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群岚》RolliAn

4、Chapter 1

　　1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初中学到这句唐诗时，他似乎被一股强烈的无力感侵袭。他起身走到窗边坐下，头抵着窗户痴痴注视着另一侧的灯光，那里是夏影岚的房间。
　　更准确地说，是他“姐姐”的房间。
　　他比任何人都要靠近她，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她，可在那个咫尺的距离前，他无法靠近一步。世俗意义上繁琐的条条框框反而加重了他的无力。他沮丧地倒在椅子上，抬眸对着堵在面前的墙壁，想起另外一个词：可望而不可及。
　　只是短短五个字，却能比任何长篇大论都能精准地讽刺自己的处境。
　　因为他喜欢上的人便是他的“不可及”，亦是“不能及”——他的姐姐。

　　2

　　混血儿的出身使得端阳从小就有在外貌上和其他人有明显的不同，尤其是浅灰色的瞳孔和金棕色的发色，因此他常被人误认成女孩子，严重时还会被同班男生嘲笑欺负。儿时的他身上经常会带着大大小小的伤，不过他以为是班上同学和自己玩不小心让自己受了伤。可每次帮自己上药的夏影岚不这么认为，但面对她的询问端阳从来不解释什么，他甚至觉得有些烦。见他啥都不说夏影岚也没有办法，只能认真地告诉他如果他们做过头了一定要告诉自己。
　　可是端阳不说，她也没办法跟他讲怎么样才是“过头”，她也只能祈祷事态不要升级地太过分。
　　事与愿违，夏影岚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夏影岚和端阳相差五岁，但是他们俩在一个学校读初中小学，恰好春游那天他们两个班都被分到去游乐园。还没玩多久，夏影岚就被小学部的老师给叫出来，人家见到她就开门见山，一句 “你弟弟受伤了”砸得夏影岚顿时慌了阵脚，茫然地跟着老师跑向小学班所在的集合点。
　　她在人群中看见坐在地上的端阳，夏影岚出现的那一刻端阳伸手抱住她。小学以后他已经很少这样粘着自己，只有在真的害怕到不知所措的时候才会这么做。即使端阳不哭不闹，依旧把夏影岚给心疼坏了。毕竟这个弟弟上碘酒时都不肯吭一声，她都不敢想被甩到地上时他得多疼。
　　大家问他话他都说没事，可眼尖的人发现他的身子在微微发抖，此外虚弱的步子以及不敢摇头的细节暴露了他状态并不理想的事实。老师想跟她解释事情经过，夏影岚礼貌地拒绝了：“能让不小心撞到我弟弟的人来说吗？”
　　她眯起眼睛审视站在自己面前的男生，和站在一旁看似和这件事无关的几个男生，没过多久她就能确定一直欺负端阳的便是这几个小屁孩。
　　“对不起。”
　　听上去挺诚心实意，但夏影岚内心冷冷一笑，随即和自己的班主任请假陪端阳上救护车去医院看病。
　　检查结果是轻度脑震荡，好在端阳年纪小，配合治疗好好休息就能痊愈，但根据情况可能会留下轻度的后遗症。听到这里，比起松了一口气的父母，夏影岚面无表情地握紧双手。
　　……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息，端阳终于回到学校上课。放学后他在回家路上听到学校一侧比较隐蔽的地方传来一个男生带着哭腔的抱怨声，经过此前的遭遇端阳总算意识到自己是被人欺负了。于是他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打算离开，不想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你欺负人！”
　　不仅哭声熟悉，“欺负人”的女声也熟悉。
　　端阳蹑手蹑脚地来到墙壁后，学着电视里样子躲在墙角偷听。果然站在男生们前面的是自己的姐姐夏影岚，她双手叉腰，俯视着一个男生躺在地上叫苦不迭。其他人面对此情此景，都愣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怎么，就允许你们以多欺少欺负我弟弟端阳，就不允许我以大欺小？”
　　听到这句话，端阳不知为何地红了眼眶。
　　“你们在欺负别人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自己也会被欺负？”
　　“我要把你告起来！”男生捂着肚子坐起来，对着她愤愤道。
　　“在那之前你别忘了，是你先动的手，我这只能算‘正当防卫’。”
　　夏影岚指着手臂上一道长长的擦伤，一脸的嘲讽。
　　夏影岚眼珠转了一圈，故作灵机一动的姿态：“对了，我那儿有份报告，详细地记录了你们几个在今年欺负端阳的次数以及导致他受了什么伤，回头就可以交给你们陈老师，到时候我也很乐意跟你们家长沟通。”
　　“端阳真是个娘们，要姐姐帮自己撑腰。”听到她这么说，站在旁边的一个男生嫌弃地说了一句。
　　“张晟，你以为看不惯你们几个的只有我和端阳？”
　　突然被叫到自己的名字，那个男生像是被点了穴一样愣在原地。
　　她蹲下来对着坐在地上的男生继续说：“端阳什么都没说，但这种事我只问了你们班上的人，大家就一股脑儿全都告诉我了。”
　　“他们还告诉我你爸爸特别吓人，纪恪？”
　　坐在地上的男生脸色唰地变白，害怕地吞了一口口水。
　　除张晟之外的男生在听到“叫家长”的时候便变得格外不安，完全没了一开始混世魔王的姿态。夏影岚扫了一圈，盘腿坐下：“你们说别人不好，可你们也不够意思。”
　　“是男子汉就跟端阳敞开天窗说亮话，搞小团体霸凌才叫真正的丢人。要不是端阳上次在游乐园受伤，我根本不会知道一直欺负他的人是你们几个，之前不管我怎么问端阳都不肯说。”
　　“纪恪，张晟，陈航宇，李敬优……”她一个个过叫出这几个男生的名字，然后认真提议：“你们是男子汉的话，就做一个交易吧。”
　　“和端阳好好谈一次，那份报告我就当作自己没写过，我手上的伤也是我今天不小心摔倒擦伤的。”
　　“怎么样？”
　　过了一段时间，几个男生对视后朝她点点头，然后一个个和她击掌表示同意。
　　夏影岚走出小巷刚想伸个懒腰，就看到站在面前的端阳，漂亮的脸拧在一起，似乎在怄气。还没等夏影岚说什么，端阳就拽着她离开。路上不管夏影岚说什么，端阳都不理她，她都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大的力气，握住自己的手怎么也挣脱不开。
　　……

　　到家后他还是不给夏影岚和自己交流的机会，把她推进端阳自己的房间后转身去找医疗箱，然后学着她给自上药的样子帮她擦碘酒，因为怕她疼还一边吹一边涂。
　　小学三年级的年纪，端阳懂得并不多，但夏影岚手上的伤和悲碘酒疼得刺眼咧嘴的表情让端阳跟着一起难受了起来。
　　他不喜欢姐姐受伤，更不要姐姐受伤，哪怕是为了自己。
　　“你当初怎么不知道痛？”
　　端阳用她来责备自己的话质问她，只是他不知道现在自己的脸已经鼓成了河豚，完全没有她当时的威慑力。
　　碘酒的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夏影岚已经能恢复气力来调侃对方，她捏了一下端阳的脸：“你觉得的呢，你姐姐我幼儿园打针就不哭了。”
　　——不哭又不叫不疼。
　　端阳在心里默默回了一句。
　　“下次再遇到这种事，一定要想办法解决，姐姐我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端阳对上她眼里明亮的双眸，一时间失了神，只是本能地答应了她所有的要求。可与此同时他发现比起这些，自己更想成为姐姐需要时，能为她遮风挡雨的存在。
　　从那天起，他迫切地想快点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