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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骤雨将歇。

      等到时言念紧紧攥着手中好不容易买来的药,身形狼狈地回到质子府的时候,楚月恒的身子已经不再战栗了,只是还有些低烧,仍躺在床榻上安静地沉睡着。时言念见状稍稍松了一口气,随后自行先去将半湿的衣衫换下,接着去后头的膳房准备为楚月恒煎药。

      时言念搬了一把小板凳,手执一柄破旧的小蒲扇,坐在熬药的小火炉边轻轻摇着。炉上的热气氤氲升腾,熏得时言念不觉有些昏昏欲睡。

      .

      变故就发生在这个时候——

      “砰——”正堂的方向传来一声凶猛的踹门声。原本一手托腮,兀自盯着炉火的时言念被这声巨响吓得身体一倾,额角磕在一旁的灶台上,霎时喷射出温热的血来。时言念顾不得额角的伤,随手用力一抹,便急急起身往正堂的方向赶。

      时言念一脚踏入正堂,便有数十道不怀好意的视线齐刷刷地一起扫过来。时言念顿在原地,环视了一圈这群不请自来的各色男男女女,认出为首的应当是此刻正悠然坐在正堂的主座上,翘着一只二郎腿晃晃悠悠的洛无绝。

      “时公子,别来无恙啊。”洛无绝轻摇折扇,眉宇间竟还是一副轻佻之态。

      “洛公子。”时言念拱手回应。

      “许久未见,在下记得,楚公子好像因为上次游/行的意外而领了责罚吧?是多少来着?”洛无绝斜睨着躬身的时言念,又仿佛才想起来似的继续开口,“哦,对了,洛皇陛下仁心,不过二十杖责罢了,也不知楚公子现在好些了没有?在下可甚是惦念哪。”

      “不劳洛公子挂心,我家殿下现下已经好多了。”时言念俯身行礼,心下暗嗤这宵小竟如此沉不住气,元宵庆典还未过去多久,便这么快又来找麻烦了。

      果然,洛无绝慵懒地斜靠在主座上,不紧不慢地开口挑衅道。

      “哦?如此说来,倒是楚公子的伤好得太快了些,不然——”洛无绝眼神微眯,手中折扇合拢一转,直指时言念的鼻间,“又怎会有胆子肖想我们无启国的外交玉令呢?”

      “洛公子,您这话可就有些不经之语的意味了。”

      时言念猛然间被洛无绝气势凌厉地一指,心下不免有些慌乱,面上还强装镇定地继续回道:“洛公子,我观您此番来得如此迅速,想来应是先前为了我家殿下的安危便已在质子府周围设下暗哨了吧?既如此,洛公子何不问问您的暗哨,这段时日以来,我家殿下同我,可有靠近过贵国的皇宫?”

      哪知洛无绝听见这话,只是嗤笑了一声。“自作聪明,我设下暗哨是不假,可我又几时跟你提过,我们无启国的外交玉令,是置于无启国皇宫内的了?”

      时言念闻言瞳孔骤缩。自古以来,外交玉令皆是用于同他国往来的证物,其重要程度不言而喻,因而常常置于防守森严的深宫内苑中保管,或是交由受重视的皇亲国戚加以看管。他本以为无启国的外交玉令定是置于皇宫中,却未曾料想过后一种可能性,依照眼下的情景来看,应是在七王爷手中无疑。看来这次的阴谋,远比他先前所预料得还深。

      “事实上,我父王早已在你们重梦国侵犯我们无启国的战役中薨了,”洛无绝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阴鸷,“因而这外交玉令正是在我的手上。所以,定是尔等手下败将,预谋窃取玉令,故而有意接近在下,以伺机动手!”

      时言念猛地抬头,却看到洛无绝又露出那抹轻佻的笑意,右手看似随意地一甩,嘴里轻飘飘地蹦出一个字。

      “搜!”

      时言念蓦地直起身,拳心紧攥,睚眦尽裂,右手成掌迅疾出招,左腿使劲一勾,当下便扫倒了一片冲上前的卫兵。卫兵再次上前,时言念又曲肘侧挡。然而纵使时言念武艺傍身,却也是双拳难敌四手。他内心急躁,手下招式逐渐失了章法,被围攻的身躯拼命扭动着,挣得额上的伤口又崩裂开来,鲜血争先恐后地涌出,流淌在时言念的脸上,蹿过他愈发疯狂的眼睑。

      拦住他们!拦住他们!身上处处挂彩的时言念愈发疯魔,脑海里只叫嚣着这一个念头。然而,时言念清楚地知道脚下这片土地是什么地方,清楚地知道这是拦不住的——

      就在楚月恒略显单薄的身影踉跄地出现在视野中时,时言念便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

      刹那间,时言念停下了手中的拳脚,只愣愣地看着楚月恒脚步蹒跚地离自己越来越近。

      “殿、殿下……”

      “咚——”楚月恒在时言念身前停下,二话不说,伸出右手用力地将他从卫兵的包围圈里一把扯出,未等时言念站稳,又抬起右脚,当胸一踢,狠狠地将他踹翻在地。

      时言念的头砸在石砖地上,眼前发黑,神志一片浑浊。只能堪堪瞥见身侧的衣摆一扬,随后膝盖磕地声和那熟悉洪亮的嗓音便一齐迸发在耳侧!

      “洛公子,请!”

      被卫兵从质子府中搜出外交玉令是意料之中的事。不消洛无绝多言,楚月恒已自觉起身,缓慢而又坚定地走向卫兵,双臂一展,顺从地被制住。

      “殿、殿下……”楚月恒低头,时言念一手紧紧地拽住了楚月恒的一角衣袍,“请、请允许臣同殿下一道。”

      楚月恒凝视着时言念脸上凝滞的血痕,沉默许久,终是闭眼长叹一声,点头应允。

      两人一起被架出了质子府,时言念看着眼前那个挺直的背影,突然不合时宜地想到:惨了,这下膳房内的药该是废了,待两人回去,估计只剩渣了——如果回得去的话。

      .

      卫兵架着两人进了无启国皇宫,一路进了怡和殿,便甩手将人随意地扔在大殿上了。

      时言念伏在地上,咳了两声,强行咽下喉头的腥味,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打量着周遭状况。上首果然坐着洛皇,下方左右两侧各侍立着一些大臣,洛无绝带的人马在挟着两人进了怡和殿后便退下了,洛无绝随后也侍立在左侧待命。时言念发现此刻大殿内无一女眷,想来应当是无启国审问重犯时的规定所致。

      殿内一片静默,无一人率先开口。

      “质子阁下,别来无恙啊,”坐在主座上的洛皇从容不迫地开口,“阁下和随从今日的造型可真是挺新颖的,是又在玩什么把戏呢?”

      跪在下方的楚月恒俯首磕地,并不作答。

      “陛下,”洛无绝躬身行礼,得了洛皇应允后沉稳开口,“日前,微臣惶恐,不慎将陛下托负微臣的外交玉令遗失,微臣唯恐此事是某些不自量力的小国有意为之,于是当即命人彻查此事,终于不辱使命,现下,已经查明真相。”

      “哦?那敢问爱卿,此事,系何方小人所为啊?”

      “回禀陛下,”洛无绝回身望向跪在下首的两人,眼角竟又浮现出那抹轻佻的笑意,“这等胆大妄为阴险至极的宵小,正是与我无启国渊源颇深的重梦国太子殿下——楚无晴阁下。”

      一席话毕,大殿内肃然无声。又过了许久,洛皇才慢悠悠地施舍给下方低头跪着的楚月恒一个眼神。

      “质子阁下,此事,可属实?”

      楚月恒将头埋于交叠的双手之间,半晌,才沙哑地开口回应:“回洛皇陛下,此事……正是吾辈所为。”

      “如此说来,你这随从,可是共犯?”

      猝不及防被点到,时言念压下喉头复又翻涌的血腥味,随即亦磕头认下。

      “质子阁下,你身为重梦国的太子,孤以为,你应该不会不知道,这一国的外交玉令,是何种意味吧?”

      时言念见身侧的楚月恒面色不佳,想必是低烧又发作了,急忙替他回复道:“回洛皇陛下,外交玉令,乃是一国外交事务之要,其意义有如一国国威。”

      见居然是时言念回应,洛皇眼神微眯,又缓缓哂笑道:“既然二位心知肚明,那这事情便简单多了。”

      洛皇偏头对着下方右侧随手一挥,便有一名官员踱步至下首静候问话。“徐爱卿,汝掌法令,便由你来告诉二位阁下,依照本国律法,窃取外交玉令,该如何处置?”

      只见徐氏官员躬身一礼,而后沉稳答道:“回禀陛下,窃取外交玉令,视作谋反,按律应处以极刑,并于市井曝晒尸身七日,以儆效尤,且其共犯视为同罪。”

      “陛下。”又一名官员自右侧走出。

      “曹爱卿有何见解?”

      “回陛下,楚无晴阁下乃是重梦国太子,故而,微臣以为,此事,亦可视作重梦国对我无启国之挑衅,还请陛下,定要重视此事。”

      “不!”闻言,原本缄默不语的楚月恒猛然间直起身,“洛皇陛下,此事系在下私人之举,与重梦国绝无干系,还请洛皇陛下明鉴!”

      “我家殿下所言字字属实,恳请洛皇陛下明鉴!”一旁的时言念也急忙俯首磕地。

      自从踏入这片土地起,便早已做好了忍辱负重以求重梦国国泰民安的决心。再也无法回到故土也好,在此殉国也罢,这些都是时言念同楚月恒早已谈论过后所做的打算,可若是即便身死也得搭上重梦国,那这段时间的委曲求全,又有什么意义?

      时言念双手握拳,掌心不断沁出细密的汗珠,蹙眉紧皱,惹得额角的伤口又开始往外冒血。喉中腥味翻涌,脸上原本早已干涸的血迹似乎又开始流淌了……

      终于,在时言念几要将牙关咬碎的时候,怡和殿内,突然响起一声熟悉而又温和的嗓音。

      “陛下,臣有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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