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爱神正酣畅》砂羽

2、贝娅特丽采

　　内斯塔和贝娅离开咖啡馆，跟着她再一次穿过加泰罗尼亚广场，往酒店的方向走去。年轻的后卫身高腿长，迈一步顶得上对方两步，这会儿却不动声色地放慢速度，体贴地维持着并肩的姿态。两个人边走边随口聊了些这两天在巴塞罗那的见闻，从这个季节变化莫测的天气到还算美味的西班牙菜。内斯塔的健谈出人意料，明明都是刚来几天的外国人，他却好像总有东西可讲，连酒店游泳池的消毒水味道太重都能拿出来说道一二。而贝娅就恰好相反，丝毫没有从身为社交名媛的母亲身上遗传到一丁点长袖善舞的基因，反倒是另一半无趣的日耳曼血统顽固地占据上风。她从小就不是话多的人，上学那会儿总是自己埋头念书，长大后也只爱安安静静地练琴。但贝娅从不反感倾听。内斯塔从西班牙又说回意大利，讲起罗马城的事，最后兜兜转转避不开球队、训练和比赛。他一口气说了好多，却在某一个瞬间突然收声，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似乎的确是有点话多，滔滔不绝地念叨了一连串或许并不适合讨女孩欢心的东西。然而等他停下来，有点紧张地低头去看贝娅的表情，猝不及防地撞进一双闪闪发光的绿眼睛，见不到半分的不耐烦，全然一副投入其中，认真倾听的样子。

　　“亚历桑德罗？”
　　“哦……抱歉，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
　　“当然不会。我小时候和爸爸搬去了奥地利，根本没在意大利生活过几年，后来偶尔在放假时回来，也总待不了太久。对我而言，什么都是新鲜事。”绿眼睛的女孩朝他笑了一下，“我喜欢听别人讲新鲜事，更喜欢亚历桑德罗你这种，嗯……认真感受生活的样子。”
　　如果托蒂、维埃里、托马西……任何一个熟知内斯塔个性的队友听见这句话，一定会像目睹自以为漂亮的一脚射门却不幸被门柱弹开时那样满脸震惊——从未见过有人把碎嘴和话痨形容得如此清新脱俗。
　　就连内斯塔自己也觉得夸张了，过于真诚的称赞让他手足无措起来：“总之……说、说点别的吧。”
　　“为什么呀？就继续说拉齐奥嘛——我还没见过真正的鹰呢，是不是很大一只？”
　　“那要亲眼去看才有意思。”
　　“好吧，总会有机会。”贝娅不再逗他了，心情愉快地冲前面抬了抬下巴，“我们快到了。”

　　眼熟的建筑物出现在街道拐角，内斯塔一边松了口气，一边又遗憾地心想，这段路来的时候有这么近吗？明明记得当时走了挺久。门口的侍者帮两人推开玻璃门，没给内斯塔发挥绅士风度的机会。踏入酒店大厅，内外温差形成的一小股风扑面而来，吹得他眯了一下眼，贝娅也不得不抬手拨弄了两下头顶的发丝。他张了张嘴，正欲开口，却听见旁边接连传来几声熟悉的嗓音，习惯了在球场上呼来喊去的年轻人这会儿叽叽喳喳地叫他的名字，简直比罗马城里上午十点钟的社区集市还要聒噪。
　　“桑德罗！”
　　“天哪，桑德罗，你去哪儿了？怎么不接电话？”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桑德罗？！”
　　“……”
　　贝娅自然也听见了，扭头往那边看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是你的朋友啊，看来他们还在等着你呢。”
　　“……是啊。”
　　内斯塔很想否认，但早在托蒂他们开口的时候就来不及了。他不明白，明明上一次，四分之一决赛的时候也发生了类似的事，维埃里到了约定时间却还窝在房间里呼呼大睡，一声不吭地放了大家鸽子，这群人（包括内斯塔自己）全都大大咧咧地直接走了。可偏偏在今天，他们突然又像是不合时宜地萌发了队友情，竟老老实实地留在酒店里等他，甚至等了——他看了一眼表——等了四十分钟。
　　他都快要感动了。
　　贝娅拘谨又礼貌地朝几人的方向抿出一个微笑，和内斯塔打了声招呼，就先去前台取行李、办入住手续了。虽然在进门的时候一不小心坏了好事，但大家好歹都是意大利人，再多看上那么一眼，立刻就脑补完了一场浪漫邂逅，于是相当有眼色地等贝娅转过身，开始和前台确认身份证件，才一个个围上来，压低声音交头接耳。

　　“你再不回来，我们就要以为你被拐卖了。但现在看来也差不多，是被漂亮美人给勾走了。”托蒂先被推出来八卦，但他自己看起来也兴致勃勃，“快讲讲，怎么回事！美人在街上遇到小偷，然后桑德罗英勇出击？”
　　“你是不是脑子里只有这个剧本？哪有那么夸张，我只是手机没电了。”内斯塔不愿意承认自己迷路，于是避重就轻，打算糊弄了事。
　　但托蒂竟然没有被糊弄过去，他还想追问，然而维埃里拿胳膊肘撞了他一下，示意不远处正低头在住宿登记单上签字的女孩的背影。
　　“是金发，真少见，比弗朗你的头发颜色还要浅，比较像是……比较像是马西莫那样的。”维埃里胡乱比划了一下不在场的安布罗西尼，然后摸了摸下巴，回忆起刚刚远远的一瞥，接着评价说，“脸蛋也很漂亮，像个小洋娃娃。”
　　其他人纷纷点头。贝娅的脸型小巧，两颊圆润，没有完全褪去婴儿肥的下巴上还肉乎乎的；她五官的线条偏淡，显得温润柔和，笑起来还有不太显眼的酒窝，是甜美可爱型的代表，与男人间最受欢迎的那种性感女郎很不一样，却是另一种意义上造物主的偏爱。
　　只是，会不会太小了一点？
　　“她成年了吗？”时任意大利国青队队长的帕努奇义不容辞地出面，代表众人发出灵魂之问。

　　“……贝娅十九岁了。”内斯塔受不了队友好像看变态一样的眼神，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明明他今年也才二十岁，就算帕努奇也只是比他大上两岁（还是三岁来着），四舍五入大家都是同龄人。
　　“哦——‘贝娅’、‘贝娅’！叫得真好听！”
　　托蒂又来劲了，故意掐着嗓子重复起来，随后飞快被内斯塔照着脑袋打了一巴掌。但托蒂还没来得及生气，余光就瞥见贝娅已经从酒店接待手里拿回自己的行李箱。他怪叫一声，伸手用力往内斯塔背后推了一把，紧接着其他人也接连效仿，竟让高大的后卫都猝不及防地踉跄一下。内斯塔稳住身子，正想骂人，结果扭头一看，哪里还有托蒂他们的影子。

　　“亚历桑德罗！”金发女孩拉着箱子走过来，也疑惑地往他身后看了看，“怎么只剩你一个人？”
　　“他们……呃，他们先走了。”内斯塔本想给齐刷刷消失的队友们找个借口，可半天没想出来，最后只好干巴巴地强行解释了一句。
　　“天哪，真对不起，你一直在等我吗？”
　　“不不不，你不用道歉，是我想等着你的。”内斯塔连忙摆手，接着说，“我想，嗯……你接下来还有事要做吗？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如果你也正好有空，要不要今晚一起吃饭？我请客，就当是谢谢你送我回来，真的帮了大忙。”
　　他们今晚本来的计划就是去吃巴塞罗那的特色海鲜饭，落地几天了还没尝过，不知道味道如何，但南欧人的舌头姑且还是可以信任的。当然，如果贝娅不爱吃也没关系，他们还可以考虑牛排或炖肉，搭配沙拉和土豆泥。反正以他这两天的观察，街上的意大利饭馆随处可见，吃意大利面也是不错的选择，如果有腌猪脸肉和佩科里诺干酪就更好了。贝娅喜欢红的还是白的？他觉得还是加番茄酱更好吃。洋葱呢？干辣椒呢？不不不，这些还是应该回罗马去吃最正宗的，现在在西班牙，好像还是鱼虾之类的显得更上档次……内斯塔的头脑飞速运转起来，短短几秒已经从餐前面包安排到了餐后甜点，想着想着又有点饿，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才想起出门时顺手带的苹果已经进了肚子，只好悻悻地放下手，继续思考即将到来的晚餐。
　　然而下一秒，女孩面带歉意地打破了他的兴奋：“谢谢你的邀请，亚历桑德罗，但我晚上已经和别人约好了。”
　　……什么？
　　内斯塔一瞬间表情茫然，然后控制不住地继续想着——约好了？和谁？朋友？还是家人？男的女的？他的罗曼蒂克不会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吧？
　　“我朋友在这边上学，今年毕业，离开前打算聚个餐。她还叫上了几位老师，所以……”所以不能像内斯塔那样随随便便放别人鸽子。
　　哦，是“她”啊，那没事了，他的罗曼蒂克应该暂时保住了。
　　阴性的第三人称代词让内斯塔松了口气，随后才反应过来贝娅话里的内容和没有说完的潜台词，刚刚恢复一些的情绪又低落了下去。她今晚没空，那明天呢？明天不行，明天要训练。后天？后天该比赛了。

　　某种奇异的预感在催促他再开口说些什么，好像一旦就此停下，一切就真的都要结束了。然而内斯塔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又堵在喉咙里，发不出声音，只是突然想起自己甚至还没有问过她会不会在巴塞罗那待到那个时候，等在这里的事情结束了又要去哪儿。
　　讲着同样语言的人在异国他乡的陌生土地上相遇，这是难得又珍贵的缘分，可它确实太脆弱，也太单薄。
　　——哦，他还忘了，贝娅在维也纳上学，甚至根本不住在意大利。

　　内斯塔在默默地沮丧，面前也紧跟着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气。
　　“今天晚上，我是说晚饭之后，西班牙广场附近有个小型的音乐节，是学生社团办的慈善活动。”贝娅与突然间看过来的内斯塔对上了目光，顺势眨了眨眼，继续说，“我到时候会在那边。”
　　就像在场上拉扯对方的前锋却没被主裁判发牌一样幸运。内斯塔看向女孩肩上从见面开始就始终没有离身的小提琴，恍然大悟：“你要上台演出吗？”
　　贝娅被他惊喜又期盼的样子弄得有点不好意思，摇着头答说“只是大家随便玩玩，不算什么正式的演出”，可不论视线再怎么躲闪，眼睛依旧是亮亮的，手上还无意识地捏紧了琴盒的肩带。贝娅又多说了些别的，絮絮讲起这次活动的始末，还是那位即将毕业的好友邀请她来，因为社团里负责小提琴的同学临时有事，而贝娅正好刚刚结束一个忙碌的学期，朋友便想拉着她出来放松心情——维也纳的艺术氛围浓厚，但论吃喝玩乐还远远比不上南边的地中海人。贝娅开始不自觉地讲起维也纳的事，就像内斯塔说多了话也总归要谈论一下罗马城。但内斯塔没怎么听进去，光顾着看女孩发光的眼睛和神采奕奕的脸蛋，也许还有一张一合的嘴唇，直把贝娅盯得耳根发烫，通红的颜色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她越说越小声，最后抿着唇清清嗓子，生硬地把跑偏的话题扯了回去：
　　“咳咳……总之，欢迎你来捧场。现场应该还会有人摆摊卖些零食和小玩意儿，可以和你的朋友们一起来。——亚历桑德罗，你有没有在听？”
　　女孩显然不满对方的持续走神，干脆抬手拽了一下他短袖的袖口。
　　像猫咪一样。
　　内斯塔顺着她的动作凑近半步，笑得愉快极了：“我在听啊。”
　　“那你重复一下时间和地点。”
　　“八点半，西班牙广场，球场山脚下的那一片地方。”
　　“……好吧，看样子这次不用担心你迷路了。”
　　“不好说，巴塞罗那这么大。”内斯塔显然已经完全不记得刚刚是谁在托蒂面前试图隐藏迷路的事了，“万一我迷路了，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内斯塔和贝娅挥手暂别，目送她上了电梯，一转身，只见消失了十来分钟的一群队友又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了，正在休息区的沙发上挤作一团，脸上是如出一辙的不怀好意——甚至比之前还多了几个人。
　　“桑德罗要到她的号码了！”专程下楼来看美女（和内斯塔的乐子）的布冯乐呵呵地凑上来，“所以你们晚上要去约会了对不对？加我一个吧，我不介意的。”
　　“你应该问桑德罗介不介意。”帕努奇试图阻止事情朝奇怪的方向发展。
　　“我刚刚都听到她亲口邀请我了，说让桑德罗带朋友一起来。”
　　“……怎么你一说感觉还挺有道理。”

　　内斯塔一把推开嬉皮笑脸的布冯，正要开口，忽然听见托蒂“啊”了一声，猛地从沙发上蹦起来，扭头看向不明所以但莫名感到不妙的内斯塔，握拳敲了一下掌心。
　　“原来你刚刚是迷路了！”
　　“——闭嘴！”

　　写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