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思忆》扶玠

6、Part6.煎熬

　　到了十二月，云市才开始真正冷起来，天气说翻脸就翻脸，寒风吹得窗户尖叫，太阳连上班都懒洋洋的。
　　李思忆早上从床上醒来，要一连套上好几件卫衣才敢下床。
　　一开阳台门，冷冷的风灌进来，立马让李思忆头脑清醒。
　　快速洗漱完，李思忆快步下了宿舍楼，穿梭在寒冷寂静的学校校道上。
　　说实话，在这么冷的日子里，每天都早起真的需要勇气和毅力。
　　李思忆的位置又换到了窗边，班主任要求，早读前窗边的同学要打开窗户通通风，不过现在教室里没什么人，离早读也还有半个小时，她就先把窗户关上了。
　　太阳升起来了，驱散了一点寒意，吝啬地只给人一丝暖意。
　　大课间的跑操因为临近期末考而暂停了，多给了学生十五分钟的自由活动时间。
　　这天是周二，李思忆在大课间里拿着水杯出去打水，正巧二楼的饮水机热水不够了，正在加热，没办法取水，她只好上三楼打水了。
　　在这寒冷的冬天里，喝上一口温热水多么幸福啊。
　　李思忆打好水，将玻璃杯贴到脸上，让温热的水温暖她冷得通红的脸，正准备下楼，背后却有一道声音喊住了她，“思忆。”
　　李思忆回头，看见是何致，立即展开了笑容，“怎么啦？”
　　何致笑着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递给她，“昨天有道题我回去想了想，觉得有更好的解题方法，刚想下去给你，没想到刚好在这里碰到你。”
　　李思忆一只手将玻璃杯拿好，另一只手接过纸条，抿了抿唇，轻声说道：“谢谢你！不过以后不要给我写纸条了，这样太浪费你的时间了。”
　　何致僵了一下，想问她为什么，想解释这不浪费时间，却又忍住了没有说出口，只温声道，“好。”
　　李思忆将玻璃杯重新贴到另一边脸上，朝他挥挥手，“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先下去了。”
　　外面怪冷的。
　　何致的视线落到李思忆的脸上，看到李思忆红红的鼻尖，手指不自主的点了上去，触碰到一阵冰凉，才反应过来自己将心里想的动作做了出来。
　　自觉失礼，何致马上将手指缩回，看向李思忆的眼睛，“你是不是，不够暖和啊？”
　　李思忆对于何致触碰并不反感，甚至有些惊喜，热意涌上脸颊冲散了一些寒意，不过脸还是红红的，点点头，“是室外有点冷。”
　　何致点点头，拉下了外套拉链，脱了下来披在李思忆身上，“为什么不多穿件衣服？”
　　李思忆的鼻尖萦绕着属于何致的清冽气息，外套内尚有他的余温，耳尖热热的，垂下眼眸，掩盖住眼里翻滚的复杂情绪，“我忘记带外套回学校了。”
　　其实是家里的外套有些小了，她穿两件毛衣就穿不进了，又不好开口提要换新的外套，因为勤俭节约的外婆觉得还能再穿穿。
　　何致轻轻一笑，“那这个星期你就先穿我的吧，下周你记得拿了外套再还给我吧。”
　　李思忆抿唇，压下心中的雀跃，不让笑意这么明显，点点头，“谢谢你！”
　　何致朝她挥挥手，李思忆回以一笑，转身走下楼梯。
　　自从认识了何致，她不是在说谢谢，就是在说谢谢的路上，她真的会多想，如果只是做普通朋友，何致会做到这个份上吗？
　　他，他会不会也……
　　李思忆摇摇头，不许自己多想，何致太好了，就像是天上的星星一样闪烁着，而她却像是空气中漂浮的尘埃，无依无靠、可有可无。
　　能考上一中，能和何致他们做朋友，已经足够幸运了，量变引起质变是没错，但又有谁能保证，质变之后会是好的结果？又何必贪心地去奢求太多呢？
　　李思忆回到班里，坐到座位上，手里玻璃杯的温度渐渐下降，目光飘忽在窗外。
　　换了座位之后，陈楚龄就成了李思忆的同桌。
　　上课铃响了，陈楚龄坐到了李思忆旁边，眼睛上下打量李思忆，挑眉，“李连连，你怎么穿着男人的衣服？”
　　李思忆身子一僵，张嘴半晌才吐出几个字来，“是一个朋友借我穿的。”
　　陈楚龄眯起眼睛，摇摇头，“李连连，一个异性朋友为什么会主动把他的外套给你穿？”
　　李思忆扯起唇角，“真的是朋友。”
　　陈楚龄见此，只当她不开窍，不再多说。
　　中午跟陈楚龄一起回到宿舍，发现其他几个室友都围着姚涵玉的床铺，又是递纸巾，又是拍姚涵玉的背，陈楚龄拉着李思忆也挤进去，“圆圆怎么了？怎么了！”
　　姚涵玉边擦眼泪，边抽泣着抬头先望向陈楚龄，最后定睛在李思忆脸上，“小孩子不要听。”
　　李思忆皱眉，身体靠近床铺上的姚涵玉，把耳朵凑近她的嘴边，“有什么是我尊贵的会员不能听的，我就要听，我就要听！”
　　姚涵玉又抽噎了一下，“好吧，是我跟我男朋友分手了，不对是前男友了。”
　　李思忆瞳孔地震，惊讶得嗓子有了自己的思考，“什么！”
　　她真的十分难以置信，怎么可能啊？她昨天还听见姚涵玉跟她男朋友，啊不前男友潘泽打电话，聊天的内容啊她现在都还记得：“么么潘泽泽，潘泽泽今天有没有想我啊？想了啊，么么我今天也很想潘泽泽……”
　　她记得聊天的内容，是因为每天姚涵玉跟她男朋友打电话，说的话都是一样的。
　　李思忆第一次听姚涵玉打电话的时候，还以为她男朋友叫潘泽泽，没想到她男朋友其实是叫潘泽。
　　姚涵玉解释：叠字是她对她男朋友的爱称。
　　李思忆不懂，但是她大为震惊。
　　令她更震惊的是，平时感情这么好的一对情侣，现在居然分手了！
　　姚涵玉推了推李思忆的手，“哎呀，小声一点嘛，我耳朵都要被你吼炸了。”
　　姚涵玉把导致她分手的事情，又再说了一次。
　　今天中午，她接到了她在东城二中的好朋友的电话，说潘泽在二中里对一个女生疯狂示好，还暗示自己没有女朋友很寂寞。
　　她好朋友、前男友和那个女生三个人是一个班上的，姚涵玉对这通电话先是半信半疑。
　　后来姚涵玉打了一个电话给潘泽，潘泽却支支吾吾的，姚涵玉见此心都凉了，当即提出了分手。
　　姚涵玉在宿舍里讲过她俩的故事，是姚涵玉先追的潘泽，她追了两个月，打动了潘泽，然后他们在一起了，一起走过两年时光。
　　“呜呜呜……是我先追的他又怎样……他不喜欢我，他就不应该答应我的追求啊……我知道我考上了一中，他因为没考上一中心里有疙瘩……不用担心我，我哭完就好了……”姚涵玉情绪到了，眼泪又开始像断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一下子打湿了两张纸巾。
　　李思忆揽住姚涵玉肩膀，叹了一口气，心思却百转千回。
　　好在姚涵玉是一个敢爱敢恨的女孩，她喜欢她就追，她决心要断她真的就能断，也不想让朋友们为她担心。
　　到了周三的活动课，李思忆在棋室下棋都心不在焉的，难得来一次下棋的陈颖可都感觉到了，她的对手没有完全投入棋局，她出声提醒，“李思忆该你了，计算好了吗？”
　　李思忆回神，点点头，面含歉意，夹起棋子下了一步小飞，“对不起啊，我算太久了。”
　　陈颖可点点头表示理解，下围棋计算到后十几手都是可以理解的。
　　李思忆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特别是旁观了姚涵玉的事情后，心里更是扭成了麻花。
　　只要何致在李思忆的视野范围内，她的眼神就会不自觉地往何致所在的地方飘去，她其实不太喜欢自己这样不受控制的感觉。
　　何致也有几次在悄悄看李思忆的时候，发现李思忆也在看他，虽然面上不显什么，但是在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尤其是何致坐在李思忆旁边给他讲题的时候，李思忆甚至会没听进去何致讲的内容，满脑子都是：他的声音像春风一样，好温柔。
　　周五的时候，最终还是李思忆做出了她思考了很久的决定。
　　在何致讲完题后，李思忆很认真地看着何致的眼睛，一字一句，轻飘飘地说道：“很感谢你这段时间里，这么认真负责地教我数学，以后我的数学，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说完，李思忆立即垂下眼眸，移开了视线，脱下了还穿在身上的外套，递过去何致那边，要还给何致。
　　心里并没有她预想的轻松，心却反而像是坠入的海里的石块一样，无尽的下坠沉没，有些难过，鼻子有些酸意。
　　何致面上一僵，满眼慌张，呼吸加急，坐直了身体，手先伸出去又收回来，最后摆好在膝盖上摩挲，“你先把衣服穿上吧，别冷着了。可以告诉我，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李思忆把外套挽在手臂上，摇摇头，声音沉闷，“不是你做得不好，是你对我太好了，只是我觉得，如果你对每个人都这么好的话，会很累，这样太浪费你的时间了。”
　　每个人的时间和精力都是有限的，如果只是朋友的话，何致对她的照顾已经够多了，对每个朋友都这样的话，他岂不是很忙。
　　李思忆觉得，她还不值得被何致这样对待。
　　最重要的是，她会被何致影响到，这打乱了她一直以来习惯的生活，陌生感使她慌张，她希望能快刀斩乱麻，回到习以为常的生活轨道。
　　何致闻言却松了一口气，看着李思忆的茂密的黑发，放缓了语速一字一句温声道：“我从来就没有这么对待其他人，我只这样对你。”
　　他心里说：“我只这样对你好，从来没有这样对过别人的。”
　　李思忆抬头，视线却被何致的眼睛勾住，耳朵霎时红了。
　　何致叹了一口气，拿过李思忆手臂上的外套，给李思忆披上，轻声道：“现在也不早了，你先去吃饭吧，晚了饭堂就没菜可以选了。”
　　虽然他有点犹豫，怕为时过早，但是不去表达自己的心意，再多等待一秒他都觉得是煎熬，他现在需要时间准备一下。
　　李思忆知道何致只给她这样讲题后，内心的沉重轻了几分，但仍感觉有只手掐住心脏。
　　她都想好了，要是何致对她的影响还干扰她，她就，她就退出社团，再也不要见到何致，就算见到也当作不认识。
　　虽然想法很幼稚，也可能会难过一阵子，但是她更不想自己被更深入地“牵制”，她不想情绪和想法都不受她的控制。
　　这个阶段学习才是最重要的。
　　晚修前，何致来找李思忆了，李思忆还挺意外的，因为那天跟何致说过，不用给她送纸条后，何致就没再下楼找她，给她送纸条了。
　　何致心里紧张，但也不舍得用手将纸条捏皱，然后递给了李思忆一张与之前无二的纸条，李思忆伸手接过，又顿了一下，仰头看何致，“不是说好了不用再这样了吗？”
　　何致笑了笑，心里头更紧张了，“你先打开看看，再做决定吧。”
　　李思忆低头，满是疑惑地打开纸条，上面赫然只有两行字：
　　“夜空不止漆黑，更有星光闪烁、月色温柔，以后可以跟我一起看吗？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可以吗？”
　　李思忆看完纸条，抬头仰望，尽管矩形的教学楼望出去的夜空是四方的，但墨色黑夜无法遮掩微亮的星星。
　　夜色平静，即使月华倾撒，也没法淹没点点星光。
　　李思忆的心“砰砰”直跳，即使她的过去的路走的曲折，但是她仍然相信她的前途会是光明的，她的努力一定会给予她回报。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她不能一直活在过去，她也该思考未来，与过去完全不同、崭新的未来。
　　李思忆想，她要再勇敢一次去相信，就像刚开学时，相信她的新室友不会取笑她的生日一样相信何致。
　　“好呀！”李思忆欣喜不已，仰头看着何致，笑意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