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谷学霸》庚金月

2、第一章 重返15岁

　　沈铭迷迷糊糊地睡了许久，她在梦中看到一些光怪陆离的场景——阴沉沉的紫红色天空、许多面破碎的镜子、在排长队等待着什么的人群，还有一个头发齐肩的人。在梦里的沈铭被告知，这个人是掌控者。
　　掌控什么？不知道。
　　男的女的？不知道，仿佛是中性打扮的女性。
　　多大年纪？不知道，但一定没有看起来这么年轻。
　　这个声音从哪里来的？梦里的声音，谁知道。
　　“好啦，你已经睡了一下午了，赶紧收拾书包吧，明天要开学了，赶紧调整过来作息。”
　　妈妈的声音突然闯进来。
　　沈铭的眼睛感觉到一束光直愣愣地刺过来，逼着她睁开双眼。
　　是窗外对面五星级酒店黄金大酒楼反射过来的光。这栋酒楼通体玫瑰金，在日出和日落时分会将光线折射近沈铭的小屋，彼时屋子里总是金灿灿的，书本、文具，连草稿纸上的字都变得金光闪闪。这也是窄仄的小屋唯一让沈铭喜欢的一点。初中放学回到家，她就会把书包扔到床上，然后顺势坐下，仰着头、闭上眼，让这些光覆盖全身。
　　等到天空擦黑，光束撤退，就该是她开灯伏案写作业的时候。
　　等等，初中？开学？黄金大酒楼？
　　沈铭的意识终于活了过来，睁开眼，她猛地起身，环顾四周：
　　这里是......初中读书租的房子？现在是初中？妈妈刚刚说什么，明天开学，开什么学？几年级？
　　沈铭火速下床，出房门正好撞上妈妈。看她迷迷糊糊刚睡醒的样子，妈妈不由得皱眉：“你睡到这个点才起来，晚上怎么能睡得着？明天上学怎么办？”
　　沈铭的意识活过来了但没完全清醒过来，她努力揉搓几下眼睛，问：“现在是什么时候？”
　　“下午六点了！你都睡了快三个小时！书包收拾好了没有，作业都写完了吗？这次别再通宵补作业了。”
　　“啥？”
　　“看你这迷迷糊糊的样子，明天可怎么办，快去洗把脸清醒一下。”妈妈说着把沈铭往卫生间推，可沈铭却一个转身跑进房间里。她慌乱地在桌子上翻找，终于在一推草稿纸下找到了她的平板，屏幕一亮：
　　“18：01”
　　“2015年 2月28日”
　　2015年？！
　　沈铭彻底懵了，等等，这情节彷佛似曾相识......不是吧天啊地啊上帝大佬，我这是穿越了还是重生了......好像没有太大区别？那么按照通俗情节，这一次，我要......
　　我要干啥来着？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果然是人生每个阶段都必须思考的经典哲学问题。
　　沈铭走进卫生间，洗了一把脸，慢慢清醒过来。她环顾周围的环境，是10年前的样子：处于市中心的老房子，一室一厅一卫一厨，客厅里摆着一张大床，一件沙发和一台电视，房子狭小、拥挤还破旧，唯一的好处是离沈铭和兄长的学校很近。此时的兄长应该正在大学里读大一。而她是即将参加中考的，15岁的沈铭。
　　时间再往前倒三年，沈铭和兄长、还有妈妈从小县城搬来B市，因为听说大城市的教育资源好，沈铭的爸爸决定将孩子送出外省读书。妈妈跟去陪读，爸爸则留在家乡继续工作。
　　两个孩子最终都考上了不错的学校，这是沈铭爸妈最骄傲的事。人人称赞他们的一对儿女真“争气”，凑成了一个“好”，可是真的好吗？后来的她为什么会变成25岁那样？——考研接连失败、工作不顺于是愤而裸辞、确诊重度抑郁症和焦虑症、身体频繁出现问题......
　　当然，兄长的情况也没有比她好到哪里去。拿着最漂亮的学历却做着最憋屈的工作，成长中压抑的愤怒与挣扎都在成年后逐一爆发。这样的孩子真的是“争气”吗？
　　苦读现代教材十二年，最后换来的是一纸文凭与一地鸡毛，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沈铭从小就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问问题和记问题。从会说话开始，她就拥有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突出天赋，屡屡把大人们问到发毛。比如花生为什么叫花生，不叫小麦？矿泉水瓶上的化学元素都是什么意思，不喝人会怎么样？后来妈妈跟她讲，你把这些问题记下来，长大后自己去找答案吧。
　　她记了很多问题，也解决了很多问题。直到15岁，她发问：为什么成为人人夸赞的学霸，我依然不快乐？
　　现在的沈铭已经25岁了，大学本科毕业，拿着经济学学士的文凭和实习，毕业就靠自己挤进金融机构做一名发光发热的螺丝钉，每天与各式各样的的人打交道。她看起来成熟了，稳重了，却依然无法回答15岁自己的疑问。
　　细细想来，这么多年，她不仅不知道答案，甚至也失去了感受快乐的能力。
　　厕所屋顶漏下的水滴打到她的额头上，沈铭才回过神来，她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原来我15岁的时候长这样啊——
　　露耳短发，发量还挺多，有些出油的刘海盖在圆润突出的额头，还算白皙的圆脸让眼角周围的雀斑很突出，塌鼻的鼻翼处长着泛红的青春痘，小嘴下还有几处刚结血痂的痘印。她算不上漂亮，只能说清秀。唯一值得夸赞的是眼睛，睫毛长长会翘起来，眼睛亮亮会说话似的。
　　和25岁的沈铭不同，15岁的沈铭眼睛是有神的，是透亮的。
　　妈妈常说，她小时候的眼睛像电视剧里的小燕子一样好看。
　　“好了别臭美了，从小就爱照镜子。东西收拾好了没有，我已经说了三遍了。”妈妈的声音也在这时候传来。
　　沈铭其实不爱照镜子，一照镜子她就会低头避开。小时候她刚刚意识到镜子是什么，就总爱去和镜子里的娃娃说话，妈妈就说她臭美、自恋。后来，次数多了，一照镜子，她就浑身不自在。她害怕被人看到照镜子，也害怕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尤其害怕那双眼睛。
　　沈铭没有搭话，转头回了房间，关上门，扶着椅子慢慢坐下来，她开始回想15岁的自己是怎样的。
　　孤僻、不合群，没有朋友，不好相处，成绩好但不够聪明，努力型学霸，学习方法有问题......这些都是曾经初中老师、同学还有她的妈妈给她打上的性格标签。
　　而拥有25岁人格的她，对于这种在小说里看过千百遍的主角金手指戏码，实在太熟悉了。现在沈铭要做的是冷静下来，梳理现在的处境和即将发生的事，然后带着自己的记忆改变过去。
　　2015年2月28日，初三下学期开学前一天。
　　她现在是江河中学15岁的初中生沈铭，即将面临中考，以及未来三个月内大大小小无数次考试。开学第一天既是开学考，这是学校惯例，说是为了检验学生状态，实际是为吓唬学生假期也不要松懈。开学考后是百日誓师、一模、体育测试、二模、三模，最后中考。
　　沈铭记得，初三下学期以来她的学习状态就急速下滑，不知道为什么，学不进去也睡不着觉。
　　之前的两年多，她都时刻紧绷着一根弦不停努力，数学不好补数学，英语不好补英语......周六日都被补习班占满，每天回到家就开始写作业，作业完成了还要给自己布置预习和复习任务，一直学到十二点后，直到眼皮实在睁不开才昏昏倒在床上，等到折射进屋子里的光刺过来，她就知道自己要爬起来学习了。
　　数学老师叶启芳常说，沈铭是典型的“不用扬鞭自奋蹄”。
　　后来的沈铭很讨厌这个评价，她意识到这个评价表面是在夸她努力勤奋，实际上还有一层意思——她就像无意识的牛羊，只会使笨劲，比不上聪明的鸟，还比懒惰的猫辛苦。
　　这样努力的两年用尽了沈铭所有的力气，这根紧绷的弦终于在最应该的发力的时候断掉了。后来她尝试了很多次，想要再次拉起弓弩，续上的弦却总是松的。
　　毫无疑问，她中考失利，只去了区重点，而无缘与top5的中学——耀华中学，高中三年便一直沉溺于中考的失败。虽然很多人也安慰她，已经很优秀了，毕竟也是重点中学。
　　可她觉得不够好。
　　她常常觉得不够好。
　　她一直待在低谷里，没有在出来过。
　　在这里，沈铭总在想，如果当初.....
　　如果当初她中考好好努力了，考上了耀华该多好？
　　如果当初她高中没有沉沦而是奋起直追，考上了全国中文系顶尖的大学N大该多好？
　　如果当初她填报志愿没有听从父母的意志，多反抗几下，去学汉语言而不是金融学该多好？
　　如果她没有非要去考研，而是抓住机会选择保研该多好？
　　如果当初她没有在考研前确诊抑郁症，考研成功了该多好？
　　如果当初她没有在抑郁加重时期选择二战该多好?
　　她很自信，如果重来一次，她一定可以做得比过去好。毕竟已经踩过的坑，傻子才会再摔一次。
　　现在机会终于来了，她要实现自己的“如果当初”，扭转一切败局，再也不要待在低谷里。
　　眼下的开学考既是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