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耽病》隔烟

2、初识

　　十五年前，吴意刚升学读高一。

　　日头西斜的下午，他坐在哪里无所事事地转笔。

　　班主任领着一个清瘦，细高的少年从班后门走进来，他被安排坐在班级最后一排靠窗位置。

　　吴意瞟了一眼这少年，大概是少年的长相太惹眼，他瞬间来了精神。

　　这少年与他身高相似，眉目深邃，嘴角带着倔强，气质有点锋利，又有点忧郁。他很安静地坐在那里，身穿洗旧掉的干净白T恤，浅灰色的裤子，形容带着些憔悴，却反而富有朴素之美。日光透窗照在他身上，将他优美的身影在地上拉的很长。

　　吴意盯着人看了好久，他是班长，早在翻班级同学名单时他就注意到叶随，叶随开学一个多礼拜都没来学校报到，他最烦这种拿读书不当回事的人，今天识得庐山真面目，对叶随的这点不满，也被抛之九霄云外。

　　他这么明晃晃地盯着人家看，但可惜叶随感觉不到，因为他压根就没往吴意那边看。

　　吴意那时候的同桌是杨晓清，杨晓清在班级里有个好姐妹叫王娇。

　　一天课后，王娇跑到杨晓清身边八卦兮兮地问：“晓清，我们班的匡源俊读初中跟你在一个班吗？他那时候是不是谈过恋爱啊？”

　　“是啊，当年他谈恋爱，在我们班是人尽皆知呢，怎么啦？”

　　王娇：“没事，我就是问问。”

　　很快王娇就将杨晓清说的话告诉了同班的何雨柔。

　　何雨柔本来就对正在追求她的匡源俊有好感，听说匡源俊跟别人谈过，她无法接受，狠狠地哭了一场后她决心不再搭理匡源俊。

　　匡源俊带着一副眼镜，瘦瘦高高的，长相还算过得去，写得了一手好字，在吴意他们班很讨女生喜欢。

　　他听说何雨柔因为杨晓清说的八卦而伤心不已，导致他这几个月来对何雨柔的追求化为泡影。

　　他怒不可遏。

　　晚上还有几分钟就下自习，始作俑者王娇就喊杨晓清：“晓清，你快躲厕所里，匡源俊要打你！”

　　杨晓清心慌的一头雾水，她哪里知道这其中的曲折，怎么就得罪了匡源俊？她内心很害怕，让她躲，她又觉得这样太怂太懦弱，她选择正面刚。

　　下了晚自习，匡源俊很大阵势地叫来三四个兄弟，他们直冲到杨晓清座位旁将她围住，其中一个男生走到杨晓清身边要拉她：“走，跟我出去。”

　　杨晓清克制住身体的颤抖，甩开那男生的手：“我凭什么跟你出去！”话音刚落，匡源俊拿着板凳就往她头上一砸。

　　杨晓清的大脑嗡地一声轰鸣，猛地一阵眩晕，痛的她脑袋发麻，她用手捂住头被砸的地方，缓了好久，头仍是在眩晕里闷痛着。

　　匡源俊兴许是被杨晓清的反应吓到，恐会将人砸坏掉，他扔下凳子，扬起手要去扇杨晓清的嘴，手刚伸出，几本书就飞过来砸在他胳膊上。

　　“这么恶毒地霸凌一个女生，就这点能耐吗？”

　　匡源俊被书砸地吃了痛，面露凶光地朝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原来是吴意“滚！别瞎来掺和我的事。”

　　吴意笑笑：“我今天还就是要掺和！你们跟一个女孩子是有多大的仇恨，这样粗暴恶毒地打她？不怕短寿？”

　　“关你屁事，谁让她嘴巴太碎，只有敲打，她才能学会闭嘴！”

　　“你这是叫敲打？你看看清楚，你是用板凳往人头上砸！心里没个数吗？”

　　“滚开，屁话真多！当个班长就管到我头上了？你不过是班主任选出来的一条狗，现在你又想当这贱人的舔狗，你真是个名副其实得狗货！”

　　这短短几句话骂的吴意忍无可忍，他的火从天灵盖直喷出来，他是真没想到这孙子打人骂人都能这么恶毒！那还跟他讲道理干嘛？

　　接下来发生的事不超过一分钟，两个人便扭打在一起，匡源俊那几个同伙，假模假样地跑去拉架，实际是暗暗将拳头打在吴意身上，他们只拉吴意，吴意彻底发了狠，不要命地打起来，匡源俊跟他那几个同伙许是被吴意这气势搞怕了，后退着撂下狠话，说周末放假在学校门外等着，他们准过来卸他一条胳膊。

　　吴意的眼睛被打肿，嘴角、眉骨处都在流着血，身体上到处都火辣辣的疼，他气的整个人都在抖。一只鞋刚刚打架也不知道踢哪里去了。

　　打架将他的力气耗尽，变得有些无力。几分钟过去他才缓过劲来，眼睛在班里扫视一圈，在最后排叶随脚边看到自己的鞋，吴意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一只脚穿着鞋，一只脚光着，故作镇定地朝叶随那边走过去。

　　教室里的灯光微黄，吴意有些轻度近视，他走得离叶随近了，才看清楚叶随正用他那清透的眼神打量着他。

　　这还是俩个人的视线第一次对上，吴意一下子低下头，他现在这狼狈的样子一定不怎么好看。

　　他弯腰捡起自己的鞋，蹲在叶随脚边将鞋很快穿好，站起身时，他的衣角掠过叶随的桌角。叶随没在看他了，坐姿端正地低头看着摊在课桌上的书。

　　吴意在叶随桌前停留了大概两秒，便走到脸色惨白的杨晓清身边，杨晓清的头不知道有没有被砸出内伤？

　　“你怎么样？觉得头晕吗？有没有很想吐？”吴意问。

　　杨晓清被砸懵了，呆呆地摇了摇头。

　　这样子不会是被砸傻了吧？吴意说：“我带你去医院拍个片子看看吧？”

　　杨晓清整个人木木的，似乎是无法在惊吓里缓回神。

　　算了，以防万一，还是拉她去医院看看吧。

　　吴意拉着杨晓清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出班门，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班里全程只看热闹的同学，也在他俩走后，轰然散了。

　　第二天吴意挂着彩跟杨晓清一起来到教室，他俩刚在自己座位上坐下，匡源俊就被班主任叫到讲台上。

　　匡源俊蔫吧了，可怜兮兮地站在那里，跟他昨晚那嚣张跋扈的恶毒样对比鲜明，他痛悔不已地开始在台上表演：“杨晓清，吴意，对不起。”说完又用充满忏悔的眼神看着班主任，哽咽着说：“老师，我真的知道错了。”

　　“下去吧。”王志国扫一眼吴意脸上的伤，说话口气愈加冰冷“如果下次再动手打自己的同学，你……就只能被开除。”

　　王志国的眼神说不出地森冷，让匡源俊莫名地打了个寒战，手心出汗。如果眼神是刀，他觉得王志国早就将他千刀万剐。

　　王志国昨晚刚到家就接到学生反应班级有人打架的电话，他连夜赶到医院，夜里医院人不多，他很快就找到吴意跟杨晓清，他没上前，只是在后面默默跟着他俩。

　　吴意受得是皮外伤，王志国想，让吴意吃吃亏也好，好治治他这爱出风头的毛病，至于杨晓清，医院CT拍出的片子显示没事，匡源俊父亲又出掉所有医药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也就将心头涌上来的怒气按下，将此事轻轻地揭了过去。

　　就这么算了？几个男生这么恶毒地霸凌一个女生，还并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惩罚，就这么轻轻揭过？离谱！

　　太窒息，太不能忍！学校太心慈手软。

　　难道真的就这么轻易放过这群渣子？吴意的心脏快被气炸，冷静下来后，他觉得流氓还是得要流氓来对付，他准备自掏腰包请他的资深混混表哥，好好治治这群混账，教他们好好做人。

　　他掏出自己攒了半年的零花钱，就算钱对于他来说很重要，没有这些零花钱，他日子可能过得皱皱巴巴，但这口气不出不行，这群混混不能不治，也不是为了谁，他就是看不惯恶毒的人舒舒服服地过日子，而被霸凌的人因为他们的恶行而有可能一生都将活在恐怖的阴影里。

　　晚上回去吴意躺在床上，无法入睡，他真搞不懂他心目中敬佩的班主任，怎么就这么轻易放过那群混混？想着想着，他又没有来由地想起他去叶随身边捡鞋时，叶随打量他的那个眼神。

　　那双眼睛很漂亮，看不出来里面蕴含着什么样的情绪，但吴意就是莫名地想要对视，又不敢对视。这种体验还真是很特别。这特别让他郁闷的心情疏解了不少，很快他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