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启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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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小姐，靡垩少爷回来了。”
闻言，靡乐猛地抬头，看着门口前来通知的侍女，双眼放光，像是终于看到了希望。
坐在她身边的穆锦见状，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纸笔。
这是穆锦在代替靡风没能寻到的老师，教导着靡乐。
但是穆锦没有料到靡乐欠下的，不仅仅是礼仪诗乐，她还不识字！这让穆锦的教学计划一下被打散，不知该从何处开始，只能先一点点确定靡乐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
而这对靡乐来说就有些痛苦了，她的学习基本是从零开始：识字、执笔、写字、通晓它们的内容，每一项都巨大地消耗着她的精力。
靡乐也就是在此时，才真正觉出了当初决定复活的事还是草率了——她现在要花不少时间，去学习他人在年幼时便习得的知识。
“我们去看看他？乐乐你也是该休息一下了。”穆锦对上靡乐放光的眼眸问道。
靡乐点头点得像啄食的鸡禽。
接着，她们来到了靡府中一处远离大厅的房屋。
这里的布置异常简陋，没有回廊，没有精美的雕琢，仅有两盆绿植点缀在屋子前端。靡乐还是头一次见到靡府里有这样一块朴素的地界，与她想象中差距甚远。
“小夫人，夫人和小姐来看你了。”牵头的侍女敲了敲门，出声问候。
“姐姐怎的来了？也来看靡垩的么？快快进来吧。”
靡乐和穆锦开门，走了进去。
室内的装潢也同外院一样，简单质朴，只有一幅书法挂在墙上作装饰。
此时黎鸢坐在床榻上，她的侧旁站着一位身材高挑强壮，皮肤粗糙褐黄，眼眸深蓝，墨发高束，有些许散逸，五官紧凑可爱的少年。他却身着深褐色长衫，批了一件同色的披风在身上，有点与同龄人的色调不符。
“可打扰你们母子了？”穆锦笑笑看向这二人，坐至黎鸢身侧，同时示意靡乐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怎会，姐姐来看我和靡垩，倒是惊喜都还来不及呢。”黎鸢笑着回应，同时看向靡乐和靡垩：“靡垩，这是靡乐小姐，你还在柳嵘时，小姐便因一些机缘巧合，痊愈了先前的怪病。”
“小姐好。”靡垩顺势看过来，打了招呼，只是他在看到靡乐时明显一愣，但很快又恢复。
这次，靡乐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的异样，眉头微皱：他也察觉到了我的身份？
既然眼前就有一个可能知晓她特殊的人在，那也可以问问他。而且都是自己的家人，应该不存在被陷害的问题？
“你要是愿意，叫我姐姐就好。”靡乐舒展眉眼，笑着看向眼前的少年。
“姐姐好。”少年改口，看着靡乐绽开笑容：“姐姐能痊愈，我由衷替姐姐高兴。”
“靡垩，你在柳嵘可还好？”穆锦见二人寒暄完毕，看向靡垩：“那里的情况如何？”
“多谢夫人挂怀。柳嵘虽在边戎，但治理良好，并没有什么危险。”靡垩依旧笑着，回应穆锦：“我在那里还换到了不少新奇物件和品质不错的布匹，晚些时候便差人给夫人送去。”
他又看向靡乐：“还有姐姐的。”
穆锦微笑颔首：“你即是去考察，那结果可给靡风了？还是明日同他一道上朝？”
“我已经跟老爷说过了，明日同他一道，直接向皇上复命。”
“那你小心。”黎鸢看向靡垩，微微皱眉，插入对话。
靡垩点头。
接着，他们四人又谈论了部分靡垩在柳嵘的见闻，听得靡乐感到分外新奇：原来在她所不知道的地方，那的人们会自发组织狩猎活动，会用高亢的歌曲和篝火庆祝孩子的降生，会利用地理环境上的差异，制作出不同的工具。
这些内容都在她的认知之外，如此新鲜，如此有趣。靡垩的讲述也生动形象，让她开始畅想能否有一日也去看看。
随后，暮色渐深，穆锦提出告辞，靡乐这才从靡垩描述的那个柳嵘城里抽身，恋恋不舍地返回。
用过晚膳，靡乐回房，看见了早些时候靡垩所说的那些新奇玩意儿，她不禁起了兴致，坐下来同颜露和其他侍女一起摆弄起来。
“颜露，你知道黎鸢姨娘是何时来的么？还有，她既说我与靡垩只是名义上的姐弟，又是怎么回事？”靡乐玩弄着手中的宝瓶，想起与靡风看起来不甚相像的靡垩。
“小姐怎的忽然好奇起这个来了？”一旁的颜露歪头，接着说到:“小夫人到靡府来已经有十个年头了。那时候老爷还不是如今的丞相，跟夫人的关系也还没有闹到现在的地步。”
“其实奴婢也不甚清楚，只知道小夫人似乎是功臣之后，嫁人后有了如今的靡垩少爷。但是因为战乱，小夫人原本的丈夫意外身亡，小夫人在外流离失所时遇到了老爷。老爷顾及小夫人的身份，将她的事告诉了皇上，希望皇上能念在曾经与小夫人家族的君臣情意，给小夫人一个安稳的生活。谁料皇上却将小夫人赐婚给了老爷。”
“当时谁人不知老爷对夫人一心一意，都传颂着他们二人是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佳话，却碰上这么个事。我听老爷身边的婢女们说，老爷当时想着抗旨，都愁得吃不下饭！但夫人却说不必，领了圣旨，小夫人这才进了靡府。靡垩少爷也是那时改了姓名，府里除了少爷和小夫人，也没人知道少爷原来的名字了。”
靡乐听得陷入沉思：在她的记忆里，她或许就是从穆锦的口中听到的“黎鸢”这个名字，只是当时的穆锦并不像颜露说得那样洒脱。如果她记得不错，十年前，她还只是一个不知世事的小女孩时，第一次在母亲的脸上看到了那样复杂的神情，那是个充满着无奈、遗憾的笑脸，她却不知是什么让穆锦那样别扭。
“那爹和黎鸢姨娘的关系怎么样？”靡乐眨了眨眼，追问道。
“哎，小姐有所不知啊……”颜露闻言，却是叹了口气:“小姐昨天也看到了，如今夫人和老爷的关系早就不复从前了。小夫人虽然住得离老爷那处有些远，但那也只是老爷想骗自己罢了，随着夫人和老爷的争吵日渐增多，老爷去小夫人那处的时候也愈多了。”
“就是自从两位少爷出事之后，夫人和老爷就越来越生疏，直到变成了如今的样子……”颜露说着说着，低下了眼眸，怔怔地看着手里的木刻。
“……我的哥哥出了什么事？”既然颜露提到了他们的事，靡乐便顺势问了下去。早在前天，她就试图知道她的两个哥哥在何处，但当时穆锦的表现和周围的气氛都不像是能让她接着追问的样子，而后来她又是紧张着退婚的事和学习，没时间了解。
“小姐你听了可能就知道夫人为什么生老爷的气了……”颜露抬起她圆润的小脸，看向靡乐:“就是在小夫人来之后不久，老爷就一路高升，直到坐到了如今的位置。听夫人说，是因为老爷任职没多久，还没有在朝上站稳，就想着发展势力，急着将两位少爷引荐到圣上面前，才导致了之后的一系列悲剧。”
“具体的事项奴婢并不清楚，只知道大少爷为奸人所害，险些担上莫须有的罪名，为了避嫌，只能上书请命，前往边疆驻守，多年内都不能返回。而二少爷的情况更糟糕，老爷当时也没察觉出他们对二少爷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等后来事态发酵完成，老爷才觉出不对，开始着手解决他们设计的陷阱。可怎料那些人狗急跳墙，直接把二少爷……”
说到这里，颜露没再继续。她看见靡乐早就无心摆弄手中的珍奇，大睁着眼睛，神情呆滞。
良久，这位面容精致的少女都没再说一句话，整间屋子也因为颜露刚刚提起的往事，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忽然，靡乐猛地起身，表情依旧混乱，向门口走去。颜露见状，身体先是一抖，随即眨了眨眼睛，也起身跟上：“小姐这是要去哪里？夜深了，奴婢跟您一起吧？”
“不了颜露，我感觉很好，只是心里有些……发闷，让我自己在院里走走就好，也当散散心。一会儿就回来。”靡乐皱着眉头，笑了笑。
颜露扇动嘴唇，好似还想说什么，但很快，她又低下脑袋：“好的小姐……小姐小心。”
靡乐颔首，转身离开了自己的寝房，穿过回廊，来到了靡垩的房门前。
本来她并未在意楚离昨日告诫她的种种，只觉得若是有心，便都能避免。但如今看来，恐怕到时她也会是身不由己。
这种慌闷让她想起了今天靡垩看见她时表现出的异常，想起了自己还未知的强大身份——若是能从靡垩那里问出些什么，那应对日后的阴谋陷害，也不至于束手无措！
“靡垩，你歇下了吗？我有事想找你问问。”
透出昏黄的房间内人影闪过，靡垩走至门口，疑惑开门：“姐姐？”
“姐姐此时前来，是有何事？”这位不似靡乐白皙精致的少年收起疑惑，露出笑容，让出道路，示意靡乐进屋说话。
靡乐进屋后，先是四下环顾，发现没有下人在后，寻了椅子坐下，面孔微皱，神情严肃：“你可是天者？”
话音未落，靡垩看向靡乐的深蓝色眼眸猛地收缩，他慌忙转身，关上了房门，叹了口气，在靡乐身旁坐下：“果然瞒不过姐姐。”
“爹他是否知道你的身份？”靡乐接着追问。
“我未同老爷讲过。”靡垩摇摇头：“府里除了姐姐，没人知道。”
“姐姐是如何发现的？”他默默握紧拳头，直直看着眼前的少女。
“你不也发现了我身上有什么？”靡乐坦然回答，眉头却皱得更紧：“只是你为何不同爹说？”
“此事不宜让老爷知道，其中缘由复杂，还请姐姐也不要告诉老爷。”靡垩顿了顿，神情真挚：“姐姐放心，我早就把靡府当成了自己的家，不会做出伤害这里任何一个人的事！”
“……”靡乐其实并不知道所谓的天者究竟是什么，她只是通过楚离的话，简单推测出拥有部分异能的人应该就是“天者”。
而她一开始就直接指出了靡垩的天者身份，也只是想验证自己的猜想，未曾想这样问完之后，反而把自己架在了一个甚高的地位，不知该如何继续了。
“姐姐是来确认我的身份的，还是想让我替姐姐做什么？”靡垩见靡乐陷入沉默，主动询问道。
“都不是，我想让你解答我的一些疑问。”靡乐暗自叹气，感慨自己真不是能不懂装懂、用气势威逼他人说出自己想要内容的那类人：“你今日见到我时，是发现了什么？”
靡垩闻言，看着靡乐眨了眨眼睛，紧握的拳头松开，一下放松了不少：“我体内的天意比较擅长感知，所以今日刚见到姐姐时，发现姐姐周身环绕煞白，像是天灵散逸时的样子，没想到姐姐的灵如此不受约束。想来是姐姐还没有请授天意？”
“嗯，请授天意……”靡乐重复了一遍，看向靡垩。
靡垩见状，又眨了眨眼睛，露出笑容：“只有举行过仪式，能容纳规则，获得了天规注视的人，才被称为天者，也就是天规的代行人。姐姐应该是受到了上天的眷顾，是天生的天者，只是因为还未举行仪式，才会灵意四散。”
“可我并未感觉到自己有什么不同。”靡乐低头看了看自己，类似的话楚离也说过。
“姐姐可知道如今的天规来历？”
靡乐摇摇头。
靡垩却皱起眉头，抬手握拳，抵住了自己的嘴巴：“那我接下来说的，姐姐听听便好。”
“这些只是我的见闻，我的感悟，我的推测，并不一定就是真实，姐姐要有自己的判断。”
“天规并非上天给凡人制定的准则，而是某种意识……”
“凡世间的一切皆有其理，遵循意味同化，违逆必有代价……”
“所有能够行使的伟力，皆不来源于我们本身，会使用，就会有伤害，需万万小心……”
“天规会为执念驻足，会为意念禁锢，却难以内化，切忌贪念……”
“……”
靡垩的话语仿佛拥有奇伟，一字一句落在靡乐的脑海里，敲击着她的心脏、翻转着她的意识，将她的神志抽离又放回。
脑内翻江倒海，有熟悉，又陌生，有许多记忆想要冲破意志的禁锢，要将她包围。不属于她的难辨的话语在脑海中齐鸣，撕扯着她的理智。
伟力，代价，吞蚀，血肉，恶欲，渴求，种种她未能感受过的复杂将她淹没又安抚，是她体内有某种力量在苏醒！
悄悄地，好似有一颗种子在靡乐心中落定。
作者有话说第10章 启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