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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   那天收到徐大哥的消息后,阿潘拜托徐大哥让母亲接个电话。母亲年纪大了不会摆弄新兴电子产品,阿潘耐心教她怎么用,常常第二天就忘记了。

      屏幕另一边的声音有些失真,阿潘满心愧疚,自从来主城卖信息素又被接到湖心岛后,他一直没能回家看看。他下意识地回避计算这段时间有多长。

      母亲声音温柔,听上去还挺有精神,阿潘问她身体如何了,母亲安慰他没什么问题,让他好好工作不要担心。

      阿潘了解母亲一向报喜不报忧。

      被问到工作,阿潘回望身后沐浴在初秋阳光下,红瓦白墙的房子,也只是囫囵吞枣地说工作很好,待遇福利不错,老板和同事也很友善。母亲听了很高兴,让他好好干,不要急着回来。

      他也这样。

      话里究竟有几分真实?

      放下手机,他心中揣测,一股火自肺腑烧起来,躁动不安,逃离这里的冲动又突然跳出来,跳出来。

      大病一场后,发觉自己过去陷入了一场无菌的美梦,衣食无忧,只需要治疗的时候忍受一点疼痛,其他的什么都不用考虑。

      醒来后,他发觉自己从没有独自走出这座岛。

      二楼的窗户后站着一个人,袁或站在帘子后看他,被阿潘发现了,打开窗向他招手。

      一切都风平浪静。

      除了那些梦一般的疼痛。这里的日子寂静无声。泥土失语,甚至养不出一粒种子。

      阿潘种子花盆里的种子是从家里带过来,是他在袁家为数不多的完全属于自己的东西。

      土壤肥厚,日日浇灌,但是一点动静也没有,甚至连一粒小芽也没有长出来。

      初秋的阳光依旧毒辣,阿潘不想种子被晒死,他抱着花盆进屋。

      圆圆的褐色陶罐抱在怀里,十分沉重。

      阿潘环顾客厅,想了想,把花盆放在电视柜旁的摆台上。

      电视机里开着,正播报着新闻:

      “据本台记者报道,昨晚柳城有数名人员在某某私人医院门前静坐示威。据了解,这些私人医院自四个月前刚刚建立就导致了数件医疗事故。有知情人士称,此这些私人医院的建立与上次袁氏集团凶杀案有关。具体情况,让我们连线当地记者……”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阿潘一下关掉电视。

      一位身穿风衣的中年男子下楼,面容冷峻严肃。

      是袁或的私人医生。

      阿潘每次看见他,心里都直打鼓。

      袁或的病情决定了他的去留。

      一双拖鞋停在楼梯二楼楼梯口。阿潘没有注意到。

      医生走到电视机前,并没有像以前那样一本正经地嘱咐阿潘各种注意事项。

      他拍了拍阿潘的肩膀,语气温和:“辛苦你了。袁或的腺体已经基本康复。以后也不需要每天注入信息素,配合药物维持治疗就行。”

      阿潘一愣。心中狂跳。

      “腺体衰竭,也就是袁或的病,已经完全好了吗?”阿潘的声音充满压抑不住的欣喜。

      “嗯,可以这么说,我刚才给他测试,他已经完全可以独立控制自己的信息素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治疗不能立马断掉,知道吗?我知道零契合的过程很痛苦,但大家都不想之前的努力都白费。”

      “嗯,我明白。”

      “好了,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

      阿潘送走医生。

      想到自己不日就能离开,高兴地跳起来,一转身。

      笑容卡在嘴角。

      袁或站在面前,他抱着胸,表情淡淡。

      “什么事这么高兴?你那臭种子长出来了?”

      他瞥了眼地上的陶盆,平平瘪瘪一层黑土。又转头看向阿潘。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发芽。”阿潘又道,“不说这个,你的腺体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适?睡觉时还会一直痛吗?”

      “没有。”

      “那太好了!何医生说你的腺体基本康复了。”

      “基本?那就是还没好全。”

      袁或脸上并无喜色,仿佛病愈的不是他。

      气氛冷淡。

      阿潘揣摩他的意思,道:“所以还需要后续治疗,不过应该也不需要太长的时间。”

      “是吗?”袁或声音更冷。

      捉摸不透。

      猜测他心情不好。阿潘觉得避开为妙,他猫着腰正准备摸上楼。袁或拉住他,问道:“去游湖吗?”

      从半空中往下看,湖水青绿,在阳光的照耀下泛起粼粼白光,好似一条缎带缠绕着这座小岛,又像一只玉镯串进女人丰盈的手腕。

      牢牢地套紧。

      “终于把你请来了。之前叫你一起游湖,你怎么都不肯上来。”

      袁或露出浅淡的笑。

      阿潘扶着船沿,手指死死扣进木板缝隙,他脸色苍白,嘴唇颤抖,强装镇定道:“我只是有点晕船。”

      阿潘不仅晕船,还怕水。甚至梦里梦见自己掉进水池,回害怕到哭着醒来。

      小时候的那片海,太大太黑太深,直到现在还能回忆起那股腥臭的味道。阿潘不能不惧怕。

      袁案生日那晚,抱着袁或一起滚入池塘,现在回忆起来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阿潘断定自己那天是被吓晕的。

      现在五脏六腑翻江倒海般难受,还是和原来一样。他还是那个他。

      “晕船,我看你坐得那么端正,脸色红润。不像是晕船的样子。”袁或睁眼说瞎话。膝盖凑过去,撞了撞阿潘的膝盖,对方毫无所觉。

      袁或蹙眉,阿潘的晕船症状,比他想象的要严重。

      又见阿潘转头,摆出观赏风景的模样,他的心中无名生出一股火气。

      真想把他的背敲断,折在自己手里,一节一节的,一掌就能完全握住。

      掌心发烫。

      他摸到船舱底下一把绿锈的剪刀,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这里,也不知道这把剪刀曾经的用处。

      但现在,袁或握住了它。

      牙龈间尝出一点血腥气,他压住心中的恶念。另一个念头又窜起火苗。

      “阿潘?”

      “怎么了。”他梗着脖子若无其事道。

      就这样坐着,你不觉得无聊吗?”袁或撑着坐垫靠近阿潘。

      阿潘还盯着船舱外,他的目光飞得很远,飞到远处起起伏伏的山峦上,尽量不落上湖面。

      闻言,阿潘脸带愠色,道:“不是你要来看湖的吗?”

      “是啊,是我叫你来的。但是现在四周全是雾,没什么好看的。”

      袁或低头摆弄手里的剪子,这番话让阿潘惊觉不知何时湖面升起雾气。他的心思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

      “那你想干什么?回去吗?”

      “好不容易唬你上船,现在回去多没意思。”

      阿潘的目光终于落到袁或身上。

      他满意了,他举起手里的剪子晃了晃道:“我给你剪头发吧。”一边伸手拨弄阿潘水草一样的头发。

      “你看你,又忘记剪头发了,像个小孩子一样。”

      阿潘头发长得快,不要细心养护就能肆意生长,跟野草一样。而他又总是忘记打理,每次都是长到扎眼睛了才想起来剪。

      天飞白云外,隔着一层朦胧雾气,群山环抱,注视着中心的小岛。船夫慢慢地撑动船桨,湖水哗哗作响,淡淡的水腥气漂浮船舱内。

      挺直的腰板软了,放倒在袁或的大腿上。

      船舱顶占据大半视线,袁或低头,挡住阿潘的视线,问:“你想要怎么剪?”

      阿潘揪了揪被潮气打湿的发尾,道:“随便吧,剪短一点。”

      反正很快就会长回来。他腹诽。

      “那我就不客气了。”

      “你剪吧。”

      阿潘怪异地看了他一眼,自从上船以后,袁或就给他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怪怪的,又疏远又亲密。一时之间又想不明白怎么了。

      小船轻轻摇晃,晕船的恶心使他头昏脑胀,他不再乱想。闭眼躺好。

      两人都没有说话,咔嚓咔嚓剪刀开合的声音在船舱中响起。平添一分宁静。

      碎发落在眼睑上,有点痒,阿潘伸手一抹,恰巧碰上另一只手。

      阿潘睁眼。

      袁或的手,帮他拂去碎发。

      垂眸,睫毛落下一片阴影。

      阿潘这时开口道:“有一件事,我要跟你商量一下。”

      “你说。”

      “既然你的病情大好了,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所以呢。”持剪的手一顿。

      “我想下周离开。”说到最后阿潘不再迟疑。迟早要提出来的。

      “哦?”袁或剪断一大把头发,糊住阿潘的视线像是没有听明白。

      阿潘又复述一遍。

      袁或脸色一下子冰冷。

      “这么着急,有谁在等着你吗?”

      “我留在这里也没有必要了。”

      “医生没有告诉你吗?我的病还需要保守治疗?”

      “所以我才说下周走,而不是明天。”阿潘语气颇有些决绝。

      袁或发狠,锋锐的刀刃划过阿潘的耳廓,掀起一股陈腐的铁锈味。

      阿潘毫不怀疑,他再说一句,袁或会立马剪下他的耳朵。

      袁或声音狠戾:“我不同意。”

      “你要知道这不是请求。”

      “袁家也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袁或啪的一声把剪刀甩出去。剪刀砸上甲板,滚进阳光中,反射出咧咧寒光。

      他们已经滑至芦苇荡的长桥边,船身一抖,开始回程了。

      “你需要信息素,我可以抽取给你,但我确实有急事必须离开。”

      “那我之前为什么不直接注入你的信息素!”

      是啊,为什么?

      “我不知道。”

      相望只剩陌生。

      阿潘此刻倒是很冷静。袁或的脾气向来雷声大雨点小。

      但此刻阿潘没意识到,他想错了。

      事实上他从来没有摸清过袁或这人的性格。或者说,他从未接触到袁或的过去。

      阿潘早就知道离开不会那么容易。哪怕这份契约一开始就笼罩着诱惑的色彩。像放入鸟笼下的一粒米,走进去,关上,喂养,再飞出来就难了。

      但,不试试怎么知道没有机会?

      他放缓语气:“算我求你。”

      袁或嗤笑道:“既然是求人,那你拿什么来交换?”

      “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只要能让我离开。

      “除了留下。”阿潘马上切断袁或飞到嘴边的话。

      袁或张了张嘴,脸色难看。

      半晌,一字一顿道:“临时标记。”

      到了熟悉的房间,阿潘才回过神来。临时标记四个字犹如雷劈,惊的他像是被抽走了魂儿。

      满脑子浆糊,可袁或已经坐在床边。

      浅色的床被带着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意味。

      现在已经被弄皱了。

      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也不知道袁或有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不过看他平静的模样,想必一定不是第一次。

      阿潘心乱如麻,只记得母亲告诉他临时标记是最亲密的爱人之间做的事,那时他还问母亲为什么她不跟父亲这样做,母亲只是笑。后来开展性教育知识普及,同学们压抑不住的笑声更是位这四个字添上一丝神秘暧昧的味道。

      现在袁或坐在床头,阿潘下意识地想深了。他解开衣领上端的扣子,就要爬上床去。

      袁或一臂将人拍下来,打得阿潘的胸口一阵剧痛。

      只见袁或绷着脸,指向脚下的地毯,让阿潘跪下。

      半晌,阿潘背对着袁或,跪上地毯。柔软的绒毛扎着他的膝盖。

      说不清楚是屈辱还是害怕。

      心口灌风。

      完全把后背交给另一个人,不是肩膀与肩膀相贴,而是一个坐着一个跪着,一高一低,一个献出后颈,一个露出尖牙。

      海水喷涌而出,好似天空裂开大口。带着无穷压力,alpha的信息素恐怖至极,将omega死死缠住。

      经过长时间相处,阿潘能从他的信息素中感受到对方的情绪。

      怒意滔天。

      果然,alpha已经能肆意控制自己的腺体了,袁或的病真的好了。

      后颈处传来前所未有的剧痛。零契合的信息素涌入身体,不管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队这种味道极端厌恶。

      阿潘痛哼出声,搭在膝盖上的手把持不住,往前撑地。

      尖牙抽离软嫩的皮肤,牵扯出带血的皮肉,鲜血滚烫,前前后后沿着肩胛骨、颈窝、锁骨、腹沟、腰窝缓缓淌下,一盏红彩青花大瓷瓶。

      袁或眸色更深,不耐,将逃离的omega一把搂过去,揪着阿潘剪得杂乱的软发,嘴唇擦着他的右耳垂:“跑什么,我还没咬进你的腺体呢。”

      阿潘痛苦一缩,挣扎了摆动双臂。

      “不行……不行了。太痛了。”

      以前袁或发病时都没有这么痛,信息素也没有这么浓。难道那个时候他就已经能控制自己的腺体了?

      来不及深思,袁或又恨恨咬穿他的左肩。

      “啊啊啊,停下!”

      离心脏更近的位置。

      血流过胸前的伤口,那里已经结疤,留下永远的印记。

      “你咬我的时候有想过,我也会这么痛吗?我可是天天,天天都这么痛啊!”

      湿软的唇舔舐omega的腺体,那里敏感的很,轻轻一碰就红肿起来。

      比血还要红。

      袁或低笑一声,所有的所有都跑不掉。

      阿潘心下戚戚。

      又是一阵浪潮打来,痛晕过去。

      醒来后躺在自己的床上,只觉得死过一场。

      身上被人换上崭新的纯棉睡衣,带着清新的皂香。

      下床对镜一照,肩膀上布满可怖的伤痕,野兽的杰作。

      伸手往后摸,腺体处光滑一片。

      袁或没有标记他!

      阿潘震惊,一股极其不安感觉涌上来,慌乱地走到门口。

      一扭,门锁死了。

      转身,冲到窗边,钉死了。

      横七竖八几块木板钉死窗户。

      阿潘跌坐床上,正是心弦将断的时刻,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嗡嗡作响。

      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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