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香》Bellerose

2、周南

　　隔着几条街的一家香水店里，老板正在打哈欠，可是打着打着猛地打了个喷嚏，她打完还有点懵，就这么在原地愣了几秒，然后抬手摸了摸鼻子，“这是谁骂我了？”她小声嘀咕。
　　这一句声音不大，但是在面积并不大的小店里依旧听得清清楚楚。
　　“南南啊，打一声喷嚏是想吧~”原本在柜台间穿梭的唐艺听见后特意蹭到前面撞了一下她的胳膊，“我们南南有人挂念呀~”周南脸一红，赶忙用手捂住她的嘴，“唐艺！哪有！是我姥娘想我啦！”
　　“唔唔唔唔！”
　　“什么？”周南放下了手，耳朵尖还带点薄红，显得她整个人白白软软的，看起来很可爱。
　　“也没说错呀，你急什么嗯？”唐艺实在忍不住上手捏了捏她的脸蛋，起了点逗弄的心思。
　　“算了，不和你说了！”周南拍开她的“爪子”，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样子，针织的裙摆荡过满店的香气，扬起一阵岁月静好的意味来。
　　周南和唐艺是大学里的好朋友，后来毕了业两个人又一起去学了调香，再后来两个人就一起合伙开了一家香水小店，周南当门面，唐艺管“幕后”。两个人一路上一起走过来，中间有多少酸甜苦辣到现在也算是有个回报了——她们这间小店一个月以前刚刚开业，她们的生活也在一个月之前才算真正意义上的开始，真正能干上自己喜欢的事。
　　周南坐在椅子上，长发散在椅背上，她又打了个哈欠，问唐艺，“你今天中午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姥娘家吃饭啊？我姥娘做饭可好吃了！”唐艺修剪了一下摆在桌子上的花枝，闻言扭头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说“不去了今天，改天吧。你和姥娘隔了这么久没见，好好享受你们俩的‘二人世界’吧。”说罢又鼓起腮帮子吹了吹落在花瓣上的花粉，结果忘了自己还有鼻炎，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哈，我现在特别想知道打1，2，3，4个喷嚏有什么寓意。”周南换了个姿势趴在椅背上，看着唐艺笑，还伸出手特意掰着手指头数她打了多少个喷嚏。
　　“……周南你今天很皮啊……”
　　“今天高兴啊！”她笑嘻嘻地说，那神态像极了小时候过年前的那股欢腾劲儿——因为好久不见，所以分外期待吧。
　　外面的车笛声吵得喧嚣，可又听着热闹。小区的年数长了，隔音也不是多好，邻居大爷放的黄梅戏在整个小区里唱得“咿咿呀呀”，楼上大妈爽朗的笑声有时候都能把贺一带得忍俊不禁。这样的生活，贺一乐在其中。
　　尤其是时不时还能去梁奶奶家蹭个饭。
　　贺一吃完烙饼，帮梁奶奶收拾完，就开始打算今天中午做什么菜。“奶奶，要不今天我蒸个排骨？还是糖醋？清炖，红烧？”他想起来家里冰箱里还有一直没想起来吃的排骨，就一边跟奶奶一起择韭菜，一边问，“不用你下手今天。”梁奶奶码了码盆里择好的韭菜说，“今天我做，南南好久没来了，她应该也想我做的菜了。”说到这她笑得像个孩子，“好久不见了可真是，你别说，这么一说还怪想的。”
　　贺一淡淡的笑了一下，并未答话。
　　在他决意要用画画谋生的时候，家里就和他断了联系，这么算来，也有一年半了——刚开始的半年四处漂泊，后来来到这里，就这么又过去了一年。
　　180+365，他已经画了545幅旭日东升了。
　　“南南以后基本上每天都来吃饭啦，有你展示的时候哈，以后天天过来吃饭啊！”梁奶奶看贺一没有说话，沉默了好久，她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这个孩子，别看着每天笑呵呵的，没什么烦心事，实际上他的苦不必自己少。
　　她有意哄哄他，也有意想让自己的外孙女和他亲近亲近，她早就把贺一当自家人看了。
　　贺一择完地上最后一把韭菜，拍了拍手，朝梁奶奶笑着点了点头，“放心，我一定天天来！奶奶要烙盒子还是要包饺子？我帮您弄啊。”说着抢先端起了那满满一盆子韭菜，梁奶奶拿他没办法，也就随他去了，“烙盒子呀，过来帮我洗几个鸡蛋。”
　　“光吃盒子啊奶奶？”
　　“怎么，盒子还不够你吃？”
　　“不是，这不是怕太单调了吗~”
　　“那中午再烙几个粉条肉的？不单调了吧。”
　　“还是奶奶懂我啊！”
　　送走11：30之前的最后一位顾客，周南就把店面交给了唐艺，“唐艺，我先走啦，下午给你带点好吃的补偿你一下啦！”唐艺朝她挥挥手，“没事儿，去吧，对了，我要吃芒果的千层哈！”周南隔着玻璃大门冲她比了个OK，她那迫不及待的样子让唐艺莫名觉得心酸——周南的父母离婚了，她被判给了妈妈，但却是姥娘一直带她。这几年因为进修和创业她跟姥娘也没见过几次面，好不容易离得近了，可以天天见到了，这姑娘当然开心。
　　“欸！忘了问她刚才卖出去的那瓶香水是什么香了！”
　　emo？呵，唐姐的字典里就没有emo这个词！
　　大桥还是之前的大桥，湖边还是有那么多人喜欢钓鱼，那座超市的广告牌还是之前那个，买水果的叔叔还是喜欢中午头里窝在藤椅上看手机，小区前还是有好多小摊摆着买小吃，这里一切都没怎么变，只是她好久没来了。
　　周南哼着小调一蹦一跳的上了楼，看见了那扇门把手上挂着中国结的小屋。
　　她摸了摸中国结的穗子，正要敲门，却听见屋内除了姥娘的声音，还有一道声音——像小提琴一样的声音，悦耳但是不低沉，甚至能在他的声音里窥见阳光灿烂。
　　她敲了敲门。
　　“欸？奶奶，我开下门，您外孙女来了吧！”贺一手上还是刚刚和面时沾上的面粉，嘴角还挂着和奶奶聊天时的笑意，他拉开了门。
　　门口站着一个看起来小小的人儿，长发披在肩上，可能是跑来的吧，她的额头上还泛着点汗，发丝也不安分的凌乱着，她的颊上带点红，一双杏眼一眨一眨的，眸子里的光多得他都担心会溢出来，他在门口愣住了。
　　“你好，我叫周南。”她伸出了手，声音银铃一般。
　　“周南，是《诗经》里的‘周南’。”
　　贺一才发现她的眼角有一颗小痣。
　　“你好，贺一。”他握住了那只手，然后很快松开。他朝周南歪头笑了笑，侧身让她进去，“我住梁奶奶楼上，经常过来蹭饭。”他说。
　　“南南啊！”梁奶奶从厨房探出头来，刚洗了的手都没来得及擦干就和周南抱在了一起，两个人抱在一起又跳又笑的，贺一抱着臂站在一边，微微笑着。
　　“小一呀，这就是我外孙女南南！”梁奶奶拉着周南给贺一介绍道，贺一点点头说“我们刚才已经互相进行自我介绍了奶奶。不过您那面刚发好就要这么放着吗？我觉得烙完盒子再唠也不迟呀奶奶。”
　　“也是，那你们两个先玩儿，我去烙盒子。”梁奶奶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笑着进了厨房。
　　周南偷偷瞥了一眼坐在凳子上的贺一，又匆匆收回目光。“他的眼睛可真好看啊……”她想，像含了春色，又像浸了甜酒，只一眼，她就溺在那眸光里了。
　　他像是乌木沉香混了淡淡樱花香的香水，耀眼但深沉，那种深沉更像是一种隐忍和克制，藏在本能里的克制和不可忽视的耀眼。
　　她突然想起《诗经·周南》里《麟之趾》中的一句“于嗟麟兮”。
　　至高至美。

---

作者有话要说：　　贴一下
周南·麟之趾
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
麟之定，振振公姓，于嗟麟兮。
麟之角，振振公族，于嗟麟兮！
白话译文
麒麟脚蹄不踢人，仁厚有为公子们。你们个个像麒麟！
麒麟额头不撞人，仁厚有为公姓们。你们个个像麒麟！
麒麟尖角不伤人，仁厚有为公族们。你们个个像麒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