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晴记事》蘖生

6、第 6 章

　　第二天一早，星星之家的李院长给我们进行了分工，我负责协助医护人员照护小轩，李苏航负责协助照护“小仙女”，吴语涵负责协助照护月月，韩枫负责协助照护棋棋。
　　“小仙女”是李苏航负责照顾的小姑娘，当年只有九岁，在那一年被查出患有急性髓系白血病（AML），因为白血病细胞一直得不到有效的控制，治疗手段已经穷尽，她的家人最终下定决定选择安宁疗护，从PICU离开，让孩子没有痛苦地过完她的最后时光。
　　我们来星星之家时，是她刚来这里的第二天。
　　小仙女喜欢画画，动物、植物、蓝天、白云、房屋、汽车还有星星之家的医护人员、社工和其他孩子……都是她的模特。她什么都画，她画她记忆中见过的一切。
　　李苏航和小仙女认识的第三天，就拿着一副蜡笔画过来朝我们炫耀，说是小仙女特意画了送给她的，画上是一片蔚蓝的大海，海上有一艘白色的小船，船上有个男孩，李苏航说，这是他，小仙女说他是这艘船的船长。
　　我们三个人羡慕极了。韩枫表面上一副“哼，这有什么了不起的表情”，结果转头就去给小仙女献殷勤，明里暗里都是想要小仙女的画，如他所愿，不一会儿他就收到了小仙女给他画的限量画作，他立马拿来向我们展示。
　　画上是一个在大风中行走的男孩，韩枫说大风也是他，男孩也是他。
　　“自己看看画里你的发际线吧，小仙女观察力真强。”吴语涵看他嘚瑟的样子就忍不住嘲讽他。
　　韩枫也不恼，和大家一起笑了起来，自嘲道：“看我这发际线，至少是主任级别的吧。”
　　我们的笑声吸引了其他的社工，有的社工也收到了小仙女的画，大家一起开始欣赏小仙女的画作。
　　吴语涵走到我身边，对我悄悄道：“咱们要不要也去巴结巴结小仙女，也搞个画啥的。”
　　我失笑。
　　小轩的病房和小仙女的病房隔得很近，我们时不时会听到隔壁小仙女房间传来的笑声。每当这个时候我就感觉对不起小轩，因为我觉得我不像李苏航一样讲笑话，也不像李苏航一样会讲故事。
　　所以当小轩状况好的时候，我会带他去隔壁病房跟小仙女和李苏航玩，有时也会遇到韩枫带着棋棋过来。
　　他们都叫我“小诗姐”。
　　小诗姐、小师姐，好奇怪，我纠正他们叫我大师姐：“为什么你们叫韩枫都叫‘大风哥’，我就叫小诗姐了，我要做大师姐。”
　　“小诗姐，小诗姐，”孩子们七嘴八舌叫起来，“就要叫小诗姐。”李苏航和韩枫在旁边幸灾乐祸。
　　好吧，胳膊拧不过大腿，我拗不过他们。
　　“诶，那吴语涵应该怎么叫？”大风哥提出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那就叫无语姐吧”我微笑。
　　又是一阵笑声。
　　吴语涵过来的时间比较少，月月因为神经母细胞瘤而瘫痪在床，不能过来和我们一起玩，常常是我们去找她们。尤其是韩枫，他往月月病房跑得非常勤，他到底是想看月月还是想看谁，大家都看破不说破。
　　但很不幸，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没想到会如此短暂，小仙女在来到星星之家的第六天就离开了，她离开的消息很快传遍星星之家。
　　我想，她果然是天上的小仙女，短暂的看过人间，就要回到天上去。
　　我难以描述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确切感受，我觉得那称不上悲伤，甚至称不上难过，只是感觉心里突然好像空了一块。
　　我竟然没有生死离别时应当有的悲恸，而只是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我本来是因为敬畏生命而投身了安宁疗护的事业，关于这一点，我确信无疑。但真正当我遭遇临终患者的逝去，我心底竟然泛起一种近似对生命的漠然的情绪，这情绪完全与我的预期背道而驰。
　　当初表哥走的时候是这样，现在小仙女走的时候也是这样。
　　这种感受让我感到害怕，我害怕得知自己原来是一个虚伪又冷漠的人。