着找捧哏。”
      少年:“我当然急啊。这可比找媳妇更急。媳妇还能慢慢来,我没搭档,日后只能单口相声了。要是师父不跟师娘搭,我就……”
      “你呐你,还敢肖想师娘。”后边一群少年绕过亭子,跟在宋壹笙后边,嘲笑那黄褂少年。
      “这小子平日里胆子都这么大?师娘他都敢肖想。” 宋壹笙又惊又笑,“今个儿真是让我开眼了。”
      “是啊是啊,非说师父不愿意同师娘搭,他去跟师娘搭。”
      宋壹笙:“哦呦,这话你去师父跟前讲,逐出师门指日可待。”
      “哈哈哈哈……”后边的大褂少年手捏折扇,一并同乐着往东厢去找自己在东厢的搭档。此时夕阳刚落,岁月静好,菡萏双生花被夕阳照得灿烂。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秦淮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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