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光》孤星微光

2、新朋旧友

　　魏翎闻声回头，看见一个戴着金丝框眼镜的男子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只见他身穿银色西装，身形颀长，右手手把玩着伸缩警棍，左脚正踩在地上哀嚎那人的胸口上。
　　男子看见他转身，神色似乎有一瞬间的怔愣，但没等魏翎发现就迅速压下脸上的表情，收敛自身的情绪，把警棍抛给了身后跟着的保安，之后脸上换上一种恰到好处的温和神色： “不好意思，管理不力，让您受伤了。”
　　“没事……也就一点小伤。”魏翎心里对这个男子产生了莫名的熟悉感，但翻遍了脑中仅剩的记忆片段，却找不出任何一丝与之相配的画面，思忖间才发现男子脸上的表情有点僵硬，他也回过神，尴尬地朝男子笑笑。
　　男子只是友好地点点头，便对着其中抓住一个闹事者的年轻人问道：“小邱，朱哥呢？”
　　那年轻人叫来个人顶上了自己位置才走到男子身边，一言难尽地回道：“他今天有事，刚好又不在。”
　　男子冷笑了一下：“挺巧的。”
　　小邱摸摸鼻子，没有回话。
　　男子扫了一眼被押住的一伙人，指了指他们冲出来的那个包厢，没什么情绪地指挥着手下人把闹事走廊的者连同刚刚的保安和服务员一起带进包间里等警察过来。都吩咐完一切，他转身看了一眼魏翎，不知在想些什么，静了须臾，才问他身上的伤要不要紧。
　　魏翎感觉了一下，除了被无缘无故砸中的手背肿起一块以外，其他地方似乎都还好，于是他摇了摇头。
　　男子瞄了一眼他的手背，有些揶揄地笑了笑：“你还挺能打，这么多人围攻你一个还只是这点伤。”
　　男子长了一双很标准的丹凤眼，眼睛狭长，眼眸流转，在那样的笑意里魏翎看出了一种很耐人寻味的赏识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收起自己的失态，对着那双眼睛很勉强地笑笑：“以前练过。”
　　男子点了点头，笑意未消，对他伸出了手：“嗯……厉害，可以交个朋友吗？我叫张懿。”
　　男子凑过来的时候，带来了一股淡淡的木香，似乎还夹杂着些药水的气味，但并不难闻。
　　魏翎心底升腾起一股奇怪的愉快愉悦感，一双本来就好看的桃花眼里更像要把那莫名的温柔和喜悦都映出来：“当然可以，魏翎，我的名字。”
　　两人互相握了握手。
　　“魏先生，你……”张懿正想和魏翎说些什么，结果魏翎的手机就响了。
　　魏翎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张川打来的，于是只好和新朋友解释了一下：“出来太久，朋友打电话来了，我先回去和他们道别一下，等会儿回来。”
　　“好。”张懿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魏翎也一边转身离开一边接起电话，电话那头的吵吵嚷嚷中张川问他怎么还不回来，那声音里已显醉态，魏翎随口忽悠了他几句，就挂断了电话。他步履匆匆间并没有发现身后刚交的新朋友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慢慢收起，眼底尽是一片冷漠和痛苦。

　　十几分钟后，魏翎告别完老同学回到了打架的那个包厢门口，才发现民警已经来了，在门口打电话汇报情况的那个民警不经意间看了他一眼，表情有点古怪，但还没来得及细思他就被叫进去问话了。
　　魏翎如实地讲述了事情经过，也给他们看了一下身上的伤，除却左手手背肿起那一块，他的腰背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淤青。
　　“怎么？吃太饱喝太饱了？需要打架消消食？”一个年纪稍大的民警听完他们挨个儿的叙述，双手抱臂开始了自己的说教，又用手指挨个点了点窝在沙发上垂头丧气的一伙人，“一群大老爷们儿也不害臊，欺负一个小丫头算什么本事？”
　　墙边挤一堆的那几个壮汉像蔫了的茄子一样个个都沉默不语，酒也醒了一半。
　　“我朋友说这里有那什么的服务……还以为这妹妹就是提供那种服务的……”坐在他们中间的那个白衣服大汉挠挠头，一脸歉意地看着对面沙发上张懿一帮人，眼神扫过那女服务员时变得极为轻蔑，但察觉到张懿的冰冷的目光，又很狗腿地对他露出个讨好的笑，“不好意思呀懿哥，要是知道这是你和君哥的场子，我绝不会这么搞，也不知道那朋友哪听来的……”
　　“好啊！这么快就称兄道弟了是吧？”民警听得牙痒痒，瞪着白衣大汉质问道，“还有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
　　“误会！误会！我这不搞了个大误会么！”白衣大汉连忙摆手否认，还一脸谄媚地对着冷若冰霜的张懿笑道，“懿哥，今天造成的乌龙是我不对，我道歉，今晚的所有损失都算我头上。”
　　说完他就站起来对着张懿弓了弓身：“您看这样成不？”
　　魏翎讶异地这个滑稽的场面，一时对张懿更加好奇。
　　这时候的包间里面的灯光被调成了正常的柔和暖光，光影打在张懿那张阴柔的脸上更显得这个人神秘莫测，他闻言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那白衣大汉，看得那伙人大气都不敢出，那大汉更是冷汗直冒。
　　就在局面僵持之时，门外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我是这里的主管，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门口那民警按例检查了他的工作证，才跟他随便讲了一下经过顺便把他放了进来，哪知这家伙一进来还没看到里面坐着的人就大声嚷嚷：“这一定是误会啦！我们的客人可大多是素质高的小年轻，怎么会调戏我们店员呢？”
　　语毕他就看见傻站着的白衣大汉，满面红光地朝大汉伸出肥腻腻的手：“哟！小吕总！好久不见啦！今晚这么有兴致来光临我们酒店呀？”
　　被称作“小吕总”的白衣大汉一脸尴尬地和他握手干笑：“是啊，好久不见，朱哥。”
　　朱哥还想说些场面话，忽然余光看见对面的一个银白的身影，瞬间脸上的恭维就挂不住了，但这个人应变能力挺强，察觉到顶头上司在一旁观望，马上开始演戏：“他们说你调戏小姑娘，这是误会吧？”
　　小吕总大概是觉得自己的帮手到了，马上委屈地点点头：“确实是误会，不过这么大阵仗也是我的过错……”
　　“年轻人呐……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朱哥拍了拍小吕总的上臂，转头像是刚发现张懿他们似的，那胖脸上的笑更加夸张，“懿哥！今天怎么这么有空过来巡店呀？都好久没见你了。”
　　张懿依旧是那副表情，但总算是开口说话了：“我不来都不知道这店差点换老板了。”
　　朱哥立马收起那嬉皮笑脸，底气不足地打着哈哈。
　　张懿没有再理他，只是冲着小吕总说道：“既然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那就按你说的办，道歉，赔偿。”
　　小吕总的脸涨得更红了，他紧咬后槽牙，深吸了一口气才憋屈地朝着张懿鞠了一躬：“对不起，懿哥，你大人有大量，今晚小弟酒虫上头，做错了事，今晚这事所有的损失都算我的。”
　　张懿推了推眼镜，点了点头：“嗯，可是你该抱歉的不只是我。”
　　说完，他指了指坐在自己身边的魏翎和最边上的保安以及包厢里唯一的女性：“你更该和他们说声对不起，道理相信你应该懂。”
　　小吕总还没什么表示，他的朋友倒是忍不住骂了一句，但还没要和张懿“理论”就被小吕总拦住了，小吕总眼神示意他不要妄动，自己也压下了浑身的不甘和不满对着魏翎三人一一道歉。
　　他们交谈的时候魏翎总能感觉到那个小队伍里面有个民警一直盯着他看，似乎是刚才在门口打电话的那个民警，他望过去的时候，却发现那个人只是在倒弄手机，似乎并没有在看他。
　　几个民警见这场面，也知道接下来没他们的事了，于是为首的中年人对张懿和小吕总都说了些警告的话，也就带队离开了。他们离开的时候，他还是看见了，那个民警离开前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种情绪他读不出来，大概是现阶段的他读不懂的复杂。
　　以小吕总为首的那群人也觉得再待下去也索然无味，哪怕他们已经包了个通宵套餐，也还是因为这件事而扫兴，于是都纷纷灰溜溜地离开了。
　　小邱也麻利地带着镇场子的十几个保安离开了包厢。
　　包房里很快只剩下了五个人，魏翎觉得自己在这属实有点太突兀太尴尬，于是和张懿交换了个联系方式，便很利索地离开了。
　　包间里只剩下几个酒店的同事，张懿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很温柔地安慰了那个女孩子，并告诉女孩今晚早些下班，女孩子红着脸在他的温声软语中离开了包间；等女孩离开了，他又拍拍保安的肩膀，赞许了他今晚上的英勇忠义，并期许他今晚不用通宵执勤，保安也很开心地离开了包厢。
　　最后只剩下他和朱哥的时候，他冷下脸来，从裤袋里抽出一支烟，朱哥见状忙给他点烟。
　　半根烟的时间里，张懿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对面如坐针毡的人，对方更是不敢和他多说一句。
　　两人又沉默到了整只烟抽烟，张懿才慵懒地开口问道：“朱邦有，你在这干多久了？”
　　“三个月了，我是元旦那会儿来的。”朱邦有咽了咽吐沫，“这不是子博说君懿这缺帮手我又刚好有空才过来搭把手……”
　　朱邦有见张懿的目光又从虚空中转到他身上，也渐渐不再说下去了。
　　君懿是这间酒吧的名字，是两年前张懿看好地段和朱子博一起盘下来的，当作是一个可以放松又可以吸金的好地方，平常一帮朋友偶尔会在这里休息或者是开些聚会。
　　这里从营业开始生意就一直很红火，所以朱子博听从了情妇的枕边话安排了个大舅哥过来也属于情理之中，张懿也没有对此有多介意。然而过个年的时间，他接连收到了五通投诉，都是他在外地处理事情的时候，这次他就趁着自己休养生息之际专门来这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却没想到原来这大舅哥能胆子大到挂名白拿钱，更没想到他还会当着自己的面颠倒黑白。
　　“子博信任你，你却拿着他的信任作出这样的成绩，”张懿摘下了自己的眼镜，很是苦恼地看着他，“不觉得愧对他吗？”
　　朱邦有没有吱声，只是头垂着，一双浑浊的眼睛里写满了怨毒。
　　“我的脾气也许你应该听子博或者你妹妹提起过，希望下不为例。”张懿也没想听这张只会搬弄是非的嘴里会说出什么话来，直截了当地下达了最后通牒。
　　说完，他便戴上眼镜径直离开了那满屋酒味的包厢，但耳朵尖的他还是听到隔音很好的包厢里传来了男人的咒骂以及酒瓶子破碎的声响。

　　魏翎离开包厢的时候特意看了下时间，也才九点三十七分，路过张川他们那个包厢时刚好张婷婷出来上厕所，于是他又被同学热情地拉了回去。
　　一群人本来想拉着他留到零点后的，但是两杯啤酒下肚，再加上他的作息本来就是挺规律的，没到十一点他就有点撑不住，眼皮子开始有点打架，周围人说话的声音也似乎变得飘忽。
　　“班长？班长？”魏翎在混沌的意识中感到有人在轻晃他，他皱着眉晃了晃脑袋，那人的声音更清晰了，“要不你先回家吧？你好像挺困的……”
　　紧接着就是张川那大嗓门像炸雷一样在耳边炸起：“班长，要不我送你回家吧！”
　　魏翎被这声音震得一下清醒了不少，连连摆手拒绝：“没事，我自己回去就行，你们好好玩儿吧。”
　　张婷婷噘噘嘴，露出个古灵精怪的笑：“行，班长，咱们下回再约哈！”
　　于是他迷迷糊糊地就和同学们道别，就独自离开了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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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绞尽脑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