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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   今夜,是宇文卿跪着的最后一个晚上了。
      二更时分,春深又提着白玉糕过去,远远看见他孤独地跪在松树下,近日感觉有几分凄清。
      春深心里起了一些不清不楚的情绪,她慢慢走上前去,蹲在他面前,认真地问道:“丞相,你上次说,以你为凭,我想问问丞相如何以你为凭?”
      宇文卿看着她,面无表情,眼神里却是难得的真诚:“如果,你们愿意放弃复国,真心归服于大齐,我宇文卿可以性命担保,必保你一族乃至整个南宋的平安。”
      以性命担保。春深重复了这个词语,眼神却慢慢带了一丝嘲弄。
      宇文卿是出了名的冷酷无情,之前一直极力唆使齐王杀了南宫城。
      如今,又怎么可能会放过南宫世家的人。
      春深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丞相大人有女人吗?”
      宇文卿的耳垂又红了,他不耐地问道:“本相有没有女人,关你何事?”
      说完,打算转身快步离开。
      背后,却传来了春深的话。
      “丞相大人如果有女人的话,愿意为她做到何种地步?”
      宇文卿不敢再听,感觉自己的心脏猛然间被攥紧,喘不过气来。
      做到何种地步?呵呵,他已经到了什么样的地步,她竟然还有脸来问她。

      离南宫月夜生辰还有二十五日,那一天是五月十二日。
      福寿喜公公来传旨:“大齐天王口谕,请两位贵人今晚到西苑,参加大齐天外家宴。”
      二人接旨,跪拜谢恩,福寿喜公公笑道:“大齐天王仁慈,两位贵人有福啊!今晚的宴会,请两位好好准备一下,让齐王高兴高兴。”
      南宫春深命梅清拿出一个玉佩,送给福寿喜公公。
      福寿喜公公假意推辞一下,然后,就离开了。
      南宫春深收拾了一下,就和南宫月夜一起去了。
      西苑,是齐王举办宴会的地方。
      一个临水的水榭,一个宽敞的露台。
      水榭旁边有一道瀑布,在哗哗地流着,水面上,碧荷红莲,分外美丽。
      穿过长长的湖堤,春深好像是第一次来一般,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有时候微微地茫然和踟躇。
      忽然一个声音厉声呵斥:“罪奴,看见平原公,竟然不下跪请安,来人,掌嘴。”
      平原公,元晖。
      南宫春深早就看见对面不远处站着一群人,拱卫着中间的一个少年,十八九岁,俊美英挺,带着一股煞气,长相和元启有几分相似。
      在元启的儿子们中间,最有才华的是五子元清,武力最强的是三子元晖。
      元晖是太子的人。
      春深担心南宫月夜受辱,所以将他支走,她跪下:“奴婢南宫春深叩见平原公。平原公千岁千岁千千岁。”
      头顶响起一个低沉冷肃的声音,带着厌恶和鄙视——
      “南宫?南宋宗室?”
      南宫春深俯首:“罪奴正是南宋宗室之女。”
      头顶的声音冷哼一声:“南宫烨有二十一个儿子,九个女儿,儿子全都活下来了,九个女儿倒死了几个,听说是自杀的。如果南宫世家的男儿有女子一般的气节,南宋何至于会落到如此结局?”
      石板上的青草被踩断了,石板上染上青色的汁液。
      南宫春深再俯首:“罪奴该死。”
      那声音带着质疑和讥诮——
      “本王觉得十分奇怪,为何史上诸多亡国公主都愿意以死全节,为何你却不愿死?”
      为何不愿死?
      春深紧紧攥住了双手,当然是因为寻死毫无价值,牺牲了那么多人,才让她活了下来,她当然要好好活着。
      南宫春深的宫女梅清和杏儿也跪着,梅清跪得远一些,悄悄抬起眼睛瞟了一眼,有些呆了。
      那个说话的男子,二十岁左右,身材高大,穿黑色戎装。
      他投射在石板路上的影子,冷凝如同一块黑铁,他脸上的线条鲜明深刻,如同凿子凿出的一般,英俊而彪悍。
      他手中一把剑,搁在繁昌公主的脖颈上。
      梅清看着那长剑下的脖颈,觉得连眼睛也受伤了。
      只有她清楚,每天为公主梳妆的时候,她有多么羡慕那样优美的脖颈,为什么不是长在她身上。
      如今,竟有人想将它折断。
      元晖向身边的年轻将军问道,声音里带着一种明显的轻蔑:“窦将军,你曾多次和南宋王军交手,他们是怎样的情况?”
      他身旁站了一个少年将军,年纪和他差不多大的,也是一身黑色戎装,手中一把黑色重剑,冷冰冰地站在那里,标枪一般挺直。
      那是左将军窦冲,曾经参与攻伐南宋的名将。
      他与太子、元晖关系极好,也是太子党。

      元晖向跟前的男子微微躬身:“回平原公,当时金陵城破,南宋皇帝南宫暐和太傅南宫评从广德门逃跑,被末将属下擒获,南宋大军十三万,九万溃散,两万投降,一万战死。”
      一群随从都哈哈笑了起来。
      元晖哈哈笑了起来,手中的剑抖了抖,几乎要刺破繁昌公主那娇嫩的肌肤:“九万溃散,两万投降,一万战死。南宋君臣,懒惰至此,南宋怎能不亡?”
      春深低头,沉默地看着被他踩踏的青草,青草虽被践踏,但总会重生不死。
      过了半晌,这才再次俯身,行了一个大礼——
      “南宫氏不当人主,非齐亡宋,宋实自灭也。罪奴史活至今,乃大齐天王天恩浩荡,罪奴当报之以余生。”
      声音如同长风吹过玉树琼花一般,带着清越优美的旋律,和悠远的回响。
      忽然,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晖哥哥,你来得好早啊!”
      南宫春深垂着头,眼角余光瞟见,一双凤头履上,两颗鸽子蛋大的珍珠,珍珠上面,覆着一幅鹅黄裙摆。
      周围人纷纷拜倒:“奴婢见过顺阳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原来是齐王的长女,顺阳公主,元柔锦。
      听说她已经许配给太后的侄儿王蔚。
      “晖哥哥,你从边关回来,好不容易进京一趟,也不来看我,倒和这些奴婢耗上了。”
      元晖笑道:“柔锦妹妹,这可不是一般的奴婢,是南宋南宫世家的奴婢,你听听,连‘非齐亡宋,宋实自灭也。’这句话都知道。”
      元晖重复着这句话,对眼前这个女子,有了一些奇怪的情绪,然后,他对窦冲说:“我没记错的话,这句话是南宋的降表顺表里面的。”
      顺阳公主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回平原公,确是如此。陛下还赞过这句话,说是写这篇顺表的人,乃名士也。还命众位臣工、太学、国子监的大人们,都传看呢!”
      于是,三个人的目光都望着繁昌公主。
      南宫春深依然垂头跪着,那一个婉转肃然的姿态,虽然跪在地上,也显出了尊贵的大家风范。乌黑的鬓发下,是一道优美修长的脖颈,似乎滴上一滴水,就会一直流到底,而不会破碎。
      “抬起头来!”元晖冷然道,却感觉自己的威严在这跪着的女子面前,产生了丝丝裂缝,不由心中有些恼怒。
      少女跪在青石板上,在黯淡的暮色里冷然生辉,像盛开在夏日的莲花。
      然后,她抬起了头。
      黯淡的暮色一下子亮了起来,世界像突然盛开了一次,顺阳公主睁大了眼睛,双手揪着裙摆,不能言语。
      窦冲微微避开了目光,正好看见元晖瞬间变得呆滞的神情,以及瞬间缩紧的瞳仁里浮起了一个身影,极秀极冷。
      他在一刹那间,想起了之前在齐军士兵中听见的那一首歌谣——
      “月出于东山兮,花开于金陵。子栖于江南兮,人望之繁昌。钟天地之灵气兮,集山水之秀美。若西子无颜兮,徒王嫱实惭愧,予愿采灵山之琼瑶兮,献之以佳人……”
      原来,那歌谣是真的。
      窦冲想到。
      三个人沉默了一瞬,顺阳公主叹息了一声,才赞道:“你可真好看。”
      梅清提着篮子,篮子里有一支莲花,怔怔地望着他们,感觉周围的空气瞬间紧张起来,心中担忧着这两个一身黑甲的男子会不会在下一瞬就杀死公主。
      元晖略略转身,从篮子里拿起一枝莲花,戴在春深髻上。
      红梅在美人鬓边,灼灼盛放,更显出她的清丽照人。
      元晖的眼里燃起了一簇火苗,他的喉头动了动:“你现在何处当差?”
      春深依旧谦卑地低头:“回平原公。奴婢在陛下身边当差。”
      元晖沉默了,她说的是当差,而不是伺候。
      他又问:“是何身份?”
      窦冲看着元晖,若有所思。
      春深谦卑地答道:“黄门侍郎。”
      元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不为人知的微笑,冷声道:“走!去赴宴了。柔锦,你怎么还不走?”
      顺阳公主笑道:“晖哥哥,你先走吧!我还要问这奴婢几句话。问完了,我来追你。”
      元晖走后,顺阳公主走上前来,看着南宫春深,看了许久许久,在暮色下,她认真地看着跪下的女子,脸上先后出现了惊叹、失落、嫉妒、艳羡等神情。
      最后,她叹息了一声,喃喃道:“我今日才算明白了,为什么大家都说南宫世家的人,以美貌闻名。昔日,我见了南宫细细和李夫人,惊为天人。今日见你,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南宫春深看着眼前的少女,她不过十四五岁,有一张明亮的面庞,一双明亮的眼眸,看着她的时候,眼睛里闪着光。
      顺阳公主凝视着她,久久不动。
      半晌,才叹息道:“天下还有比你更美的人吗?”
      这时,身后的太监小叶子谄媚地说道——
      “启禀公主,有的。天下还有一人比她更美。”
      “是谁?”
      “南宫月夜。”
      小叶子是从南宋皇宫里的太监,亡国后,被齐王分配到南宫月夜的宫里来,平时沉默寡言,没想到在这种时候,他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是为了攀附顺阳公主,将南宫月夜送给顺阳公主?可是,南宫月夜现在的身份,怎能如此?
      春深没说话,只是微微瞥了一眼他。
      小叶子忽然就打了个寒战。
      顺阳公主听见这话,眼睛亮了,兴奋地说道:“真的吗?那我一定要去看看。他现在在哪里?”
      南宫春深沉声道:“启禀公主,南宫月夜现在在紫宫里。”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只要一个亡国之子住在后宫,是什么意思,正常人都会明白。
      但是,这位顺阳公主显然不是正常人。
      她有些雀跃地说道:“太好了,等赴宴以后,我去看他。”
      小叶子补充道:“启禀公主,南宫月夜今天也会赴宴,公主在宴会上就可以看见他了。”
      顺阳公主更加兴奋了,看了看小叶子,对南宫春深说道:“你这个奴婢还真不错,能不能送给我?”
      很明显是想听小叶子讲南宫月夜的事情,南宫春深想着,也不能耽误别人的前途,于是点头:“公主,罪奴本不配有奴婢,公主请便。”
      顺阳公主冲小叶子招了招手:“那好,你跟我来。”
      小叶子兴冲冲地站起来,和顺阳公主一起走了,朝着水榭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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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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