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沙漠旅游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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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百花楼。
花满楼又做了那个梦。
自从那日不知为何梦到少女时期的江晚后，他就接连不断的梦见那间小院。
四方静谧的院落，少女大多数时间是一个人，或绣花，或弹琴，或发呆，昳丽眉眼低垂，浓密长睫在眸底投下小片阴影，映不出情绪，往往能维持着这样静坐的姿态一到两个时辰，好似已经失去对周围一切的感知。
——事实上，她看不见花满楼。
和第一次梦境中的中年女人一样，就好像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之前的交谈才是意外，有的只是匆匆一面，而后再无交集。
——这些场景太真实，几乎让花满楼分不清究竟什么是梦，什么是现实。
尽管他没法触碰任何东西，也离不开这座院子，却能透过灰白的月洞门隐约望见小院外面。
这所严肃森然的宅院，被四方高大的围墙圈分房屋，其间连通的道路有序却复杂，好似一座活着的囚牢，除去灰白黑见不到多少颜色，甚至是除去江晚外的其他人。
当然，也有例外，这座院子偶尔会偷溜进来个大约八九岁的小男孩，稚嫩眉眼与江晚有几分相似，手里总拿着两块油纸包着的乌梅糖，他喊江晚“阿姐”，江晚唤他“小鱼”。
“阿姐，大鱼去哪了？我给她藏了鱼，都臭掉了。”
“大鱼也有她自己的阿姐，她去找自己的阿姐了。”
男孩似乎得了病，说话总慢吞吞的，口齿不清，还不时结巴，递给江晚糖块或玩闹时行为笨拙，身体偶尔还会很轻地抽搐，每每这时，江晚便耐心用素白的手帕擦去他脸上的汗水和尘土，而后轻抚他的脑袋。
“小鱼要听话吃药，病才能很快好起来。”
“她，他们逼着阿姐挨扎，我不喜欢，万一我好起来，他们让我欺负阿姐怎么办。”
小孩子的爱恨都很直白，江晚闻言似乎很轻的愣怔片刻，男孩没察觉她的走神，擦干净的小手紧紧攥着江晚被绣花针扎过无数次的手指，瓮声瓮气。
“阿姐，吃糖，不疼。”
江晚无端红了眼眶，却又强忍着不让自己落下泪来，撑着有些难看的笑，花满楼看在眼里，心脏处不知为何有些发闷，江晚手里的帕子脏了，他想递一块新的，却连此都无能为力。
“好，听小鱼的，阿姐不疼。”
江晚紧紧将男孩抱在怀里，眼泪顺着下巴滴落，就算是此刻，她仍是在微笑着的，花满楼很想告诉她可以不用这样，却只能徒劳看着那滴泪水穿过他的指尖，坠地消弭无声，溅起心底久久无法平静的涟漪。
他已下定决心，想为江晚做些什么。
偶尔，花满楼也会梦到天气晴好的午后，少女轻枕着手臂在窗边晒太阳，她几近透明的指尖怔然触碰斜斜一束日光，漂浮的灰尘自由正起舞，映出她眼底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茫和渴望。
“妾身究竟是什么？”
“是人，是江晚，活生生的人。”
花满楼待在离窗户最近的地方，温声说着话，江晚视线失神的望着天空，听不见他的答案，他却仍一遍一遍回答着少女的喃喃自语。
“院子外面会是什么？”
“山川风物，四时美景，人间百态，”
“妾身真的能见到吗？”
“一定会。”
“何时……”
“日后的每一天。”
可到后来，少女变得越来越沉默，身形愈发消瘦，面孔逐渐苍白，好似一尾失了水被困在陆地的鱼。
“妾身此生就该如此么。”
“不是的，没有人生来就该成为被欣赏的物品。”
“为什么呢？”
“这不是江姑娘的错。”
“啊，妾身知晓了……”
少女死寂的面容逐渐模糊，周围景色扭曲旋转，最终归于无光无声的黑暗。
花满楼从沉沉梦境中醒来，几乎是一瞬间察觉有人坐在桌子对面，那人趁着他支首小憩片刻时大摇大摆走进百花楼，身上带着股酒气，声调戏谑又熟悉。
“啧啧啧，花兄莫不是在梦中相会仙子，醒来才会如此惆怅？”
“唉，瞧瞧，连魂都要没了。”
花满楼失笑没回这话，只倒了杯茶水在陆小凤面前，才不紧不慢开口。
“陆兄这些天不也让梅花盗勾了魂？”
摇头晃脑的陆小凤当即一阵牙疼，他一想起来兴云庄查梅花盗案子时，凌三那股子不知疲倦的新鲜劲就蔫了，那小子不知道打了什么鸡血，整整连着三天觉都不睡，要不是他强烈抗议，连吃饭喝水的权力都要被剥夺。
这下也顾不得调侃花满楼，陆小凤喝着好茶，悠哉悠哉讲起他新认识的朋友，小李飞刀，剑客阿飞，刀法一流的凌五，以及和他趣味相投的凌三。
“你别说，凌三这家伙是真的有查案天分，脑子转的也快，就是不知道从哪找来那么多八卦，一个比一个有意思——听说不少是他家小姐告诉他的。”
陆小凤忽然斜挑起眉梢，说着话不动声色瞧向花满楼，发现他一说起江晚，这人就不自觉停了喝茶，听得专心致志，还不时露出些许笑意。
那笑和平日里不同，似有欣慰似高兴，陆小凤虽然品不出更具体的感情，但凭他多年来对七童的了解以及无比灵验的第六感保证，这两个人之间不对劲。
“七童你说实话，你和江姑娘什么时候认识的？”
面对陆小凤的突然追问，花满楼微笑着抿了口茶，显得极为淡定，“大约一个月前，江姑娘路过百花楼，我送了她一盆去年分株的兰花。”
“没了？”陆小凤试图以他侦探的直觉再挖掘出一点儿东西。
“之后我和江姑娘交换过两次信件，探讨如何植花种草。”
陆小凤战术后仰，长长的哦了一声，却什么都没说。
和凌□□应一样，江晚疏离又客气且非常不喜欢和人打交道的性格他这些天深有体会，很难想象她会主动愿意和人写信。
至于花满楼，就他这老好人的性子，还迟钝的当江晚是笔友，可那些下意识的关注和在意骗不得人。
就是看起来这俩人谁也没意识到，离捅破那层窗户纸还远的很。
陆小凤心里啧啧称奇，多余的却没说出口，江晚和花满楼的感情还是得顺其自然，他插手提醒反而不妙，不妙。
更何况……他也想看看，花满楼意识到自己念头的那一天，会是个什么反应。
“说起来，凌三他们大概也到沙漠了吧。”
“沙漠？”
“好像是说什么，主家有东西丢在那，得去找回来。”
………
……
…
“小姐？小姐？”
江晚蓦地从昏沉里惊醒，而后意识到自己又做了梦。
凌五担忧地看向她，鬼怪不需要睡眠是主神空间人尽皆知的事，原因一是祂们不会疲惫，二则是因为梦境会让鬼怪不断回忆生前最痛苦的经历，却无法改变，只是重复。
知道对方在关心自己，江晚摇了摇头说自己没事，让他们不要担心。
尽管她也不知为何这段时间突然就开始频频做梦，梦见她生前所居的院落，阿弟，那段漫长又难捱的日子。
女人纤长的指尖不自觉收紧，柔软飘曳的裙摆微微上移，露出精致绣鞋的尖尖，那是一双再正常不过女子的脚，和凌五，和林诗音都并无不同，而不是死前被强硬折断，血肉模糊的模样。
“小姐——我们要换骆驼进沙漠喽——”
马车早就停了下来，车外，少年笑语突然传进来，脆生生的，带着朝气，打断纷扰的思绪，也冲去两分车里的沉闷。
江晚回过神来应了声，任由凌五替她整理好帷帽，掀起车帘，而后一起下车。
古人云，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沙漠苍凉的景象与江南烟雨截然不同，虽并无高下之分，但江晚还是更喜欢生机盎然的景象，以及那满楼的花草。
想起花满楼，江晚无端抿了抿唇，而后微叹口气，赶路许久，那盆不知名的花种却还未发芽，江晚想，或许那本来就是死去的种子。
那日雷雨后，她没再给花满楼寄过信，短纸倒是从花满楼那取回过两三次东西：几包点心，花种，和些有意思的游记。
他没写信，也并不追问江晚为何不再寄信，江晚闲来无事翻起那些书册，字里行间都写得有趣又引人入胜，有两本还是极珍惜的孤本。
他对她是极真诚友好的，可她却不知如何回应，
花满楼眼睛失明的细节江晚已从信里知晓，但商城里能治好花满楼的道具却在那天后显示“商品补充中”，江晚知道系统商城从不会无缘无故缺货，只有主神有权限做这种事。
——祂在警告和威胁她，又或者只是觉得有趣，当做了恶作剧。
思绪回转，凌三已付了车钱回来，身后还牵着三只骆驼。
他没找向导，江晚三人也不需要，连水和食物都只是做样子带了些，风沙，缺水，温差……在系统商城面前都是不存在的困难。
几人倒都是第一次骑骆驼，但最初不习惯过后却也很快也适应，沉默又温驯的高大骆驼慢悠悠走着，在柔软沙地留下两行深深的蹄印，
沙漠里条件恶劣，广袤无垠的黄沙，高悬如火般的烈日，热气腾腾，空气因热度而扭曲变形，粗粝的沙粒被风刮着不时打在脸上，刀割般的痛。
人总要吃饭喝水，因而武功再高的人到了沙漠稍不注意也要被它吞噬，凌三和凌五有系统商城的道具，降温的防沙的防晒的一通往身上放，倒是还算过得去，江晚则是全然无事，她到底不是人类，恶劣环境对她没有任何影响。
“啧啧啧，石观音这家伙buff叠满了啊，小姐你说，究竟是什么样的胆子才敢拿主神的东西？”
江晚摇了摇头，她不认识石观音，但这人拿了主神的东西，主神空间就没人不会不知道她。
上一个这么干的人倒是活了下来，因为祂是主神的哥哥，上上个这么干的人也活了下来，只不过比死了更痛苦，□□的坟头草有三米高，灵魂却要永远饱受折磨。
江晚等人赶路的速度不快也不慢，天色随着时间流逝已经暗下来，晴朗的夜空像是一匹上好光滑的墨色缎子，星子点缀其间，点点微光闪烁，美丽至极。
只是常人大抵难以欣赏这种景色，因为沙漠里温差极大，太阳下山不久，气温就已渐渐变得寒冷，和白日恍若两地，深夜的寒气更是几乎要将人冻僵。
凌三和凌五身上早已换了取暖防风的道具，这会儿吃着水果点心，好不悠闲，还时不时拌两句嘴，给死寂的大漠添上几分人气。
江晚的骆驼走在最前面，身后少年少女的交谈声里，她抬手触碰空气里普通人无法察觉的细碎光沙，那些泛着微光的星河缓慢流动，蜿蜒指引向远方。
——然后自风里带回来一丝幽远的香气。
那是各种香料，胡椒、辣椒、葱姜混合着牛羊肉源源不断散发出的香气，热腾腾香喷喷，能把疲劳旅人胃里的馋虫都勾出来。
鬼的五感比之人类好上太多，江晚只是轻嗅，便判断出这香气的源头离他们还有些距离，因而并未出声，不管对方是好是坏，她都无意在这沙漠里认识什么人。
——却是不曾想，到了第二天，麻烦便自己找上了门。
也许是凌三和陆小凤待久了，被他传染了什么招麻烦的体质？
江晚坐在骆驼上，自上而下平静注视着拦路的二十多个黑衣人，和他们围着的狼狈几人。
——这些人身上，有些许追踪的星沙。
江晚微微挽唇笑着，语调客气又柔和。
“妾身途径此处，不曾想打扰各位，无意参与纷扰，只是想询问。”
“诸君是否知晓，石观音手里的一样宝物。”
作者有话说第11章 沙漠旅游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