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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直到晚上停船靠在岸边,男人才悠悠醒转过来。

      赵渔坐在桌旁正自斟自饮,听见动静后,转头过来,借着船舱内的一豆火光看着男人。

      昏黄的烛光下,男人面容极为俊美。他紧皱着眉,底下睫毛仿佛轻颤的蝴蝶翅膀,让她的心也忍不住也跟着颤了一下。他黑色的眼就像夜晚的海水,暗含汹涌,尤其是当他望过来,赵渔只觉像浸在海里,内心飘飘摇摇起来。

      他沉声道:“阁下为何打晕在下。”现在他的后脑勺还有些隐隐作痛,但他面上不显,只微微拧眉。

      赵渔有些遗憾地心想,说起话来也太古板了,还是睡着时好。

      她站起身,坐到了男人旁边。男人却避之不及往后挪了挪,眼露警惕。

      赵渔调侃道:“你这一醒来就是掐我脖子,现在又是质问我,你们世家子弟就这么对救命恩人么?”

      男人闻言,肉眼可见地脸上浮上了一层薄红,只不过他语气依旧冷静自持:“先前无意对阁下动手,是在下失礼,在下愿意赔罪。”

      赵渔见他一直挣扎着想支起身子,抬手轻轻按住他的肩膀,笑吟吟道:“别折腾了,你这在海上泡了这么久,又不知多久还未进食,怕是没什么力气了。更别说方才帮你换衣时,你身上也有很多淤青,你只怕现下浑身都痛吧。”

      男人有些不自在地微动肩膀,确也察觉自己浑身发软,腹内空空,全身弥漫一股令人牙酸的疼痛。但一听得换衣,两眼不觉瞪大起来,方才还佯作沉着之态,现下却变得有些呆愣。

      “你帮我换的衣?”半晌后,他才艰涩出声。

      赵渔见他反应着实有趣,故意凑上去状似无辜:“是呀,其他人都要忙,只好我来帮忙了。”

      男人才后知后觉自己身上只余一件雪白中衣,披头散发,着实难堪。

      他沉默半晌,轻呼一口气:“总之多谢阁下相救,在下感激不尽,日后上岸,一定回报阁下大恩。”

      赵渔眯着眼睛端详眼前男人,虽说有些古板,但胜在有礼数,且他从头至尾身处异地,却未曾暴露自己身份,是个极为谨慎的人。

      她笑了笑,手伸到旁边桌上,递给了他一碗乳白鱼汤。鱼骨被熬得极烂极软,鱼香扑鼻,令人食指大动。果不其然,男人眼神微闪,喉结动了动。

      “喏,喝吧。”

      赵渔见他还拘礼,拿起勺子,舀了一勺,不怀好意地伸到他嘴边:“你是累得动不了么?那便由我来喂你吧。”

      男人眼疾手快挡住那伸过来的鱼汤,一脸肃容:“在下自己动手便可,多谢阁下美意。”

      赵渔叹了一口气,有些惋惜地唉了一声。

      男人只埋头喝汤,佯作听不见这声做作的叹息。

      鱼汤入喉,宛如暖流流进心肺,滋润了他干枯的身体。他忍不住一口喝完,只觉意犹未尽,但他恪守礼仪,将碗递还旁边的赵渔,彬彬有礼:“多谢阁下赠汤,十分美味。不知阁下是否能告知……”

      只不过赵渔没等他说完,又往旁边拿来另一个碗,里头盛着一点稀粥,递给了他。

      男人看着那碗水莹莹的粥,抿了抿唇想推辞,却见赵渔好整以暇地拿着勺子,好似准备要喂他。

      “在下已然……”未等他婉拒,此时舱内传来一声极大的咕噜声。男人脸上迅速爬上红晕,眼中露出羞恼之色。

      赵渔说:“反正都煮了,你不喝便馊了,太浪费了,我不许。”她强行压下笑意,强硬地将碗塞到他手里。尔后在他目光中站起身,漫不经心道:“我乏了,回去歇息了,桌上这些你都要一样样给我吃完,若有剩,我明日便命人塞到你嘴里。”

      说完她便直接离开,看也不看男人一眼。

      男人长睫微动,掩住了眼中复杂之色,他缓缓低头,喝了一口这碗水比米多的粥。

      这一夜,男人彻夜难眠,望着舱外郎朗明月,陷入了沉思。直到将将凌晨,他才勉强睡下。

      只不过没睡多久,他便被水手们吵闹的声音惊醒。他朝窗外望去,东方太阳已露出海平面。

      这时,大船上的水手早已热火朝天地往水里撒下渔网。

      有年轻水手爽朗笑道:“赵老大,这一次应该能逮到不少。大抵一段时间都不用出海了。”

      赵渔随意嗯了一声,抱着手臂站在众水手身后遥望远方日出。海上清风自带一股咸腥味,她闻了许多年,也未曾感到厌倦。

      这时有稳健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有人站在她身侧轻轻咳了一声,直至赵渔转头过来,他拱手作揖:“多谢阁下昨日施救。”见赵渔打量他,他有些不自在地整理衣摆。这件衣服还是他昨日遍寻房间许久才找到的。一身粗布麻衣,还带着一丝淡淡的腥味,但大小正合适,很难不去猜测是赵渔专为他准备的。

      他敛下思绪,继续谦逊道:“在下不问自取,若有主之物,愿向他赔罪。”

      赵渔打断他的话,有些不耐:“别阁下阁下了,我有名的。”她微皱眉头,琉璃眼像澄澈水面,映出男人有些惊愕的神色:“我叫赵渔,记住了?”她伸手指向船帆上那个狂气的“赵”字,又解释道:“渔么,就是水里鱼,可懂?你应当识字吧?”

      男人点了点头,犹豫一瞬便开口:“在下司夜,夜是海日生残夜的夜。”

      赵渔浅浅一笑:“这衣服就是给你准备的,随便穿吧。至于你那身衣服,被水泡皱了,所以我给裁了作船帆了。”

      有水手听见他们说话,忍不住往他们那里瞥了一眼,得到赵渔警告的眼神以后又飞快转回头来。

      什么泡皱了!那件衣服可好得很!除了湿了点,有点味道外,晒干之后比他们见过的衣服还要结实。

      昨日赵老大便说,给他换衣服,然后把他的东西都给扒下来当船资,决计不让他白吃白住。

      现下居然睁着眼睛说瞎话,脸不红气不喘的!不愧是赵老大。

      水手这边还在腹诽,但司夜不疑有他,或者人在屋檐下,也不敢不从。

      赵渔见司夜有些欲言欲止,直言道:“你有什么话便直说吧,这里没什么规矩,你也不必拘礼。”

      赵渔见男人悄然松了一口气:“不知赵小姐能否顺手将司某捎至江都城外任意港口?”

      赵渔看他一眼,懒懒一笑,眸中却出现一抹精明:“此处确离江都不远,我也可以将你带到那里,甚至送你上岸。”她眼见司夜眸中出现期待之意,却话头一转,又慢条斯理说道:“只是我为何要送你过去。”

      她有些咄咄逼人,如预料般见到司夜面上已出现隐忍之色:“若阁下在意酬劳一事,司某可向阁下保证。”

      赵渔摇摇头,认真看他:“听着是不错,可我这人平日最厌恶口头承诺,我与你萍水相逢,谁知你说的话是真是假?”

      司夜的眼中一瞬浮现怒气,又消失不见,只是摆在身侧的双手忍不住握紧:“我可立下字据,你若去城内各大银庄兑现,在下保证,只多不少。”赵渔依旧不以为意,他又缓缓续道,眼神坚定:“若是不信,可绑了在下一同前去。”

      赵渔挑眉,这男人倒有几分气度,只不过……她眼珠子转了一转,悠然道:“听着倒是挺不错,那先把你这两日的船资付了吧。”

      司夜紧锁眉头,他一再忍让,可眼前之人着实让人生气,一再戏耍于他,语气也不复谦和:“若赵小姐着实不愿,司某不会强人所难。”

      赵渔见好就收,笑吟吟道:“这世道乱得很,我也总得为自己谋划谋划。”

      可司夜已一副不愿听她讲话的模样,他口气冰冷:“我不喜欠人恩情。赵小姐看哪处合眼随意拿去,从此你我毫不相干。”

      赵渔见他缄口不言,眉目凛然,好似真要与她恩怨了结,投海孤身一人直接游回去,不由哑然失笑:“你脑子里只剩下银钱抵债了么?”她见司夜疑惑地看来,指向周围从海里捞起渔网的水手:“看见他们干什么了么?你学他们怎么做不就好了么?”

      司夜眼中才有了一丝淡淡的欣喜之意,就听赵渔补充:“钓上一条鱼,可抵一餐。你昨日吃了我一餐,今日还未给你准备食物,你自己钓上来什么便吃什么。”

      “若是钓不上……”她扬长声音,表情意味深长。

      司夜恍若察觉不出赵渔语气中的揶揄,只平静问道:“多谢赵小姐,司某清楚了,可否借钓具一用?”

      赵渔给他指了个方向,司夜微微躬身,便迈步向前,从中挑了一副钓具来。

      他不着痕迹地观察其他也正准备钓鱼的水手,动作有些生涩地装上鱼饵之后,这才找了一个无人的角落开始静静垂钓。

      这一日起得早,所以众水手干完了所有活计,懒散坐在甲板上聊天。

      赵渔盘腿坐在船头遥望远方,脸上一片淡然。她是一船之主,需得时时注意风向,及时示警,一刻也闲不得。

      而司夜则稳居角落,手拿着钓竿一动不动,身姿笔直如松,粗布麻衣在他身上,却透出一股矜贵气质来。

      若是忽略他空无一物的竹筐,也许旁人会以为他是哪里来的世家子弟。他们先前无意在司夜旁做着活计,将鱼开膛破肚,鱼腥味扑鼻而来。他竟眼也不眨,眉也不皱,甚至还伸手扶了一把见血便晕的水手,将他安置在甲板上。

      水手们窃窃私语:“这人可真是厉害,这都一早上了,我就没见他动过。”

      “我见他的手稳得很,走路带风,根本不像昨日那般会被人扔下海里毫无反手之力的模样。”

      “慎言,慎言,赵老大不是说了么,这人来历看起来不简单,让我们少跟他接触。”

      只是今早他们都目睹赵老大与这男人谈笑风生的模样。他们发誓,从未见过赵老大笑那么多次。

      “所以只有赵老大可以与他接触了么?”众人心里盘旋着这番疑问,却不敢说出口,怕平白招来赵老大的打。

      只是他们也有些心痒痒。方才有人听见赵老大与他的交易,这桩交易算不得什么秘密,于是便一传十,十传百,整艘船都知道了。

      但实际上,赵老大以往救人,从不向对方提及银钱一事,就算对方矢口反悔,不愿回报,她也不以为意。只不过当初就救下一个白眼狼,就像赵老大这般气度的人都忍不住直接动手揍了他一顿,把他扔回了岸上再也不理。

      这一番究竟是为何啊?众人绞尽脑汁都想不明白。

      赵渔跳下船头,神态自若来到司夜旁边。

      她瞥了一眼空空如也的竹筐,再看一眼依旧镇静的司夜,轻笑一声:“看来你的运气不是很好。”

      司夜没有转头,眼神依旧专注看着一动不动的钓竿:“在下自会为自己赚得食物,赵小姐不必担忧。”

      赵渔哦了一声,撇撇嘴转身,便见身后探头探脑的水手马上收回目光,佯作无事的模样,她眉头一扬,咧嘴露出森森白牙:“都没什么事是吧?”

      众水手惊恐摇头,聚在一起仿佛瑟瑟发抖的鹌鹑。

      “那还呆着干什么,我饿了,我今日要吃烤鱼。”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司夜,仍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模样,嘴角笑意更深。

      “还不快去?”赵渔见水手依旧不动,横眉冷对。

      众人这才纷纷站起身咚咚咚跑向后厨。

      他们互看一眼,方才他们没错过赵老大的眼神,她看着那个男人时满目含情。他们猜得一定没错。她一定是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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