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精神病女友》芋酒酒

2、M:夏天

　　　江南记得那一年的夏天。

　　奶奶家的二手风扇在床头咯吱咯吱地摇着脑袋，这个边远区县并不燥热。

　　她穿了件和年龄相符的卡通吊带，坐在窗台边猜测对面住了怎样一户人家。

　　蝉抵死鸣叫着，梧桐树的味道飘摇至鼻尖。

　　老式的居民楼隔得很近，邻居的卧室窗户和自家窗户隔了不过两臂长，如果不是有防盗网隔开，江南甚至觉得自己能轻而易举地翻到对面去。

　　但她没兴趣这么干，对面的酒红色窗帘整个夏天都拉得死紧。

　　夏风凉津津地舔过脖颈。

　　奶奶家的门忽然被敲响，自此江南百无聊赖的夏天被打破。

　　她站在门口时恍惚间听见什么东西碎了。

　　拉开门，对面站的女孩大概十七八岁。

　　江南不喜欢她，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就不喜欢，明明嘴角是笑着的，但眼睛却是冷的。

　　她无疑是漂亮的，没什么攻击性的漂亮，和江南那种野生的美不一样，像是风平浪静的水乡，很久以后江南才知道，这风平浪静下有多少暗流涌动。

　　奶奶从厨房里钻出来，像每一部喜剧电影里都会出现的机灵老太太一样，她迅速拉过那个女孩的手：“哎哟，正好该吃午饭了。”

　　江南不合时宜地开口：“请问这位‘哎哟’小姐是？”

　　“我叫沈念。”她把尾音拖得很长，像是吴侬软语，尾调轻微上扬，一贯的好学生做派。

　　奶奶又牵过江南的手放在沈念手背上：“沈念也是附二中的，啊成绩很好，我叫她来帮囡囡你辅导功课的。”

　　江南把手抽开，几乎是退了半步又一次仔细打量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女孩。

　　沈念，高中部那个沈念？出了名的学神，以一己之力拔高整个附二中的平均分，江南这个初中部的小混子都听过她的名字，据说从初一到高二，她从无败绩。

　　“你就是那个沈念？”

　　对面轻巧地点点头，并没做太大反应，轻车熟路地侧身走进来，径直走进自己房间。

　　江南有种感觉。

　　这不是沈念第一次面对这类的问题。

　　这也不是沈念第一次来奶奶家。

　　以及，她身上有种让人莫名不爽的傲慢感。

　　“喂。”午饭过后江南进门把房间门反锁。

　　沈念应声抬头，手里握着江南的暑假作业，干净得叫人于心不忍。

　　江南并没给这个不速之客任何好脸色：“把我东西放下。”

　　沈念于是照做，她的瞳孔幽黑，里面仿佛没有任何灵的存在，她就这样看着江南，像看某种死物，看得整个夏天都开始发冷。

　　“干嘛？”江南抬眼。

　　“不如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什么意思？”

　　“我帮你做作业，你让我吃完饭再走。”沈念翻弄一下桌上崭新的教辅资料，“你说呢？”

　　稳赚不赔的买卖，江南没有理由拒绝。

　　“你吃不上饭啊？”十三岁的江南比沈念高出了大半个脑袋，天然地带着些俯视。

　　沈念歪了下头，扯出一个笑容，礼貌却疏离：“交易的第一条法则，少些对彼此的好奇心。”

　　接下来的几天沈念都准点出现在江南房间里，她做作业向来很快，更别提做初一的习题，写完最后一个数字时，她把数学练习册扔给她。

　　“空了几道经典的题，你只用做这些。”

　　江南起身翻了几页：“不做完？”

　　“干脆考试也帮你考了？”沈念忽地凑近，几乎要把江南堵在死角，好近，近到江南才发现她笑起来有两颗小小的虎牙，右边的唇角有个梨涡。

　　江南的耳机里忽然切到莫文蔚的初恋。

　　“分分钟都渴望与她相见，在路上碰到亦乐上几天。”

　　唱得江南心烦意乱。

　　“明天不用来了吧？”

　　沈念把教辅资料关上：“行。”

　　只是走到门口时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噢，你奶奶交补习费了，不学也行，但学费不退哦。”

　　“我烦死你了！”

　　这话江南不止说了一次，从早到晚，从数学到化学，甚至江奶奶半夜给她掖被子的时候都能听到一句。

　　“沈念……烦……”

　　江奶奶喜上眉梢，心想不愧是沈念，能把皮实的江南磨成这样也实在有点本事。

　　为此甚至经常留沈念下来过夜，美其名曰辅导太晚要做点宵夜补补，但自从江南知道她就住在对面之后，无论补习到多晚都会目送她回家。

　　“就住对面，有什么好不回家的。”江南将门嗒咔一声关上，还顺带反锁上。

　　沈念也不恼，只会第二天更加亲切地和江南相处。

　　下午两点的永庆县已经有了夏日该有的温度，江南嗅到沈念身上淡淡的香皂味道，才发现沈念浑身包裹得严实。

　　“不热吗？”江南下意识把风扇对准沈念，风把她身上的皂香吹到江南的鼻腔里。

　　沈念像没听到似的继续批改作业。

　　江南从齿间挤出一个“啧”字。

　　没看几道题，江南的注意力就又被沈念吸引过去，英雄牌的钢笔笔尖在作业纸上写得发出唰唰声，像秋天落叶擦刮路面的声音。

　　或许是夏天的光太强，沈念的皮肤被照得像透光的白纸，似乎只要指尖轻触就会随时如枯叶蝶的翅膀般碎裂。

　　沈念侧过头来，轮廓被夏阳勾勒得好深，她笑起来。

　　“江南，你看了我很久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