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诊断所》梵厌

3、第 3 章

　　噩梦是什么气味？

　　矢勉仔细想了想，在他看来噩梦的气味是苦苦的，涩涩的，甚至酸酸的。

　　每个人患上的噩梦症都不同，他们身上的气味也不同，气味的变化暗示着噩梦的危险程度。

　　就比如矢勉在自家老板钱观叶身上闻到的噩梦气味就像冷掉的苦咖啡，很淡却让人致郁，并且这气味在第二次见面时就消失了。而徐薇身上则是枯枝烂叶腐朽的气味，像一朵娇艳的玫瑰花被碾碎然后扔进土里。

　　矢勉在接待刘媛第二人格的时候，曾根据对方的动作表情画出人物肖像，画出了当时刘媛眼中的“徐薇”。但通过对比真正徐薇的照片，二者除了年轻有活力外并无任何相像，反而更像年轻时的刘媛。

　　这微小的细节让矢勉察觉到不对劲儿，李贺撒了谎，刘媛身上应该还经历了其他事情，不然不会滋生出那种气味的噩梦。

　　“祥云院······查到了。”矢勉敲击键盘，在网上搜索出有关于“祥云院”的信息。

　　祥云院位于紫月市第三新区，地处偏远，建成于三十年前，专门用来安置因为城市规划移民的祥云村村民。

　　作为一名噩梦诊疗师，矢勉始终相信梦境是现实的投射。要想叫醒噩梦症患者，就必须寻找噩梦产生的根源，而这个根源无疑存在于现实。

　　只要在现实中找到足够多的证据，那么在实施手术过程时矢勉才不会那么被动。根据李贺提供的资料，刘媛今年四十七岁。祥云院建成之际她刚好十七岁。

　　十七岁......上个月出事的徐薇也是十七岁，并且失踪地点距离祥云院只有直线五公里的距离。

　　这一定不是巧合。

　　“为了双倍的佣金······咳，为了正道的光，我一定要治好她。”矢勉拖着小猫咪肥嘟嘟的脸蛋，义正言辞。

　　小猫咪抬头看他，不怎么机灵的小眼神中透露着鄙视。

　　根据噩梦症的等级划分，初级噩梦，危险系数较低，噩梦时间12小时，开始出现噩梦人格。

　　下一阶段是浅层噩梦，噩梦时间24小时，危险系数开始升高，噩梦人格独立出现；第三阶段中层噩梦，噩梦时间48小时，患者的噩梦人格开始出现暴力行为；第四阶段深层噩梦，噩梦时间永久，患者将在72小时候内自动死亡，噩梦人格取而代之。

　　目前刘媛处于初级噩梦，但她的噩梦人格也就是“徐薇”却出现得太过于频繁，并且现实人格跟噩梦人格切换过于丝滑，看来刘媛的病情已经开始逐步过渡到第二阶段。

　　看来必须抓紧时间了。

　　矢勉放下迷糊小猫咪，决定亲自去祥云院瞧一瞧。

　　第二天早上八点，矢勉简单做好猫饭，就把瘫着的加菲猫大郎抱过来开餐。

　　二楼落地窗虚掩，不多时，一只灵活得宛如猎豹的孟加拉豹猫优雅跳进窗台。清晨的明媚阳光照耀着豹猫繁复美丽的花纹，柔顺的皮毛像一条流动的黄金彩带，微微扬起的小脑袋高贵优雅，碧绿色的瞳孔充满野性。

　　漂亮的豹猫漫步到已经盛好食物的盘子前，它鼻尖耸动，然后看了一眼正在一旁伺候大郎吃饭的矢勉，略微有些不满的喵喵叫了几声。

　　“二郎，别挑了，昨天有顾客上门，我没时间去水产市场给你们买新鲜的金枪鱼。”矢勉蹲在一旁，手上还拿着一条粉色的毛巾，表情带着老婶子一般的无奈。

　　没天理呀，猫都吃上了价值上千美元的蓝鳍金枪鱼，而他还在温饱线垂死挣扎，并且背负巨债。

　　豹猫二郎凝视矢勉良久，那鄙视的眼神已经溢于言表。它又喵了几声，然后不情不愿吃起饭来。对此矢勉早已习惯，这两只猫一只懒得出奇，一只高傲无比，都跟自己的债主兼老板钱观叶格外相似。

　　真不愧是对方养的猫的。

　　伺候玩猫主子用餐，矢勉简单给自己煮了碗葱油拌面，“呲溜”两口吃完就背上包出了门。他的包不大，但是很沉，里面装着钱包，充电宝，手电，指南针，绳索，防狼喷雾和电击棒。

　　紫月市第三新区虽然早已建成，但治安并不好。当时在规划改造的时候，当地村民就没少闹事，时不时跑出来抗议要求提高征收价格，但价格提高后没多久又有人跑出来闹。反反复复，第三新区的进程异常艰难，以至于只建成了当时规划的一半后就不动工了。

　　所以现在的第三新区已经被紫月市半放弃，除去还算比较秀丽的风景外，几乎没有人会去那里。

　　矢勉很惜命，毕竟赚钱的同时也要有命花。他想了想，最终还是往包里再塞了一根甩棍。

　　收拾妥当后，矢勉叫了辆出租车出门。

　　司机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叔，他听到矢勉报出的地址后没什么反应，只是沉默的开着。车内还放着当地新闻，在前一周，柏悦商场的一家珠宝店被盗窃，警察通过现场痕迹勘察推断出小偷是从天花板的通风口逃出去的，案件还在调查中。

　　“柏悦商场我去过，那个天花板的通风口很窄，成年人无法通过。”矢勉突然出声。

　　司机通过后视镜看了一下矢勉，没搭腔。但车开到一半时，他又突然回头看了一眼对方。

　　矢勉被看得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大叔？我知道我很帅，但是你也不需要这样看着我吧。”

　　“你说你要去祥云院？”大叔不确定道。

　　“是的。”矢勉点头，然后看了一眼手机上已经过半的导航，心说大叔你的反射弧也太长了吧。

　　“那个地方去不得啊。”大叔有些慌。

　　“怎么了？”

　　“那个地方闹鬼！”

　　矢勉突然笑了，他长相偏于斯文儒雅那一挂，可是笑起来却有点像阴邪反派：“哦，我不信。”

　　连回答都带着反派式的傲娇。

　　“啧，是真的闹鬼。”大叔煞有介事。

　　“那你仔细说说。”矢勉拿出手机打开备忘录。

　　“那个地方之前是安置区，专门安置附近祥云村的村民。那个村子很小，一共只有五十多户人家，结果那些人在祥云院里住了没多久，就遭遇蓄水池投毒案，全都死完了。”

　　前方一个红灯，出租车稳稳当当停下，周边变得安静。

　　“死完了？”矢勉蹙眉，如果真闹出了这么大的一件投毒案，网上新闻不可能没有记录。“可是我没看到类似的报道。”

　　“这件事发生在三十年前，正好就是那些刁民搬进去的第一年，你们这些年轻人还有外地人都不知道，也就我们这些同为那个时代的人才听说一二。那件投毒案闹得挺大的，为了市里的荣誉，上头下令封锁，还有当时的网络也不发达，所以没传播出去。”

　　第三新区很乱，本地人对那里格外排斥，各种打架斗殴走私杀人等事件层出不穷。在应接不暇的新闻更迭下，查不到投毒案也算可以理解。

　　“可是投毒案和闹鬼又有什么联系？”矢勉又问。

　　“那里死了那么多人，怨念全都堆在一块肯定闹鬼啊！”大叔一副“你年轻，不懂”的表情。

　　原来如此。

　　矢勉有些失望。

　　他还以为司机大叔能说出具体的闹鬼事情。

　　大叔打开话匣子后就停不下来，继续说：“死了那么多人，那房子也卖不出去了，就变成了一栋废楼。直到五年前才被一个商人包下，搞成了平价宾馆。但去那里住的人三教九流居多，我看小伙子你穿得挺正常的，为什么要去哪里？”

　　“呃，我有个朋友······”

　　矢勉抓了抓脸，正想着要用什么借口搪塞过去时，司机大叔一副“我懂”的表情。

　　“我知道了。”大叔看向后视镜的眼神意味深长。

　　矢勉：······不是，这怎么就知道什么了？！

　　一个半小时后，出租车达到第二城区的某条巷子外，一块被划破的招牌挂在一旁，上面写着：祥云宾馆，往前直走600米。

　　矢勉付了车钱，拿了发票就往巷子深处走。这巷子很窄，大概只有1米5宽，但是有两米多高。刷着水泥的墙面高高耸起，挡住了宽阔的视线，给人很强的压抑感。

　　在巷子周边还有其他巷口，横七竖八，像是树杈一样蜿蜒。矢勉偶然瞥过去，看到那些叉出去的巷子深处聚着两三个小混混或者是衣着邋遢的油腻中年人。他们自然也看到了矢勉，眼神中透露出某种病态的执念。

　　这里像极了肮脏的下水道，而那些人自然是在暗处寄生的老鼠。

　　矢勉很有礼貌，对那些人微微一笑。他走到巷子尽头，果然看到了那残败的四字招牌：祥云宾馆。

　　推开已经生锈的铁门，矢勉走进院落中。四层民楼呈“一”字排开，共被分成三个单元，每个单元都有独立的楼梯，而单元与单元之间用防盗门隔开，房屋门窗对着走廊。

　　大楼外墙的白色腻子已经脱落大半，露出铅灰色的水泥，走廊上的客房门边角长满了绿色的青苔。在院子两旁有几排晾衣杆，斑驳泛黄的床单还挂在上面随风飘动。

　　在床单起落的空隙，一个穿着白色背心的男人正背对着矢勉蹲在墙角。矢勉走过去的时候，还能隐约听到他在念叨什么话。

　　“别找我，真的别找我，我不是故意的。”男人絮絮叨叨，然后不断往身前的火盆里扔纸钱。

　　纸钱被燃烧，化成灰烬后到处飘散，一股浓烈的宛如食物被烧焦的臭味扑面而来。

　　矢勉假装不动声色，但眼睛却一直盯着那个男人。在即将走过去的时候，他看清楚火盆里正在燃烧的东西。

　　那是一只被剥了皮的动物，由于被烧焦了，无法分辨出是什么。

　　“大哥，你在干什么呢？”矢勉好奇凑了过去。

　　正在烧纸钱的男人被矢勉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惶恐抬头，露出了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那双眼睛矢勉很熟悉，这是一个睡眠时间长久不足的人才会拥有的眼睛。眼前这个肥头大耳的男人胡子拉渣，面容憔悴，油光满面，厚厚的眼袋已经全是乌青。

　　他看向矢勉，表情惶恐，一抹宛如死人一样的苍白遍布他的肿胀的大脸。

　　“啊”的一声，男人踢翻火盆立刻跑走了。

　　“奇怪，我有这么吓人吗？”矢勉摸着下巴，表情狐疑。

　　但随即他一转身，就跟另一张遍布皱纹，笑容扭曲僵硬的人对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